1.5.10 十 “丧家狗”解

十 “丧家狗”解

读过《史记·孔子世家》的人,谁都知道,“丧家狗”是古书上的典故,它是描述孔子的无所遇,不得志。这个典故,不是一个人讲,而是见于五部古书,讲话人都是非常崇拜孔子的人。我一直认为,这个故事很有深意,它回答了子贡的大问题:孔子是不是圣人?孔子的回答很明确,我不是圣人,要说我像丧家狗,倒是很对很对。

乱世盼望救世主,古今都一样。仪封人不是预言过吗?“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八佾》3.24)。《韩诗外传》讲这个故事,也很有意思。孔子说,他生活的世界太坏,大家都在盼望救世主,因而一定要拉他出来,当这个救世主。但孔子的回答是“丘何敢当”,他说他不当。

这个故事,绝不是侮辱孔子,如果侮辱孔子,孔庙圣迹殿里的《圣迹图》不会有表现这个故事的绘画。

孔庙《圣迹图》的第79石,是讲这个故事。题目是“微服过宋”。这个题目不对,其实讲的是孔子到郑国,而不是到宋国。画面上,孔子立在郑国郭城的东门外。这个东门,现在还在。今河南新郑市的郑韩故城,高大的城墙还立在地面:西边是内城,东边是郭城。郭城的东墙,有个缺口,就是郭城的东门(现在修了个门),孔子离开宋国,从东边来,就是先到这个门。它的位置,是在一个新修的公园,即郑风苑内。我去过那里,很有感受。

孔府收藏的彩绘本《圣迹图》,它的题目比较原始。这个题目,很有意思,是作“累累说圣图”。“累累”,就是“累累若丧家之狗”的“累累”,代指“丧家之狗”,“说圣”是解释圣人。(1)其实,他是以“丧家之狗”自况,用这个比喻解释,他为什么拒绝“圣人”的称号。

我在北大讲《论语》,把讲义印成书,是以“丧家狗”为题,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是夫子自道,最能反映孔子的真实遭遇。

有些人,不看书,也不看我印在封面上的话,上来就骂。

他们骂错了地方。

他们说,你为什么要标新立异,我说,请你读读《史记》,看看《圣迹图》,我没有任何发明。

他们说,你为什么要把古人讲的“丧家之犬”改成“丧家之狗”,我说,请你读读古书的原文,原文就是“丧家狗”。

他们说,你为什么要把“丧家之狗”的“之”字去掉,我说,请你读读古书的原文,原文既有“丧家之狗”,也有“丧家狗”。

他们说,“丧家之狗”或“丧家狗”的“丧”字应读平声,意思不是无家可归的狗,而是死了人,正在办丧事的人家的狗,我说,不对,就算对,又怎么样?办丧事的人家,主子没了,无人喂养,不一样是这种狗吗?你就是再挖空心思,也没法提升这个词的含义,把它说成圣人吧。

刘苏里先生曾汇集网上的讨论,希望我能和读者交流一下,我写过一封信,不妨抄在这里。

苏里兄:

昨天在电话上,你问,网上对“丧家狗”一词有争论,我是什么看法。你知道,我是不大看网的,我没有注意他们在吵什么。那天开会,责编黄海龙倒是问起,因为旁边有人在谈别的事,我没来得及跟他讨论这个问题。

你也知道,孔子不是一般人,《论语》不是一般书,是个很容易引起争论的话题。那天的会,这个词是引起争论的话题,各种观点有各种解释,好像行为艺术,挨骂是不可免的。

既然问起,我把我的理解讲一下,供读者参考。

第一,我不是什么考据权威,和大家一样,只是普通读者。捧我骂我,都不必拿此说事儿。讨论应该是平等的。

现在的争论并不复杂。我在书里已经把“丧家狗”的出处做了交待,即下面五段话:

(1)孔子适郑,与弟子相失,孔子独立郭东门。郑人或谓子贡曰:“东门有人,其颡似尧,其项类皋陶,其肩类子产,然自要(腰)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丧家之狗。”子贡以实告孔子。孔子欣然笑曰:“形状,末也。而谓似丧家之狗,然哉!然哉!”(《史记·孔子世家》)

(2)夫子过郑,与弟子相失,独立郭门外。或谓子贡曰:“东门有一人,其头似尧,其颈似皋繇,其肩似子产,然自腰以下,不及禹三寸,儡儡如丧家之狗。”子贡以告孔子,孔子喟然而笑曰:“形状末也。如丧家之狗,然哉乎!然哉乎!”(《白虎通义·寿命》)

(3)孔子适郑,与弟子相失,孔子独立郑东门。郑人或问子贡曰:“东门有人,其头似尧,其项若皋陶,〔其〕肩类子产。然自腰以下,不及禹三寸,傫傫若丧家之狗。”子贡以告孔子,孔子欣然笑曰:“形状,末也。如丧家狗,然哉!然哉!”(《论衡·骨相》)

(4)孔子适郑,与弟子相失,独立东郭门外。或人谓子贡曰:“东门外有一人焉,其长九尺有六寸,河目隆颡,其头似尧,其颈似皋陶,其肩似子产,然自腰已下,不及禹者三寸,累然如丧家之狗。”子贡以告,孔子欣然而叹曰:“形状,末也。如丧家之狗,然乎哉!然乎哉!”(《孔子家语·困誓》)

(5)孔子出(卫)〔郑〕之东门,逆姑布子卿,曰:“二三子使车避。有人将来,必相我者也。志之。”姑布子卿亦曰:“二三子引车避,有圣人将来。”孔子下步,姑布子卿迎而视之五十步,从而望之五十五步,顾子贡曰:“是何为者也?”子贡曰:“赐之师也,所谓鲁孔丘也。”姑布子卿曰:“是鲁孔丘欤?吾固闻之。”子贡曰:“赐之师何如?”姑布子卿曰:“得尧之颡,舜之目,禹之颈,皋陶之喙。从前视之,盎盎乎似有(王)〔土〕者;从后视之,高肩弱脊,循循固得之转广一尺四寸,此惟不及四圣者也。”子贡吁然。姑布子卿曰:“子何患焉?汙面而不恶,葭(貑)喙而不藉,远而望之,羸(累)乎若丧家之狗,子何患焉?”子贡以告孔子。孔子无所辞,独辞丧家狗耳,曰:“丘何敢乎?”子贡曰:“汙面而不恶,葭(貑)喙而不藉,赐以(已)知之矣。不知丧家狗,何足辞也?”子曰:“赐,汝独不见夫丧家之狗欤?既敛而椁,布(器)〔席〕而祭,顾望无人,意欲施之。上无明王,下无贤(士)方伯。王道衰,政教失,强陵弱,众暴寡,百姓纵心,莫之纲纪。是人固以丘为欲当之者也。丘何敢乎?”(《韩诗外传》卷九第十八章)

最后这一条,我是参考许维遹《韩诗外传集释》校订的本子。

这五段话,前四种是一个说法,最后一种是一个说法。我们要注意,这里的第一、二条和第四、五条都作“丧家之狗”,但第三条和第五条还提到“丧家狗”(下划线处),可见“丧家狗”不是我的发明,古人就这么用。大家说,少了“之”字,意思全变,这两条是过硬的反证。

其实,这里问题的关键不在“之”字,而在“丧家”怎么读,下面再说。当然,我把“之”字省掉,也没什么深意,只是为了当书名,读起来比较顺溜罢了。这算不上什么错误。

第二,我使用这个词,不过是按习惯上的用法,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发明。大家只要查一下《汉语大词典》(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7年)1616页,就可以发现,“丧家”一词有两种读法和两种用法,一种是举丧之家,丧读平声;一种是覆亡家族或失去家主,丧读去声。但“丧家之犬”和“丧家之狗”,在书中是归入第二种,都是指丢了家、死了主子的狗。现在的讨论,反而是网民们费心考证提出的新解,和习惯的用法不一样。他们说,“丧家之狗”的“丧家”应该属于第一种。

既然有不同说法,咱们可以讨论一下。好在我已经提供了古书的原文,用不着费太多的口舌。

第三,《汉语大词典》的读法,当然也可以商榷。现在,大家讨论,我们可以重新检查一下古书中的词例:

(1)当“举丧之家”讲的“丧家”,《汉语大词典》引的《颜氏家训·风操》还不是最早。《汉书·游侠传》提到,“涉亲阅视已,谓主人:‘愿受赐矣。’既共饮食,涉独不饱,乃载棺物,从宾客往至丧家,为棺敛劳徕毕葬。其周急待人如此。后人有毁涉者曰‘奸人之雄也’,丧家子即时刺杀言者”,比它更早。汉代肯定有这种用法,但《十三经》里没有见到这种用法。“丧家”是死了人的家。

(2)当“家族覆亡”讲的“丧家”,古书中的例子很多,家和国往往相提并论,如“灭国丧家”、“破国丧家”、“败国丧家”、“倾国丧家”等等,不胜枚举。这种例子中的“丧”字都是作动词用,“家”是“丧”的宾语,表示失去家。《礼记·礼运》提到,“故唯圣人为知礼之不可以已也,故坏国、丧家、亡人,必先去其礼”,是年代较早的例子。

第四,“丧家狗”的出典,第五条和前四条不一样。它们都是汉代旧说,很可能各有来源。前四条,史公的引用最早,更早的来源不清楚。第五条,更早的来源也不清楚。两种说法,我是兼存异说,没做详细讨论,读者提问题,很合理。我把我的想法,作一点老实交待。

首先,我要说的是,韩婴当然比司马迁早,但两种说法,谁早谁晚,不一定。过去辨伪家常说,如果甲书早于乙书,甲书同于乙书,乙书就是抄甲书,这种方法不一定可靠,其实还有它们共抄某书,或分抄不同传本的可能。我们不能说,司马迁就是抄韩婴。这在古书体例的研究上是有很多反证的。更何况,他们的说法,差距比较大。比如相者名,司马迁作“郑人”,韩婴作“姑布子卿”,就不一样。细节描述也很不一样。我的看法是,抄的可能几乎没有。

其次,姑布子卿是赵简子身边的相者,在古代相家中,很有名,不仅见于战国时期的《荀子·非相》,也见于《论衡》的《骨相》等篇。赵简子,始见《左传》昭公二十五年,姑布子卿见孔子,从时间看,没问题,有这种可能,但孔子没去过晋国,只去过郑国,韩婴的说法,相家的色彩太浓,可能是古代相家的传说。从情理上讲,他的说法,反不如司马迁的说法更可信。司马迁把这事放在孔子60岁上。当时,孔子正好路过郑国。郑国才是孔子去过的国家。姑布子卿是赵人,如果说,他是特意上郑国会孔子,恐怕不可靠。还有,我们都知道,司马迁历览皇家藏书,所见多广,后人引用,皆遵此说,这种说法是不容忽略的。

我的书,对“丧家狗”的出典,只引述,不考证,原意是为了避免啰嗦。我没想到,现在会有这等热闹。有人以为我是故意回避《韩诗外传》,回避古书中的异读歧解,那是求之过深。如果真是这样,干吗我还抄《韩诗外传》?

又,顺便说一句,《史记·孔子世家》“累累若丧家之狗”,《集解》引王肃说:“丧家之狗,主人哀荒,不见饮食,故累然而不得意。孔子生于乱世,道不得行,故累然不得志之貌也。”下面的引文就是上引《韩诗外传》。这条注文,我没提,倒是值得注意。我认为,王肃的根据就是《韩诗外传》。他的话很清楚,“丧家之狗”,主要是形容孔子不得志,不是骂他。

我想,大家争论这个词,主要在于,它是死了人的家里的狗呢?还是没了家的狗。这个问题,下面再讨论。我想,这里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分歧。王肃的话,似可理解为前一种含义。但即作如此解,也还是无法改变故事的基本含义。丧家狗是死了主子,因而无人喂养的狗,其实也就是无家可归的狗。

我在书里没有就五条引文做细节考证,只是表达了我的宽泛理解,这是我考虑不周的地方,特别是对问题的敏感性估计不足。现在就细节展开讨论,当然是好事。

第五,我想说明的是,“无家可归”,只是大意,不是定义,不是翻译。引文前四条,我只撮述大意,并没注释,也没翻译,更没有进行任何考证,我的懒惰和疏忽,把争论和想象的空间留给了大家。第五条,我同样没讨论,大家也有充分的自由。

第五条的意思主要是,姑布子卿相孔子,想看看这位人称“圣人”的孔子到底像不像圣人。我们要注意,这个故事的象征意义到底在哪里。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先秦古书,无论《论语》,无论《墨子》,无论《老子》,还是其他书,所谓“圣人”,既不是神,也不是普通人,而是聪明绝顶、道德高尚,有权有势,可以安民济众,治理天下的古昔圣贤,特别是指尧、舜、禹。台湾有人写过这方面的考证。上文提到的“四圣”就是这种人。在《论语》中,孔子说得很明确,圣人,他是见不着的。他怎么会说自己是圣人?

读《论语》,我们可以知道,孔子还活着,子贡就出来树孔子为圣人,这是对古代圣人概念的颠覆,孔子不答应,只好作罢。后来,孔子死了,子贡、宰我、有若继续树孔子,一直到孟子、荀子,大树特树,从未停止,但子贡是倡言者。尧、舜是随便当的吗?孔子的态度很严肃,但孟子赞同,“人皆可以为尧、舜”(《孟子·告子下》),这是把圣人的概念彻底庸俗化(毛泽东说,“六亿神州尽舜尧”,人民最爱听)。他这么干,用心良苦,可理解,但概念完全是伪造。这五条,相者的对话者都是子贡,并非偶然。它们都是为了回答子贡提出的大问题:孔子到底是不是圣人。故事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展开。

当时的人,想法很自然,上古圣人都死光光了,现在的世界这么坏,也该出圣人了。圣人就是救世主。他们盼圣人,盼得好苦,就算没有,也得造一个,和现在的心情一样。子贡的想法很自然,这样的圣人,除了老师,还有谁?

姑布子卿相孔子,答案是,他既像又不像,细节描述不同,但大体意思和《史记》是一样的:孔子有圣人相,但又像丧家之狗。孔子听说后,对“圣人”的说法不赞一词,只承认自己是“丧家之狗”。孔子是圣人吗?他说,“丘何敢乎”?后面的话比这还清楚,“上无明王,下无贤(士)方伯。王道衰,政教失,强陵弱,众暴寡,百姓纵心,莫之纲纪。是人固以丘为欲当之者也。丘何敢乎”,意思是说,有人非拉我出来当他们盼望的圣人,我怎么敢?这是对子贡的正面回答。其态度和《论语》是一致的。

至于“丧家之狗”的说法,原文虽然没有“然哉”等字,但“孔子无所辞,独辞丧家狗耳”,就是肯定的答案。他说,“既敛而椁,布(器)〔席〕而祭,顾望无人,意欲施之”,前面两句是讲敛、葬、祭、奠等仪节,后面两句是讲家里的人都死了,没人喂狗,只好把狗放掉。“施”读为弛。这段话,当然是讲办丧事,但“丧家之狗”是指家里的人死光,狗没了主子,这种没了主子,只好放掉,让它在外面流浪的狗,当然是无家可归的狗。死了主子的狗和无家可归的狗,一点矛盾都没有。

如果大家还不满意,请读下面这段话:

当此之时,若失水之鱼,丧家之狗,行不胜衣,言不出口,安能干当世之务,触人主之威,适足以露狂简而增尘垢。(夏侯湛《抵疑》,收入丁福保《全晋文》卷六九)

湛为西晋初年人,距汉不远。上面的“丧家之狗”与“失水之鱼”互文,“丧家”的“丧”字显然是动词,说成举丧之家的狗,显然不通。历代诗文的用法也都是当动词解,不能说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更何况,举丧之家的狗是什么意思?它能给美圣帮什么忙?什么狗都是狗,狗不是骂孔子,只是比喻。古人的这个比喻,再怎么解释,也变不成圣人。

这三个字太厉害。当年,崔东壁见了,马上心惊肉跳,破口大骂。他不想想,司马迁是什么人,他是孔子的崇拜者呀。司马迁讲了这个故事,怎么就成了千古罪人?更何况这是两汉旧说,韩婴讲,班固讲,王充也讲。难道他们都是千古罪人?

研究古书,都知道,崔东壁不仅有护圣卫道的偏见,而且在方法上也有很大的主观随意性。考证的外貌,遮不住卫道的动机。顾颉刚先生对他的卫道有批评,可惜,在古书体例的研究上仍嫌不足,在方法上还不能突破宋代到清代的“引文反证法”。辨伪学本身,现在也是怀疑的对象。这里没有工夫多谈。

现在,这三个字,居然成了可以测试不同观点的行为艺术。爱者见之爱,可以滔滔不绝讲出一番道理;恨者见之恨,也能滔滔不绝讲出一番道理。

古人想不到。

最后,我想说一句,我用“丧家狗”作书名,不是骂孔子,不是比自己,只是为了说明孔子的真实遭遇,知识分子常有的遭遇,我很同情他的遭遇。他有精神,有理想,谁都不否认,问题是精神无所托,理想无所遇。(2)这是事实陈述,不是为了给孔子抹黑。

在上面的故事中,“丧家狗”是和“圣人”相对而言。这有很深的寓意。孔子宁认“丧家狗”,不认“圣人”,是他清醒的地方。

大家可以想一想,从大方向上想一想,哪个说法更贴切。

我把这个故事翻出来,目的不是为了挑起争论,而是为了理解孔子。我不觉得颠沛流离的孔子,就比死后冠以各种头衔的孔子更少光辉。我喜欢的是那个活生生的孔子,而不是泥塑木胎,端坐在孔庙当中受人膜拜的孔子。我的目的,是要彻底破除历代崇圣、美圣的虚伪说法,还孔子以本来面目,(3)这有什么不对吗?

一个历史学家,不管为了什么目的,难道可以用信仰、感情代替历史真实吗?

我的观点很明确,也很简单,孔子是个可爱可怜的“丧家狗”,不是本来意义上的“圣人”。我是拿他当“人”来理解,不是当“圣”来崇拜。要骂尽管骂,不用拐弯抹角。

我没有崇圣的心情。对我来说,“圣人”才是骂孔子。我和很多人的文化立场不同,他们的反应很正常。

对于崇圣者,我只能说,你把“圣人”强加给孔子,训话学的考证帮不了忙。

李零

2007年4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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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老子》第20章“累兮如无所归”是类似说法。

(2) 有人说,孔子有精神家园,不需要找,或孔子有精神,现买世界没精神,当然也没什么精神家园,这是成心抬杠、胡搅蛮缠。

(3) 我说的孔子,是历史上的孔子,真买的孔子。有人说,历史没有真相,有也不知道,根本无法复原,这都是借口。历史学的认知困境,本来只能提醒我们,如何控制自己在历史空白处的想象,而决不能成为信口雌黄的依据。古人说,“山川而能语,相师面如土;肺腑而能语,医师食无所”。无头公案,不等于推理小说。宋慈《洗冤录》讲什么?开棺验尸。考古干什么?就是把已经失去的东西再端到你的眼前。这些手段,都有局限性,没错,但你要胡说八道,说不定就撞在它的枪口上,它可以马上叫你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