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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学史
1.15.1 1.谢林

1.谢林

黑格尔曾在《美学》中这样评价谢林:尽管艺术早已在人类的旨趣中显出它的特殊性质和尊严,但是直到谢林那里,艺术才在科学中确立自己的地位。

黑格尔比谢林大5岁,两人是好朋友,不过,在黑格尔成名之前,谢林就当上了教授。德国的哲学先辈们都深深地影响着他们俩,谢林曾多次引述席勒与文克尔曼的见解,这两位先辈给他提供了丰富的客观材料;同时,他又把康德的理论当做他自己的思想框架;另外,他还从费希特那里借来“绝对的”这个术语,并受其启发,用“自我”来解释康德和席勒都曾论述过的客观统一。总地来说,谢林认为艺术的美是一种客观的综合,并认为这种综合所处的地位还没有被人们正确地认识到。

我们可以通过以下三个方面窥见谢林在普通美学史中的地位:他从“绝对的”观点认定艺术和美所具有的客观性;他将古代的生活和艺术同近代生活和艺术作了对比;他对艺术分类的贡献。这里所谓的“普通”美学史,是指谢林对具体艺术的分析及各个时期的批评多得不胜枚举,我们无法一一论及,因此只好以“普通”一词囊括了。

(1)艺术和美的客观性

我们先来看看他是如何在《先验唯心论体系》中沿着康德和席勒的思路往下走的:“康德所追求的理智知觉是一个极端,席勒所追求的审美直觉是另一个极端。理智知觉是只有哲学家才具有的心灵品质,普通人并不具有,而审美直觉是一种普通化和客观化的理智直觉,在每个人身上都可能产生。因此,哲学永远都不可能是普遍的,只有艺术才是普遍的、客观的。如果取消艺术的客观性,那么艺术就变成了哲学;如果给哲学加上客观性,那么哲学就变成了艺术。哲学只能把一小部分人带到最高境界,而艺术的价值就在于它能使绝大多数人认识到最高境界。”

“艺术产品不同于有机产品:艺术产品总是与意识相联系的,而有机产品与意识无关。因此,自然的有机产品不都是美的。而且,是绝对的自我让客观活动和意识活动达到一种和谐状态。这种绝对自我包含着这样的基础,即让有意识的东西和无意识的东西之间达到预定和谐的基础。”

“我们假定,一种既是有意识的又是无意识的活动只有在主观的东西——意识——中显现出来,才是审美活动,而这样活动的产品才是艺术品。如果没有意识,艺术的理想世界和物体的实在世界的结合,即有意识的东西和无意识的东西的结合,只能产生实在世界;如果有意识,则会产生审美世界。客观世界是一种精神的、原始的、没有意识的诗。”

从上面摘录的几段文字中,我们可以大体看出谢林与康德、席勒之间的渊源。当然,谢林在这里并未谈及超感官性的美学世界和带有神学色彩的美学世界,他是在晚年才陷入伪柏拉图主义的抽象概念中去的。在这里,他还是按照费希特和席勒的思路来回应康德关于自然和自由相统一的要求的。我们可以从他的论述中看到,绝对自我只有在人的身上才以有意识的形式存在,观念和原型是绝对自我对美感显现的具体形式。“绝对自我”的观点颇具近代观点的性质,这种观点不认为因果关系中可以包含一些不合理的条件,也不认为在认识方面可以作无益的保留。这种观念的基础是:人的自由是自然的,而不是超自然的,它寓于自然的变化之中。

从历史的角度来看,谢林的这种“绝对自我”的观点所体现的自由信念与进取精神达到了那些激进的思想家的顶端,充满了近代精神的特色。尽管这种观点本身还不够完善,但他从康德那里所发展出来的客观唯心主义的倾向却顺应了历史的潮流。这种客观唯心主义倾向证明了,我们所生活的世界的性质是一种具体的统一,是一个合理的体系。在我看来,这种倾向的产生完全可以看成一场革命。这场革命之后,内在与外在、自然与超自然、精神的与特质的等,都成了没有意义的术语,而审美判断中客观性的观念则越来越浓了。

(2)对“古代的东西”和“近代的东西”的历史处理

古代的东西与近代的东西在时间上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因此,近代的东西总是比古代的东西更复杂一些,它总是在往古代的东西上添加新的东西,这就形成了一种历史。这种“古代的东西和近代的东西”的对比被谢林归结为一项原则,进而又用高度抽象的形式加以论述。

在古代世界,对象或神话人物的理智意义取决于它们的负荷能力,即人们通过想象力能在多大程度上对它们进行描绘的能力。比如,神只不过是它的外形所表现出的那种东西而已。在古代,感官形式总象征着一定的精神性事物,尽管这种象征不那么深刻和贴切。在近代世界,基督教的影响无处不在,于是,理智的或精神的意义占据了主导地位,因此,基督或圣母玛利亚的形象总让人想到许多宗教观念之类的精神意义,不再有过多的象征,而近乎一种寓言了。的确,我们都认为,把近代艺术说成寓言是不正确的,但若按谢林的推理的确是这样,因为他说象征在近代的想象中完全服从于意义。

另外,他又将基督教教义对于宇宙的历史观点和希腊教对于宇宙的自然观点相比较。近代人习惯把宇宙看成一个变化和运动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不变的,神也并不是永生的人物,而是一个即将消失的历史人物。希腊人却不同,他们认为神是永生的客观物,世界也是静止固定的,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政治伦理观都体现了这种思想。对此,谢林指出,我们生活在历史之中,历史属于精神世界,自然世界没有历史。近代生活有各种各样的理想,其中有传统、原则及道德秩序,从而构成了历史。不过我们应该认识到,谢林的这种区分并不是绝对正确的,因为希腊人也有历史意识,只是不为我们所知而已。

这一原则也被谢林运用到更严格的艺术领域中。他在《从一个哲学角度论但丁》的论文中写道:“古代世界是种属的世界,近代世界是个人的世界。在古代世界,普遍性就是特殊性,一个人就是一个种族,一切都是永久的、不灭的;在近代世界,特殊性是一切的出发点,一切都是变化和运动的。因此,在近代,个人应该将他所在的世界的那部分转化成一个整体,并利用他所处时代的一切资料,创造出自己的神话。因此,个性虽然是独特的,同时又应该具有普遍性,两者相加,就形成了绝对的个性。但丁就具有这种绝对的个性,并且同别的东西完全不相容,所以他成了近代艺术的创造者。”

前面提到,谢林认为在近代世界应由个人来创造他自己的神话,同时,他还认为神话是艺术所不可缺少的因素,不过,他还是要求艺术需要一定的幻想,并且这种幻想要同艺术的表现力的相关条件组织起来,进而具备一定的普遍适用性。如果在近代诗歌中仍用古代那些用过多次的神话,那将是苍白无力的形式主义。

谢林对美的定义与他对古代想象所归纳的公式是吻合的,即在有限中表现无限。所谓有限,是指事物自身的限定性或约束性,比如一个雕塑,它总是受外力控制的;所谓无限,是指思想或观念,它们是自由的、不受约束的。到了近代,美仍是在有限中表现无限,只不过有限一方面逐渐演变成不充分的象征,另一方面又被歪曲和引申,以至于容纳了一部分无限的特征。

(3)各门艺术

在古代,人们认为艺术是对自然的模仿。谢林提出,这种观点是有缺陷的,因为它把自然看成无生命的堆积。实际上,自然是一个活的整体,要表现一个可以理解的、有生气的自然,就不能局限于给定的形式。谢林说,只有在揭示了观念时,形式才是美的。他所理解的形式并不是强加到形体上的限制,而是一种自然的、积极的和富于创造力的表现。他又说,无论是最本初的自然还是人的多变的姿容,都是富于特征的,特征是美的基本元素。歌德曾把艺术中的特征比作人体的骨骼,谢林在此基础上作了有益的补充:特征是肌肉和骨骼的表现力,是符合整个人体的表现力。

从这个立场出发,雕塑和绘画的区别就很明显了。雕塑大多数是古代的艺术,由于它不具有富于特征的多样性,因而无法描写空间,它所能表现的对象的范围也很小,所以它只能描写相对较小或简单的整体。绘画则多是近代的艺术,它所能表现的东西相对较多,有各种特征的东西和那些即便表现上不美的东西,都可以作为绘画艺术的对象。谢林常常倾向于传统,崇尚简单的美,但有时他又突破了这个传统,欣赏绘画所显示的美。

谢林进一步研究了雕塑和绘画的区别,他认为,雕塑通过有形体的事物来表现观念,不可避免地受到它所用的材料的束缚,它所能用的表现手段只不过是材料,且这些材料的表现力是有限的。而绘画则是通过精神性的媒介表现观念,它通过颜料的表现力来给人启发,而且绘画总是理想性的,“画就是画,不是事物”。绘画受媒介的束缚比雕塑受媒介的束缚要小一些。

谢林的艺术分类法的价值不仅在于他的区别方法本身有价值,更在于在美学史上,他第一次彻底地尝试对各种艺术加以分类,为后人对各门艺术作专门的研究开辟了道路。

谢林认为,这种分类法可以作为一种普遍原则,并适用于区分古代的东西与近代的东西。古代的艺术多是实在的艺术,都是通过有限的材料表现无限的观念,有限要服从于无限;而近代的艺术几乎相反。另外,在他的艺术分类中,要么是实在占主导地位,要么是理想占主导地位,要么两者平等地统一起来。比如,他认为在实在的艺术中,音乐最富于实在性,绘画最富于理想性,而雕塑是两者的综合;

从形式的角度来看,抒情诗最富于实在性,叙事诗最富于理想性,而剧体诗是两者的综合。这确实有些牵强。

在我看来,谢林对他的艺术分类法的运用其本质不过是一种武断的形式主义而已。谢林把音乐、绘画、雕塑看成一个序列,把抒情诗、叙事诗、剧体诗看成另一个序列,但他没有说明这两个序列是如何推导来的,也没有说明一个序列的开端和另一个序列的结尾之间的关系。因此,我认为这种分类法是没有意义的。分类的目的是要弄清各种艺术的起源、特征和功能,但谢林并没有做到这些。

从谢林开始,就属于19世纪美学了。谢林的成就在于,他把美看成通过人表现自身的绝对实在的观点,这在哲学上已成为一个公理。他的美学观点主要体现在《艺术哲学》与《先验唯心论体系》两本著作中,并对黑格尔产生了较大影响。谢林的思想丰富,见解发人深思,在这点上黑格尔也难以企及。不过他过于喜欢感伤与迷信的东西,喜欢华丽的辞藻,在写作时常表现得很急躁,没有条理,不能果断地给出结论,这又是他不及黑格尔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