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美感的范围和更细的划分

上面，我们对康德的美学理论作了一个总体的概括。实际上，他在美感的实际领域、内容以及它与感官媒介的关系方面，也作了不少贡献，这些贡献主要表现在他对崇高的分析与对艺术的分类上。

（1）崇高说

康德的崇高说主要是受伯克的影响，在崇高的精神方面，则曾受到文克尔曼的启发，只是在他的著作中没有直接提起文克尔曼的名字而已。我们在前面谈论伯克时曾提到，快感的愉悦性与痛苦的愉悦性之间的差别是他区分美与崇高的依据，这也是康德的崇高说的基础。在康德那里，崇高主要是由恐惧引起的。他和伯克一样，并不认为美与崇高可以综合起来，但后来他的想法又有所改变；康德还认为崇高和美是审美判断的两个品种，美属于鉴赏判断，崇高则根植于一种智力的感情，它们都具有半理性的性质，都是主观的，又具有普遍性。

但美与崇高之间的区别也是明显的。美总是与一定的形式相关的，而崇高既可依据形式，也可依据无形式。崇高感的对象与我们的判断力之间是一种对抗的关系，有时甚至会格格不入，就这点而言，崇高比美更主观，它对心灵的要求也要比美更高。

崇高的本质在于，它凭着我们现有的素养和观念，对他物产生一种与敬畏、敬慕相似的朴素或消极的快感，并给想象力带来一种严肃认真和令人激动的心理活动，另外，由于崇高不能借助感官知觉来表现，所以它只能刺激理性的观念，因而崇高具有了一种内向和理性的性质。不过，康德仍像对美那样，把崇高归结为单纯的、抽象的感觉。当产生崇高感时，我们无法用既有的知识来解释，而要把这种感觉看做直接从我们看见的东西中产生出来的。比如，当我们看到星星时，我们不会想到它们是一个个星系中的太阳，而是把它们当成无边的苍穹中发光的小点；当我们看到大海时，我们不会想到它是蒸发云朵的蓄水池或各国的轮船航线，而是把它看成一个闪光的水面或危险的深渊。这确实难以理解，为什么当崇高感产生时，会与内容无关呢？答案要到未经加工的自然界中去寻找。

康德认为存在两种崇高，一种是数学的崇高，即由那些让感官无力满足整体性观念的对象所唤起的崇高感，如荣誉感等；另一种是动力学的崇高，即由那些人们无力战胜的自然力量或事件所唤起的崇高感，如高峰、闪电等。在这两种崇高中，都有一个外在的对象与我们的判断力不符，继而刺激我们的道德观念，而这个道德观念是不能被任何感性的事物来表现、战胜的。

按这种定义，我们似乎可以在大海和山脉那里找到崇高感了。但这种分类存在一个原则性的缺点，至少在谈到丑与美的关系时是这样，其根本原因在于康德没有把崇高和美综合起来。在美中，形式总具有一定的内容；而崇高却完全被局限于心灵之中，因此康德就假定外界刺激和心理反应之间不具有一致性。而实际上，崇高是美的一种延伸，康德没有正确评价崇高的全部意义。

（2）艺术的分类

美是通过各种不同的艺术传达的，康德曾讨论过这些艺术，但都是点到为止，未作深究，就连艺术意识、古代世界与近代世界的对比等理论他都未细谈，显然这是由于他对客观目的论存有戒心。出于同样的原因，康德也不把各种艺术的物质媒介看成一个井然有序的体系。不过，在他将美的艺术与科学区分开来的同时，提出了一个极为重要的见解，即关于天才的理论，后来这个见解被黑格尔采纳了。康德说，天才是一种根植于自然中的天赋，而不是光通过训练和思考就能达到的，天才所表现出的无意识的、天然的创造力，是美的艺术所特有的，因此，美的艺术就是天才的艺术。天赋是自然的，不同于靠有意识的智力活动的科学，因而，美的艺术与自然的关系密切。

前面关于美的四个矛盾说明，一切美都具有合目的性的形式，那么自然也有合目的性的形式；但一切美都没有具体的目的，因此艺术美也没有具体的目的。当自然在形式上是艺术的合目的性时，它也是美的。

康德并不十分重视对美的艺术的实际分类，因为在他看来，不管是艺术美还是自然美，都是表现艺术，而最好的表现手段是语言。语言有词语、示意和腔调三个要素，可以同时传达思想、知觉和感情。依照这个原则，康德把美的艺术分为语言的艺术、形式的艺术和感觉游戏的艺术。按照这个分类原则，讲演术与园艺设计是应该被排除在美的艺术之外的，因为讲演术是受实用意图支配的，而园艺设计并不处理真正的表现材料。他却把讲演术归入了语言艺术，把园艺设计归入了形式艺术。于是，这种分类法带来了一定的麻烦，因为很久以来，语言艺术和造型艺术都是被明确区分的，如果不把讲演术归入艺术，那么诗歌与那些非诗歌的艺术岂不就平等了吗？显然这是不符合实际情况的。这种分类方式还产生了一个尴尬的结果，即不知道如何对音乐进行分类。

在谈到各种美的艺术的审美价值时，康德认为诗歌应排在第一位。正是由于康德这么看重诗歌，后来启发了席勒关于“形象”和“游戏”的理论。绘画和雕塑都是形象的艺术，但绘画的适应性更强一些，理想性更多一些，因此绘画的地位要高于雕塑。关于音乐的地位，康德的观点前后发生过变化，刚开始，他认为音乐只与个人情感有关，不涉及审美价值，后来，他又把音乐的价值归于数学上的比例，这样音乐就表达不了多少内容，也没有多少教化意义，而只有单纯的愉悦性，因而康德把音乐排在了靠后的位置。但我们仍要感谢康德，因为音乐的真正价值在整个中世纪和18世纪都被批评界忽视了，是他让人们开始重新关注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