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康德哲学中抽象和具体的冲突

我们前面提到，鉴赏判断是康德美学理论的出发点，而鉴赏判断有赖于知觉者和对象之间的一致。在此基础上，生成了关于感觉的美学和关于纯形式的美学，这两种美学都极为抽象，又不可分割。康德认为，抽象的概念是客观判断的前提。由于他认为美不涉及抽象的概念，因此美的快感是没有内容、没有客观判断的，尽管它具有无关利害性、普遍性、必然性等形式属性。

正因如此，康德认为不存在客观的鉴赏判断，不过，他并未彻底地坚持自己的原则。虽然他未明确地提到客观判断可以独立于抽象观念而存在，但他承认美的形式可借助不明确的观念而具有意义，这里“不明确的观念”不就是指抽象观念吗？他一方面说鉴赏不涉及理智概念，一方面又说鉴赏是一种可以传达的感觉官能，还说具有较高级形式的鉴赏与客观的、抽象的观念密切相关。但是，他的这套理论存在漏洞，比如孤立的乐音和色彩，如果说它们有审美形式，这种形式一时却难以找出；如果说它们没有审美形式，可它们又具有感官愉悦性。如果这些孤立的感觉只有愉悦性而没有美，那美又是如何从愉悦性中产生出来的呢？

于是，康德就不得不承认简单的乐音和色彩也具有富于意义的形式，只不过他换了个说法。他说，只有当简单的乐音和色彩是纯粹的时候，它们才是美的，而纯粹就是没有陷入混乱。也就是说，混合的色彩和乐音是不美的。但日常生活经验告诉我们，这种观点是难以自圆其说的，因为耳朵和眼睛并不能分清哪些色彩和乐音是最纯粹的。康德可能意识到了这个观点的缺陷，于是又提出了一种见解：乐音和色彩不但能被感觉器官感觉到，还能为意识所察觉，这样一来，色彩和乐音就具有了复合物的统一体的形式，就是美的了。

很显然，康德试图在多样性的统一中寻找简单知觉的形式，但他也不能肯定这种形式学说的正确性，于是，他不太愿意承认色彩的美是美的，而把色彩看成提高了线条对视觉的刺激。很明显，他是把形而上学的“形式”与实物形状的“形式”混淆了，形而上学的形式既包括实物的轮廓，也包括色彩组合。

康德为了论述他的形式学说，他既说审美快感需要抽象资料，同时又在为审美快感寻找内容，因此，对于基本的几何图形，他认为其中包含了抽象观念，从而与美的非反思性质相冲突，因而要被排除在美的范围之外。

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康德在试图把积极的意义与鉴赏判断联系起来时遇到了困难，这点也体现在他的关于自由美和依存美的理论中。

按康德的界定，自由美无须借助任何明确的概念，因而欣赏它的鉴赏判断就是纯粹的；而依存美则受到目的概念的制约，因而欣赏它的鉴赏判断就不是纯粹的。按照这个原则，绝大多数的美都应该是依存美，建筑就被康德列为依存美，因为建筑具有明确的目的概念。而自由美就要少得多，排除了对人有用的对象，如马、果树等的自然美就是其中之一，我们不能把任何目的观念强加给自然。比如一朵花，它是自由美的，普遍人并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有什么作用，只知道它是美的。可问题在于，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一切对象，包括艺术作品在内，都会受到外部因素的制约。因而，将美分为自由美与依存美也有问题。

康德又说，当最具依存性的美与最不自由的美相遇时，就能产生一个理想的美。而理想又是由客观的合目的性来确定的，不合目的就不会有理想。但按康德的假定，客观的合目的性不在美的范围之内，因而理想必须按理智化的鉴赏判断来评判，而非纯粹的鉴赏判断。理想就是一个实物的表象或想象，而且这个实物只涉及理性观念，不涉及鉴赏判断。

而美的理想只有体现在人类身上时才有意义，美的理想通过人体的形体外观而显示出道德意义。美的理想把人作为目的，因此，按照理想进行的判断不是纯审美的，按理想所判断的美也不是自由美，而是依存美。相应的，当美与道德相关联时，或者我们按照道德观念的标准来判断美时，美也就是不自由的，是依存的。

另外，当康德谈到艺术中的创作能力时，他说还有一种东西比鉴赏力更为重要，那就是天才。当然，他在使用这个概念时并没有联系任何历史事实，而是从形而上学的角度出发的。康德说审美观念是任何概念都不能说明其意蕴的想象性的表象，天才却具有描述审美观念的能力。在天才那里，审美观念是理性观念的对等物。

审美观念是如何与理性观念对等起来的呢？这需要用象征主义的理论来解释。在康德看来，一个象征就是一种知觉或表象，这种知觉或表象又间接地制约着我们对象征和被象征物进行类似的反思，从而代表了一种概念。例如，当我们把一个立宪国家看做一个有机体，把一个专制国家看成一个机器时，那么这里的有机体和机器就是象征。

当我们这样来理解象征主义时，我们就可以说美是道德秩序的象征，而道德秩序又是一种超感官的实在，只能用智力去理解，因而美具有半理性的性质。据此，对自然美的兴趣就是具有优秀智力的表现，因为理性不仅希望它的观念具有有效性，而且希望它的观念也能存在于感性世界中。

在上面我们讨论美的过程中，一直未使用“客观”一词，但其中都包含了客观性的内容。而且康德自己也承认了客观性的存在。于是，在他之后相继出现了意蕴说、特征说以及与象征主义相对立的自然主义等理论。这些都昭示着一个新的时代的开启。总之，康德认为美就是种种审美观念的表现，就是理性的要求、希冀或原则在感官形式中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