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普通哲学和艺术

总地来说，我们上文提到的这个时期美学的种种转变，大体都表现在各派哲学思想与各种具体的艺术中，下面我将逐个进行论述。

（1）哲学

在希腊时期，苏格拉底、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哲学思想虽然不尽相同，但或多或少都是与现实相联系的，都在一定程度上参与社会实践。后来，希腊的社会政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希腊的哲学也像它们的国家一样瓦解了，同时，又有一种新的哲学诞生了。

在新的社会历史条件下，希腊哲学原有的那种外在理性与内在理性之间的和谐被破坏了，社会组织与社会意识之间的和谐也被扰乱了，人们将目光转向自身，开始关心自己的兴趣和需要，关心自己与他人的关系，而将政治抛到一边。

不过，这种哲学上的新倾向在当时并未成为人们行动的准则，它只是把实践的地位抬得更高了，因此，人们关心的不是人的意志在这个现实的世界能如何伟大，而是关心个人在这个现实世界如何才能活得更体面。如果说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哲学体现着批判精神和实证主义精神，那么，这一时期的斯多葛派和伊壁鸠鲁派等哲学流派都远离了当时的政治集团，而将目光转向人自身，因而它们具有明显的伦理色彩。斯多葛派认为，人的感情有合理与不合理之分，而人的伦理应建立在合理的感情之上；而伊壁鸠鲁派则认为，只要是人的感情，就都是合理的。

在当时，这些学派和其他学派中还有一种实证主义和自然主义的思想倾向。比如，有的哲学家专门研究植物和金属，有的开始怀疑上帝的存在，而代之以“盲目的自然”。伊壁鸠鲁派认为，一切都是由物质和运动构成的，他们创立的物理理论与古希腊的原子论相似，而斯多葛派的物理理论则受到赫拉克利特的启发。

这时期哲学的另一特征就是出现了许多专业术语和名称，且大多具有近代的性质，并留传到近代，如“怀疑派”、“教条派”、“经验派”等。这种现象后来逐渐蔓延到美学领域。当然，这还只是一些普通的术语而已。当哲学界开始关注心灵与世界的联系时，概念术语就产生了，用以指称人的心灵活动或内心思想，如“心理印象”、“领悟”等。此外，一些语法术语也是在这个时期由斯多葛派最先开始使用的。

如果我们尝试用几个关键词总结这个时期的性质，那么主观性与个人主义无疑是合适的。这种主观性与近代的主观性的含义相近，它对当时的形而上学产生了怀疑，站到了唯物主义一边；这种个人主义与近代的个人主义比较接近，它摆脱了当时部族、城市的自私特点，探讨合理的快感问题，在一定程度上类似于宗教性的禁欲主义。

这一时期的哲学还有一个有趣的现象：由于术语不断增多，而哲学思想又相对僵化、缺乏思辨，因而，这一时期的哲学既充满了学究气，又不乏外表上的多彩。总地来说，这个时期的哲学显得有些沉闷：一些人发表批判，一些人提出反驳，还有人重复他们的批判与反驳，却提不出新的观点。这样，这个时期就随着时间向前推进着，没有高峰。它留给后世的，不是深刻的思辨，而是那些在争论中逐渐产生的术语和概念。

（2）诗歌

这个时期诗歌的特点是人情的气息特别浓重，几乎无处不在。如果说这个时期有什么成就的话，那么诗歌的功绩当是可以超出其他思想艺术的。

①新拉丁喜剧　这里所谓的新拉丁喜剧就是雅典的新喜剧，公元前2世纪的普劳塔斯和泰伦斯的喜剧是其典型代表。

由于合唱妨碍了表现现实，因此新喜剧中将合唱取消了。剧情按幕、场进行分节，构成了全剧的框架，有助于观众理解剧情。这些细处的调整有利于新喜剧再现普通生活的主旨。

就普劳塔斯与泰伦斯剧本的内容而言，常常有把人物公式化的倾向，但是它的语言朴素，富有人情味儿，而且较多地描写家庭内部事件。要知道，描写日常生活的家庭剧是他们的一大特色，因为在他们之前的希腊诗人几乎无人涉足这一剧种，只有荷马与欧里庇得斯作过这方面的尝试。这种新喜剧能正视现实中的苦难，语言平和，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与悲剧相似。

尽管新喜剧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伟大的作品，但它“模仿生活”的艺术旨趣却为当时的艺术世界开创了新的领域。而且，这种表现普通事物和风景的艺术，这种见微知著的表现手法，为后世更深刻的艺术表现手法打下了坚实的实践基础。难怪当时的戏剧家泰伦斯说这是一个伟大的创举，因为对任何一个人来说，只要是与人有关的事就不能被漠视。

②田园诗　在伊壁鸠鲁时代，除了出现富有人情味儿的新喜剧外，还诞生了田园诗。当时的田园诗中充满着朴素而热烈的感情、淳朴的乡村风貌以及对城市风光的真实描绘，它所表达的，是人对大自然的向往和追求。在田园诗人提奥克里斯塔的著作中，我们会发现那种伤感和浪漫主义的情感被再现得健康而自然，可以说是后来浪漫主义文学的起点。他的诗想象奇特又不失真实，没有脱离现实生活。据说他诗歌中从西西里收集来的民歌部分，直到今天当地的人们仍在吟唱。

③名诗选集　这个时期的文化中还出现了专门收集诗歌的诗歌，即名诗选集。如《花环集》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这些名诗选集在收集名篇佳句进行编排的同时，还常常在诗集前写上一篇美丽的献诗添彩。通读这些选集，不仅能让人对诗体产生更深切的认识，还可以对诗歌本身的发展有一个历史层面的把握。

④罗马诗人　一般认为，罗马诗人的艺术成就是比不上希腊的，无论是维吉尔，还是卢克莱修、卡塔拉斯，以及后来的尤维纳利斯，都没有写出像荷马和索福克勒斯所创作的那样伟大的作品。不过，如果我们把维吉尔和卢克莱修的诗歌看成衰颓时期的艺术代表，那他们的作品就具有了特定的意义而显得重要起来了。

在那个时期，人与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疏远，但社会生活相对平静安定，没有发生大的战争和动乱，罗马诗人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因此，描写家庭生活中的爱与美以及爱情故事，就成了这时期罗马诗人诗中的内容，像卡塔拉斯、贺拉斯与奥维特等都有这方面的诗歌传世。另外，描写人与大自然之间的关系也是这一时期的诗歌内容之一。当然，就艺术手法而论，当时的罗马诗人可能还达不到近代风景诗的水平，但却比之前的诗歌更加精细、详尽了。最后，与描写城市生活的喧嚣相对，在罗马诗人的笔下，田园生活所占的比重更大了，这使得他们的诗歌呈现出庄严而清新的风格，这种风格在维吉尔与贺拉斯的诗歌中都有所体现。这种对田园生活的热情对照城市化生活的感受，在诗歌中就表现为对乡村风景的热爱，还表现出浓厚的历史感，比如对历史遗迹的思考等。

尽管罗马诗人的数量众多，但真正伟大的作家实在太少，就连维吉尔和卢克莱修都算不上杰出伟大的诗人，更不用说其他二三流的诗人了。维吉尔的诗歌虽然在艺术上有所成就，但内容上却是实用主义的，违背了艺术应是朴素的原则；而卢克莱修的许多作品都是纯粹的科学，艺术性就更差了。

（3）造型艺术与建筑

本书的任务是研究美的观念在历史上的产生和演变，而不是研究美的艺术史，去论述具体的艺术类型。但是，适当关注一下具有重要意义的艺术现象是有利于研究美的观念的。

这一时期成就较大的是造型艺术和建筑艺术。在当时的造型艺术中，“寓言”是普遍使用的艺术手法。按我的理解，寓言就是象征，就是用线条象征生命，用神话象征现实。可以说，一个抽象的命名或一个想象性的表现都有寓言的成分。例如，莱锡泊斯雕刻的机会之神“凯罗斯”的雕像手握一把刀子，以暗示人们不忘希腊人“在刀刃上讨生活”的生存状态。这种寓言式的艺术常常秉承着美德、和谐、正义之美的观念，并成了希腊—罗马时代雕塑艺术的一个分支。

同时，造型艺术中城市、国家和人民的理想的人格化，在这个时期也占有一定的比重。在这种艺术中，历史趣味显得比艺术价值更加重要，有时会为了内容而牺牲艺术形式。此外，在雕塑艺术中还有一些别的流派，有的描写残酷的战争，有的描绘宫廷内斗，其艺术手法细腻、逼真。在风景画方面，从现在的庞贝古城墙上的装饰可以看出，当时的人们已经开始注意到自然美了。而在小型艺术方面，形式则趋于精巧、华美。

关于建筑艺术，我想引用这方面的行家威廉·莫里斯的观点，他认为，建筑在罗马人的手里显得与众不同，比如“拱”，早在古代埃及就被广泛使用，但并不美观，而罗马人使拱在建筑中变得美观起来，并将形式美作为建筑的一个普遍要求，使之成为一项法则。从那以后，罗马建筑就成了建筑史上一种独特的艺术样式了。而在装饰上，罗马人反倒继承了希腊的特色，并在此基础上加以修改。在这些装饰图案中，常常可以看到植物的茎、叶呈现出旋涡的花样向四周延伸，而且色彩自然、秀丽。

以上，就是希腊和希腊—罗马时代的文明衰颓现象，读者也能发现，其中也还是有许多积极成就的。这也符合历史发展的规律，再旧的世界也包含着积极的因素，正是这些微小、积极的因素奠定了新世界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