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这个时期的性质

公元前4世纪可以说是人类文明世界的第一个辉煌时期，那时的雅典城，世界上最著名的哲学家、诗人和艺术家大都云集于此，构成了美学史上一幅美丽的画卷。在哲学界，自亚里士多德死后的一千多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思想家与之比肩，直到笛卡儿出现；在艺术界，雅典的雕塑家普拉克西蒂里斯的成就纵贯十多个世纪，直到一千多年后在意大利出现了乔托才能与之相媲美；在文学界，要不是有但丁，雅典戏剧家与诗人的伟大气魄几乎成了绝响。从公元前4世纪到文艺复兴一千多年的历史，就审美意识与美学思想而言，表面看上去沉闷无奇，似乎可以略去不述；但实际的情况却是，在这一段漫长的历史时期中，审美意识仍在发展，这种审美意识一半表现在整个社会历史中，一半表现在自身的思辨中。对于这样一个特殊的时期，尽管它相对于其他历史时期而言，既没有伟大的思想家，也没有伟大的艺术，但我们仍要在本章和下一章对其加以考察，以弄清审美意识从旧世界到新世界发展、演变的历史脉络。

在亚历山大死后的六百多年里，希腊文明一直是世界文明的主导，这一趋势延续多年。到公元3世纪，出现了著名的普罗提诺；5世纪出现了普罗克鲁斯；公元529年，拜占庭的君主关闭了雅典的学校，使得雅典的文化几乎断根，而此前新世界的艺术已经悄悄地生成发展了。不过，这些只是一些零碎的现象罢了。为便于论述，我必须限定论述的时间范围，即从公元前330年亚历山大逝世开始，到公元330年君士坦丁堡成为罗马帝国的首都结束。

有学者指出，罗马帝国建都君士坦丁堡对于审美意识的影响很大，从那时起，建筑都抛弃了传统的希腊形式；还有人指出，希腊最后一个思想家普罗提诺就已经超出了希腊关于美的理论的界限，而4世纪的奥古斯丁也提出了富于近代特征的思想；在公元前1世纪，希腊的诗歌艺术就已是风光不再了。所有这些，都足以让我们把亚历山大里亚时代和希腊—罗马时代看成一个文化衰颓的时期。在这两个时代里，整个欧洲都没有产生什么优秀的艺术作品，就连雅典时期最平凡的作品都比不上。形成这种局面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基督教的消极阻碍是其中之一。基督教的倡导者们认为，世界为邪恶所侵蚀，这个时期的世界不可能在文化上有所成就。

但现实的情况要复杂得多。从历史的角度来看，任何衰颓的时代都埋下了后世进步时代的种子；再则，如果我们细致地考察这一时期的文学和艺术现象，会发现这时的审美意识同样是丰富多彩的，而且不时流露出与近代思想界相似的新倾向。

大体而言，这个时期的哲学已不像希腊时期那样富于思辨了，而较多地关注起现实世界来，诗歌也侧重于表现日常生活、自然，造型艺术则转向风景、肖像等，而文学批评则树立了历史观点并开始注重个人风格了。但是我们只能说，这种转变只是在一个较小的范围内对古代精神与近代精神加以对照，因为古代精神是单一的，而近代精神则是复杂多样的。

我打算称这六百多年为“衰颓时期”，这个时期的文化显得有些杂乱：既显现为客观的，又显现为主观的；既富于个人主义色彩，又关心人类社会；既有禁欲的倾向，又富于浪漫主义气息。

接下来，我将谈谈这个时期哲学中所体现的生活的性质，以及文化和艺术所呈现出的具体的美感。此外，我还会以普罗提诺为代表，将这个时期的审美批评与思想史结合起来论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