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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学史
1.7.6 6.亚里士多德

6.亚里士多德

亚里士多德是美学史上的一座高峰。在他之前,从未有人取得像他那样的成就,在他之后,我敢说,到目前为止,也还没有哪个人的智慧能望其项背。在我们研究的美学领域,他在他的老师柏拉图之后,继续前行,达到了古希腊时期美学理论的顶峰。对于这样一个伟大的思想家,我们所用的篇幅自然也要多一些。

(1)象征主义

我们这里所要讨论的是,“模仿”一词的含义在亚里士多德那里到底是保留了模仿的本意,还是已经具有了象征的意义。

①现象的选择 我们首先要做的是找出哪些审美现象是他所关注的。在他的传世著作《诗学》中,所涉及的题材仅局限于文学,而这些文学基本上都是虚构、编造的文学,他所关心的文学体裁也无非是叙事诗、悲剧和喜剧三大类。音乐只是论述诗歌时偶尔提到,而表演艺术与吟诵艺术基本上都被他排除了;抒情诗在当时还没有独立的名称,他没有专论;造型艺术,包括建筑和装饰艺术中的绘画,尽管被当做例证提起过,但其本身也不在讨论范围之列;关于音乐和绘画,他倒是在别的著作中有所论及,但对于它们所引起的快感未作系统论述。

也许有人会觉得他关注的审美现象太少了,然而实际上,他的选择对美学的发展是有利的,因为他把关于美的一般理论用来分析叙事诗、悲剧和喜剧,使得美的分析在实践中更加深入了。

②丑 丑成为一个严格意义上的美学理论范畴,是到近代才有的事。在亚里士多德那里,滑稽是丑的一个分支,丑以滑稽的名义出现,因为滑稽常常是喜剧的主题,这样丑就打着滑稽的旗号走进了他的研究视野。

当然,在模仿说一统天下的古希腊思想界,他讨论丑也离不开这个大的理论背景。他曾说过,就算现实中的某个东西是令人不愉快的,但是这个东西的模仿品却是可以令人愉快的,比如,有些动物或尸体的外形,人们是不愿意看到的,甚至还会引起心理上的反感,但如果用绘画将它模仿下来,反而会让人们产生心情上的愉悦。他进而推论说,只要是模仿的艺术都能给人带来愉悦,不管它所模仿的对象是否也能给人愉悦。愉悦来自我们认出所模仿对象的过程中,运用智慧的行为和所获得的成就感。这个论断用理论的表达就是:模仿的艺术之所以吸引人,不在于它的内容(美或丑),而在于它是一个模仿品。

③诗歌具有哲理意味 在《诗学》中有这样一句名言:诗歌比历史更有哲理意味,也更加科学、严肃。单从这句话来看,我们也可以认定亚里士多德对美的理解已超出了柏拉图的认识水平。因为历史向来以真实、客观、冷静著称,而诗歌常常是虚构的、模仿的,亚里士多德将诗歌置于历史之上,足见他对模仿、再现性艺术的重视。当然,我们也要注意到他的这个论断多是针对戏剧艺术而言的,至于能否在美的理论中普遍适用,这里还不敢妄下结论。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亚里士多德以诗歌为例,指出了再现、模仿的艺术无须完全受制于它们要模仿的对象。

④音乐中的象征主义 苏格拉底认为造型艺术可以表现看不见的东西如心理情绪,柏拉图则认为几乎所有的艺术都具有这种功能,而在亚里士多德看来,只有音乐和诗歌才能表现人的心理或精神上的情绪,尤其是音乐,他说,音乐的曲调本身就包含着精神情绪的模仿物。这样一来,音乐的节奏、旋律与人的感情之间就建立了一层模仿关系。

音乐如何模仿情绪?显然,这里的“模仿”已超出了字面上的意思,即不仅局限于表面形式的相似了。亚里士多德指出,音乐包含了情绪,而情绪是由音乐引起的,特定的曲调与旋律能引起人们相应的情绪,有的欢乐,有的忧伤。但仅凭这些还不能说他把模仿提到了象征主义的高度,我们只能这样保守地推断:他同意了柏拉图的观点,即心理情绪与音乐之间有某种特殊的联系。我们至多只能这么说:他的观点介于苏格拉底与柏拉图之间,他不同意造型艺术能表现心理情绪的观点,又给模仿说加入了有限的象征因素。

⑤艺术矫正自然 艺术与自然是相似的吗?对这个问题,亚里士多德的观点与康德之后的某些思想家的见解是相似的,即艺术模仿自然,又不同于自然。当然,这仍是模仿说那一套论调。在亚里士多德那里,自然仍是第一性的,那么艺术是以什么标准来再现自然的呢?道德主义的标准是“道德”,抽象美学的标准是“统一和对称的形式”,这两种观点他都不同意,他对于艺术与自然的关系的态度是:美的艺术是对自然的模仿,且是朝着理想化的那一面模仿。

(2)审美兴趣

这部分我们将从实用兴趣与审美兴趣的对比出发,讨论亚里士多德对待道德主义的态度。

①美、美德、审美愉悦 亚里士多德曾在《修辞学》一书中给美下过一个定义:美就是善,是让人产生愉悦的那种善。这里,美德成了美的代名词了,显然,道德主义是他研究美的一般性言论时遵循的原则。但是,当他谈论到一些具体的问题时,他又流露出另一种倾向:当他认为数学体现着美的属性时,美就不再是善了;当他把平庸的生活与高尚的生活进行对比时,美与生活中的善的关系就不那么紧密了;当他把性的选择提升到美的高度加以讨论时,美就超出了欲望而是一种审美愉悦了。这样看来,他又时不时抛开道德主义的原则,跑到审美愉悦那里去找美去了。

总体而言,亚里士多德对美的定义缺乏系统的陈述。而他对待道德主义也像柏拉图一样,有时也是摇摆不定的。

②教育上的兴趣 亚里士多德并未直接从教育的角度来讨论美,但确实曾把审美上的兴趣带到教育之中,认为教育应培养真正的美感。他之所以特别重视音乐和戏剧,重要的就在于他看到音乐和戏剧对于人的性格的影响,以及它们的陶冶功能和教育作用。

③悲剧的功能 教育的兴趣在亚里士多德谈到悲剧时体现得十分明显,他曾在《诗学》中给悲剧下过一个定义:悲剧是一个高贵的模仿品,它本身具有完备的情节,具有可感知的规模,语言独具魅力,它刺激人的怜悯和恐惧的心理,最终使这两种情绪得到宣泄而舒缓下来。这个定义的大意还是清楚的,唯独对“得到宣泄而舒缓下来”的解释后人有分歧。

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并未对这个词详加解释,因此其本意已难以揣知。莱辛将其解释成“净化”,认为这是把一般的甚至不好的情绪转化成合乎美德的情绪。我认为,“净化”指的是对于容易产生怜悯和恐惧情绪的人产生的一种作用,而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这种倾向。而悲剧的本质在于,它通过激起人的怜悯与恐惧,进而让情绪得到宣泄,最后使人得到舒缓,而在这个过程中伴随着一种特殊的快感,这才是悲剧的目的。

对于悲剧,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在有些问题上的看法是一致的。例如,他们都认为悲剧的观众可以不受现实生活的限制,放纵他们怜悯与恐惧的情绪,并在这种放纵中得到快感。但是,柏拉图认为这种快感是悲剧作者不惜一切代价和手段得来的,因此,观众的这种情绪会因习惯和相互感染而增强;而亚里士多德认为,观众的这种情绪通过宣泄、放纵之后可以得到减轻甚至消除了。他们分歧的根本原因在于是否承认悲剧产生的快感是不惜一切代价得来的快感。

亚里士多德并不想把粗俗的或是不健康的情绪与悲剧所引发的快感等同起来,他之所以如此推崇由悲剧引发的快感,最终目的是要让艺术摆脱普通事物的标准,摆脱现实生活中的目的,进而将艺术彻底解放出来。因此,他认为单纯的感情宣泄与道德上的净化都不是悲剧的应有之义,产生快感才是悲剧艺术的目的。

可见,亚里士多德其实已经认识到了审美兴趣的所有要素,并指出了其来源都是普通实物,但可惜的是他没能指明它们在艺术中已经有了变化。

(3)具体的批判

下面,我们将从抽象分析与具体分析的对比出发,通过一些具体的艺术形式,来考察亚里士多德如何打破了古希腊美学的形式抽象性,以及他是如何分析艺术的再现力与特征刻画的。

①历史和戏剧因素 比起柏拉图,亚里士多德没有认识到建筑和小型艺术的审美意义,对雕塑和绘画的评价也不是很高,他更看重的是音乐、诗歌和戏剧的美学意义。但与之前的思想家们不同,亚里士多德第一次尝试分析一种艺术形式的结构和演变,如戏剧的结构和演变,开启了美学史上的一个新时代。

比如,他在谈到悲剧时,认为艺术作品需要一定的秩序,因此按事件发展的顺序把悲剧分成“开场”、“进场歌”等段落,还指出了悲剧的六个要素:故事情节、人物性格、人物思想,这是悲剧再现的对象;语言表现及音乐,这是再现的工具;舞台装置,这是再现的方式。从他对悲剧提出的这些构成要素,我们可以看出他的审美理想:将千头万绪的生活景色浓缩在一个统一有序、自然合理的画面上。

②情节和性格刻画 下面,我们将要专门谈谈悲剧六要素中的情节和性格刻画之间的关系,这也是亚里士多德本人特别重视的。

他在《诗学》中明确说道:六个要素中,最重要的是事件的情节,因为悲剧所再现的不是某一个人,而是行动和生活。人的品质是由性格决定的,诗人在再现行动的时候,附带地表现了性格。所以,悲剧的目的在于事件和情节。

在我看来,亚里士多德这里所说的性格与我们近代艺术中所指的那种富于个性的性格是不同的,他曾为他所特指的性格规定了四个要求:第一,它必须是善良的;第二,它必须与人物相适合;第三,它必须合乎自然;第四,它必须前后一致。这四个要求中,又以第一个要求最为重要。因此,他所说的性格实际上是一种合乎道德的美学理想,而悲剧情节的设计一定要有利于表现这样的性格,这样的悲剧才是他所赞许的。

亚里士多德是美学史上第一个高度肯定美的领域具有极高价值的人,他肯定艺术能再现看不见的东西和更深刻的实在,将审美兴趣与道德目的、感官目的区分开来,揭示了美是一个由众多要素组成的、根源于人的性格的有机体。同时,他的思想中还遗留着“模仿性”的印迹,他还不能科学地分析“模仿性”一词的全部含义,在他身上,我还能看到古希腊美学的那种局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