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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浩明评点曾国藩日记
1.10.10 梦竹木环绕之处

梦竹木环绕之处

原文

早饭后清理文件,核批稿各簿。坐见之客一次。倦甚,小睡。旋将武营应补缺各员开一清单,审量一番。未正,请魁将军及李、薛两山长小宴,酉初毕。阅本日文件。傍夕小睡。夜,阅《吴文节公集》,观其批属员之禀甚为严明,对之有愧。吾今日之为督抚,真尸位耳。

三更睡,梦一处竹木环绕,甚有清气,在近日为梦境之最佳者。(同治十年正月二十三日)

评点

曾氏夜读座师吴文镕的文集,拿吴对属员的严明来对照自己,他有尸位素餐之感慨。睡下后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处所四面为树木竹枝环绕,很有一股清新之气,为近一段时期里的梦境最佳者。

喜欢大自然的山水草木、向往较为悠闲自如的生活状态,这是人的本性。长期居住闹市中、生活节奏忙碌的人,此种心情会更加强烈。曾氏就是这样的人。我们试读他在京师时所作的《题篬筤谷图》:“我家湘上高嵋山,茅屋修竹一万竿。春雨晨锄劚玉版,秋风夜馆鸣琅玕。自来京华昵车马,满腔俗恶不可删。洞庭天地一大物,一从北度遂不还。苦忆故乡好林壑,梦想此君无由攀。嗟君与我同里社,误脱野服充朝班。一别篬筤谢猿鹤,十年台省翔鹓鸾。鱼须文笏岂不好,却思乡井长三叹。钱塘画师天所纵,手割湘云落此间。风枝雨叶战寒碧,明窗大几生虚澜。簿书尘埃不称意,得此亦足镌疏顽。还君此画与君约,一月更借十回看。”

身为京官的曾氏,对湘云林壑,对茅屋修竹是多么的眷恋与渴望!不能返回它的怀抱,他甚至要一月借十回地以一幅竹画来聊以安慰。

打下南京后,他借祝九弟贺生的机会,赋诗言志:“低头一拜屠羊说,万事浮云过太虚。”“已寿斯民复寿身,拂衣归钓五湖春。”封侯拜相尽管风光,但不是他最高的追求,淡漠功名富贵的屠羊说,惯看秋月春风的钓鱼者,在他的心目中,始终有着美好的印象。

他多次对守家的四弟说:做官是一时的,居家过日子才是长久的。要晓得下塘,也要晓得上岸。他甚至还说过,如果能够平平安安地退休,回到老家,与兄弟们谈农事收成,那是他一生的福气。

将以上的诗句言谈与竹木环绕的最佳梦境联系起来,我们可以窥视到曾氏的内心世界和他的价值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