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冕:甘做农夫的旷世奇才
——种豆三亩粟六亩,开塘养鱼且种薯
王冕者,诸暨人。七八岁时,父命牧牛陇上,窃入学舍,听诸生诵书;听已,辄默记。暮归,忘其牛,父怒挞之。已而复如初。母曰:“儿痴如此,曷不听其所为?”冕因去,依僧寺以居。夜潜出坐佛膝上,执策映长明灯读之,琅琅达旦。佛像多土偶,狞恶可怖,冕小儿,恬若不知。
——《宋学士文集·王冕传》
王冕是诸暨(今浙江诸暨市)人。七八岁时,父亲叫他放牛,他偷偷地跑进学堂,去听孩童们念书。听完以后,他总是默默地记住这些内容。傍晚回家,他把放牧的牛都忘记了。王冕的父亲非常生气,打了他一顿。过后,他仍是这样。他的母亲说:“孩子读书如此痴心,为什么不由着他呢?”王冕从此离开家,寄住在寺庙里。一到夜里,他就悄悄地起来,坐在佛像的膝盖上,手里拿着书就着佛像前长明灯的光亮诵读,书声琅琅,一直读到天亮。庙里的雕像多是泥塑的,个个面目狰狞恐怖,令人害怕。王冕虽是小孩儿,却神色安然,浑然不觉。
知道王冕,始于小学的一篇课文,题目就叫《王冕》。稍微年长,读了吴敬梓的《儒林外史》,对王冕这个人物的认识就更加清晰了。随着阅历的增加,读到史料,这才发现自己之前对王冕的认识都是不真实的,或者说都是浪漫化的,离那个真实的王冕是有较大距离的。但是,每个人的理解不同,也许我所谓“真实”,在别人看来也是不真实的吧。
王冕,字元章,号竹斋、煮石山农,别号梅花屋主等。他出生于元至大三年(公元1310年)庚戌,当时元朝统治下的中国已经一片疮痍。乱世出隐士,这恐怕是王冕终身不仕的原因。《儒林外史》中记载说,他出身于农家,小时候很贫穷。父亲早亡,母亲无法供养他读书,就让他到隔壁秦老家放牛,说在那不但有点心吃,还能有几个闲钱买书。王冕认为母亲说得有道理,就不再读书,开始了放牛生涯。有一天,他在湖边放牛,忽然下起了一阵大雨,雨过天晴之后,天色澄澈,湖水青碧,美丽的荷花如同粉妆玉砌,晶莹剔透。他看了非常欢喜,不由得起了爱慕之意,就准备把它画下来。此后他就开始学画荷花,起初画得一般,但是日久天长,他画的荷花越来越传神,尤其是他用胭脂画的没骨荷花,更是远近闻名。很多人都拿钱来买,他也就不再放牛,而专心画画。卖画的钱不但能买书、纸和颜料,还常常有剩余,可以买点心果子孝敬母亲。随着阅历的增加,他最终成了名动全国的大画家。
《梅花图》(元代王冕)
从这个故事来看,王冕无疑是一个出身农家、自学成才,并且拥有艺术自觉性的天才人物。但事实并非如此,他非但从来没有给别人家放过牛,而且父亲也不是早亡。实际上,他生于一个正常的、父母双全的家庭。他的祖上地位非常显赫,其远祖王景是关西(今陕西一带)的大世家,十世祖王德元官至宋代清远节度使,九世祖王琪官至阆州观察使,王琳官至统制(宋代高级武官),迁徙到诸暨。可以说王家是官宦世家,但是到王冕的时候,昔日的尊荣已经不存在了。元朝统治者歧视汉族知识分子,使得大多数汉族知识分子和元政权之间存在隔膜。因此,像王家这样的家庭也就一代一代败落,到了王冕的父亲时,就成了真正的农民。
王冕天生早慧,据说一岁时就学会了说话,三岁就能和成年人对答自如,到七八岁就已经显示出高于同龄儿童的智力。同宗族的人都把他视作神童,一个到他们家里来做客的人更是将他称为“千里马”。可是,他家中贫穷,无法供他读书,他在家里放牛时,就偷偷溜到私塾和村童一起听老师讲课。傍晚回来后,发现牛不见了,结果遭到父亲一顿痛打。不过他求知欲很强,并不因此罢休,次日照常去学堂偷偷听课。由此可见,他不但从小就意志坚强,而且甚有主见,不会因为遭到痛打就改变自己的想法。这种人有一个特质,那就是渗透在骨子里的叛逆气质,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
王冕白天在学堂里听课,晚上回家读书,可惜家里点不起油灯。恰好附近有一座寺庙,佛堂里夜夜灯火通明,他就捧着书去佛堂看书。可能是佛堂里的长明灯并不够亮,因此他干脆爬上莲台,坐在佛膝上看书。佛堂夜里阴森可怕,可是王冕丝毫不觉,完全沉浸在书中,一看就是一个通宵。
王冕成年后对母亲极孝,这从他母亲说的“儿痴如此,曷不听其所为”这句话也可以看出,母亲对他也是非常呵护的。再看《宋学士文集·王冕传》中的“夜潜出坐佛膝上,执策映长明灯读之,琅琅达旦”一句,实在可爱得紧,似乎一个顽皮聪慧的童子就在眼前。在黑漆漆的深夜里,山村古寺,昏暗的佛堂里塑像狰狞可怖,佛祖的膝盖上坐着一个扎着朝天辫儿的小男孩,正抱着一卷书在长明灯下朗读。若是路人半夜进庙,恐怕会吓一跳,以为是哪吒三太子转世,或者红孩儿临凡吧。如此可爱,又心无点尘的一个玲珑剔透的人,恐怕连佛祖都不忍怪罪。古人用笔精妙,一句“冕小儿,恬若不知”极为精准,实在是神来之笔,把天真无邪的王冕活脱脱地勾画了出来。
从王冕佛堂读书,也可看出他对鬼神的态度。据明朝人陆容在《菽园杂记》中记载,青年时期的王冕对鬼神很不恭敬。他家附近有一座神庙(我怀疑就是他少年时代夜间读书的那座庙),他家里的柴火烧完了,他就去庙里砍了神像当柴烧。他的邻居是一个虔诚信神的人,王冕毁坏神像后,邻居立刻去修补好。过了一阵子,王冕家里再次缺柴,他又去砍神像拿来当柴用。如此反复多次,王冕家里安稳无恙,而那个邻人家里却灾祸不断,这让那个邻人很郁闷。有一次,邻人请巫师来家里算卦,很生气地质问巫师,为何王冕毁坏神像未遭到惩罚,自己修补神像却得不到神仙保佑。如此逻辑严密,又具有思辨性的问题当然超过了巫师的知识水准,他讲不出一套更有说服力的理论,非常尴尬,无奈之下便说:“你不设神像,他毁坏什么?”从此之后,邻人再也不修补神像,而王冕却常常去那里砍神像当柴烧,最终导致那座庙废弃了。不知道那个庙宇是不是古迹,若是今日,王冕恐怕要落下破坏文物罪,或者毁坏公共财物罪吧。一笑。
《儒林外史》中故意把王冕写成没有师承的天才,是为了让他脱离学院派的圈子,成为一个真正从山野走出的丹青妙手。实际上他有老师,而且不止一位。他的第一位老师是安阳人韩性。据全望祖所写的《参军王先生冕传》来看,王冕在弱冠之时就已与韩性相识,并成为韩氏的得意弟子。由于韩性学识广博,因此王冕学到了很多知识,被称为通儒。韩性去世后,其他弟子视王冕如师,可见王冕在众弟子中名望之大。他的另外一位老师是诸暨人王艮。王氏其人学问精深,重视人的气节培养,是元末推崇学以致用的大师,王冕在其门下获益匪浅。
青年时代的王冕还没有受到现实的摧折,满腔抱负,曾经专心研读《孙子兵法》和吴起的兵书,还曾跟随武术名家学习剑术。他胸怀大志,常以伊尹、姜太公、诸葛亮自喻,期望像他们一样建功立业。不过,元朝统治者对汉族知识分子很不看重,将国人分为四个等级,居于南方的汉族人被看作四等人。至元五年(公元1339年),热衷于功名的王冕去参加科举考试,结果名落孙山。归来后,他看透了科举考试的虚伪性,将所有应试文章和书籍付之一炬。这一年,他正好三十岁。孔子说,三十而立,但三十岁的王冕却立下了永绝仕途的志向。
失意的王冕在《自感》一诗中说:“蹭蹬三十秋,靡靡如蠹鱼。归耕无寸田,归牧无尺刍。”由这几句可以看出,当时他家中贫穷,完全处于一种耕无寸田、牧无尺刍的状态,生活是相当艰难的。捉襟见肘的生活略有缓和后,王冕带着积累的微末资财赴杭州游历。他泛舟西湖,凭吊古迹,尤其是专门去拜祭他所崇敬的林和靖墓。可惜林氏的墓已经被盗掘,盗掘这位大名士墓的并不是一般的盗墓贼,而是元朝政府的官员。原来,蒙古人在中原立足后,曾命杨琏真迦掌管宗教事务。此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盗墓贼,在政府的支持下,公然盗掘宋朝诸帝后的陵墓,不但南宋诸多帝王后妃的坟墓遭到挖掘破坏,就连历史上的很多名人的坟墓也被挖了个底朝天。这是中国历史上官方支持挖掘陵墓最恶劣的事件。林和靖作为名人,也未能幸免。可惜的是,这帮像鹫一样食腐肉的强盗挖开坟墓后,并未发现他们期望的财宝,墓中仅有一根白玉簪。王冕感于此事,曾写下了“生前不系黄金带,身后空余白玉簪”的诗句。当时,江南地区洪涝成灾,汉族百姓忍饥挨饿,可是蒙古人和色目人却过着优裕的生活,这激了王冕的强烈的民族情感,并一再反映在他的诗中。
《墨梅图》(元代王冕)
从此之后,王冕游历大江南北,他的足迹遍及南京、九江、潇湘、洞庭、太湖、庐山、天都、太行、潜岳、门云等处。在游潜岳峰时,正下大雪。他赤着脚走到峰顶,四面一望,漫天大雪,寰宇雪白,六合不分。他在《芝园后集》中说,遍天地间皆白玉合成,使人心胆澄澈,欲做仙人飞去!此时,他的心境完全超脱了凡俗,如同一个和大自然合二为一的仙人,真正达到了那种天人合一的境界。他在游历途中,不仅访名山、搜胜迹,而且结交了很多普通朋友。他在《玉壶冰》中说,自己游历中“遇奇才侠客,谈古豪杰事,即呼酒共饮,慷慨悲吟”,充分表露出他接近社会下层,流露真性情的一面。他的朋友中不但有形形色色的下层老百姓,还有很多高僧和道士。他曾和五台长老、山阴道士、噩长老等人谈玄论道,他自己还写过一段很有禅宗味道的偈语:“法本法无法,无法法亦法,今付汝法时,法法何曾法。”这段偈语语言简洁,意蕴深远。“法本法无法”一句,第一个“法”指佛法,也可理解为一切运行的规律;第二个“法”指效法,运行;第三个“法”指规则。全句意思是,佛法的法则就是没有法则,或者说自然规律运行的法则是没有法则的法则。第二句的意思是,没有法则的法则也是一种规律,如今交给你佛法(规律),你所效法的法则何尝就是真正的法则呢。在这段偈语中,佛家“法无定法”的思想体现得很深刻。不过,我的这种变成白话的解释本身就有局限。佛家云,一说即错。也许,我的解释本身就有错的。解释的错误就在于限定性,限定了王冕更加博大的思想。因此,佛学功底精深的人自有更精当的解释。
《梅竹双清图》(元代王冕)
王冕在南方多处游历,终于进行了一次路途遥远的北游,他从杭州的古塘坐上船,顺着大运河,一路经过嘉兴、松江、镇江,到南京短暂住了一段时间后,又回到镇江,渡江到扬州,经徐州、兖州、济州,直达元朝的统治中心大都。在燕云地区,他游览了燕京的多处胜景。尤其在兵家必争之地居庸关和古北口流连多日,对长城要塞进行了极认真的考察。我怀疑,此时的王冕很可能产生了推翻元政权的想法,但这一点终究未在这个书生身上得到证实。他考察了长城要塞后,出塞到达被元朝政府称为上都的开平。
在这期间,王冕曾写过一首名为《南城怀古》的诗,这是他登上大都的南城时写的。当时他极目远眺,心情格外开朗,可是想到如此美好的山河却处于蒙古贵族野蛮的统治之下,浑身热血沸腾;想起历史上出卖幽云十六州的汉奸石敬瑭,不由得内心激荡,挥笔写下了:“日上高楼望大荒,西山东海气茫茫。契丹踪迹埋荒草,女直烟花隔短墙。礼乐可知新制度,山河谁问旧封疆?书生慷慨何多恨,恨杀当年石敬瑭。”
元朝大贵族泰不花很喜欢王冕的画,常派人去王冕在大都的住处取画。派去的人大多野蛮无知,是猪八戒一般的粗夯蠢物,动辄大呼小叫,王冕很厌恶。泰不花为了体现自己对王冕的重视,干脆将他接入府中,并流露出让王冕担任幕僚的想法,结果遭到王冕的拒绝。王冕很不客气地对泰不花说,今日尚书大人这里虽然达官贵人络绎不绝,但是再过几年恐怕就成了狐兔出没之地了。王冕这一充满历史深沉感的论断不幸成为事实,多年后从皇觉寺出来的小和尚朱元璋把元朝翻了个底朝天,元大都更是被他破坏得面目全非,很多达官贵人的府第野草丛生、狐兔出没。
在大都,王冕的画名如日中天,很多附庸风雅的贵族、官员都来求画。尤其是他画的梅花竹石极受推崇,求画的人很多,送来的绸缎和各种名贵丝织物堆积成山。他画画很快,画梅花时挥毫泼墨,瞬间一树怒放的梅花跃然纸上,观者无不叫好。他画的梅花是当时的一绝,简练洒脱,风格独特。他最著名的《墨梅图卷》画折枝墨梅,笔走横向,笔调简单飘逸,枝干俊秀,疏可走马,密难插针,构图清新,浓淡相宜,把梅花的风韵画到了极致,表现了作者孤高不群的卓尔风姿;加上他著名的《墨梅》诗,诗情画意,风骨文章相辉映,从而成为绝世名作。当时的太仆危素很喜欢他的画,曾经想结交他,但王冕对危素很鄙视。当危素来后,王冕只说了一句话,就不再吭声,使危素很没面子,只好悻悻地离开了。
王冕在大都待的时间很长,对元朝统治者有了很深的了解,尤其是对元朝统治下百姓痛苦的生活有了深入的了解。百姓的苦难深深刺痛了他,他流露出一些反对元朝的情绪,尤其是他对权贵的讽刺,更使闻者惊心。当时的统治者对王冕的言行非常恼怒,王冕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就偷偷地回了南方。
在南归途中,恰逢黄河决堤,沿河的地方大多被水淹没,田舍成为泽国,饿殍遍野,但是元朝统治者根本不予赈济。王冕看到这种景象,曾深切地指出:黄河北流,天下自此将大乱,我也只好南归,以遂吾志。这时候的他,满怀着推翻元朝统治的心情。
到达滦阳(今河北迁安县一带),他听说好友卢生去世,遗留下了一子二女无人抚养,当即去安葬了卢生,并把三个孩子带回南方自己家里抚养。到淮河时,他忽然明白自己推翻元朝统治、让天下清平的理想是无法实现的,因此决定永远隐居。他在诗中说:“去岁离南去,今年自北归。过淮浑酒贱,出水白鱼肥。磊落同谁语,孤高与世违。最怜谯国子,潦倒说兵机。”
回到故乡后,王冕完全看破了人情世态,他不再期望一展宏图大志,而是学诸葛亮躬耕于隆中,把家搬到了九里山的水南村,在那里盖了三间茅屋,为茅屋取名“耕读轩”,自号“老龙”,过起了真正的隐士生活。此时的他完全像一个农民,自己种植稻、粱、桑、麻等作物,干着繁重的体力劳动。尽管如此,他仍然在晚上画画写诗,他的诗作充满了农民的朴实和天真,对农民的境遇给予了极大的同情。
王冕隐居的水南村山清水秀,流泉飞瀑,疏朗的林木好像风景画。全村只有三户人家,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王冕为了度日,种了三亩豆子、六亩粟、一千棵梅树,梅林中又夹杂着桃树和杏树,还种了些薤韭、甘薯之类的东西。他还挖了数亩方塘,从山溪中引来水,放养了上千尾鱼。他一生的大多数时间就是以这种方式度过的,应该说他过的是一种真正的农民的生活。这种生活养成了他热爱自然、热爱田园生活的性格,因此他的诗作中常常有一些田园牧歌式的句子,充满了生趣。和那些学院派的诗人相比,他的诗作更具有真实的自然美。
事实上,王冕的生活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充满诗情画意。他隐居水南村后,虽然摆脱了权贵的追逐,但却不为乡人理解,山民多轻视他。加上他生活窘迫,这就更加使他痛苦不堪。但是,他并没有对昔日的生活有所留恋,他坚决选择了当下的农夫生活。此时的他心情悲苦,连自己的父母都无法养活,他曾在《自感》中说:“世俗鄙我微,故旧嗤我愚。赖有父母慈,倚门复倚闾。我心苦凄戚,我情痛郁纡。山林竞蛇虺,道路喧豺貙。荒林落日阴,羞见反哺乌。乌鸦有如此,吾生当何如?”其内心的痛苦,由此可见。
就在生活陷入窘境,人生陷入低潮的时候,王冕的父亲去世了,这对他打击非常大。他在诗中说“酸辛甘自爱,褴褛愧妻儿”,那种无奈,那种骨子里的高傲都在诗中,令人读之不忍放下,其中甘苦真可谓深入骨髓、铭入肺腑。当时,他的母亲生病,他送母亲到绍兴城中治疗,他的好朋友著作郎李孝光想推荐他做官,遭到他的拒绝,他说:“我有田可耕,有书可读,岂肯送公文做人家的使唤吗?”“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王勃说的大概就是王冕这样的人吧。
王艮是王冕的老师兼同乡,他对王冕友善,曾亲自登门看望过王冕的老母。他担任江浙检校时,王冕去拜访他,一身破衣烂衫,王艮一见,立即拿来干净的衣服和新鞋子让他换上,并为他接风洗尘。王冕欣然接受,可是当王艮劝他做官时,他却一阵大笑,什么也没说,脱下王艮赠送的鞋子,飘然离去。
此后的王冕过着放浪形骸、狂放不羁的生活。他的母亲苦闷无聊,思念家乡,他就驾着牛车载着母亲,头戴屈原式的高冠,身披绿蓑衣,腰悬木剑,或者引吭高歌,或者手持《汉书》诵读,在市中穿行。人们都把他当作狂生,引得满街的孩童都跟着看,孩童们笑,他也抚掌大笑。
几年后,王冕的母亲去世了。事母极孝的他非常悲痛,他守了三年孝后,生活更加放荡不羁,常常进入深山数月不归。元朝最终陷入大乱,朱元璋、张士诚、陈友谅等人相继起事。元至正十九年(公元1359年),朱元璋大破方国珍,命胡大海屯兵九里山。胡大海曾就下一步军事行动请教王冕,并试图请王冕出来做官。但王冕无意做官,不久生病,在天章寺病逝了。
应该说,晚年的王冕确实过了一段消闲的艺术生活。他在九里山种梅千树,筑茅庐三间,还制作了一条小船,称之为“浮萍轩”,常常划着船在鉴湖上漂来荡去。他自号“梅花屋主”,以卖画为生,又常在自己栽种的竹子和梅花下,弹琴赋诗,饮酒长啸。种豆三亩粟六亩,开塘养鱼且种薯。弹琴饮酒忽长啸,堪比孤山清俊主。这种生活是他钦慕的林和靖所过的生活,而他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