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费

开学了，报名去。报名的时候一是要交假期作业，二是要交学费。假期作业我都是按时认真完成，从没拖拉过；而学费却正好相反，我总是不能一次性交齐，拖到学期结束甚至也难交齐。

我上小学的时候，学费好象才几毛钱。可这在当时却不是小数目。村子里几乎家家家境贫寒。开学的时候，大多数学生不能一次性交齐学费，有的先交一部分，剩下的慢慢续交，有如如今的“分期付款”；有的一分钱也没有，只给老师一个口头承诺，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交；我还亲见过有学生带鸡蛋交给老师充作学费的。到了学期结束仍有一些学生没交齐学费，实际上成了“呆帐”“死帐”。因为“读书无用论”思想对贫下中农的影响，更因为交不起学费，很多学生读着读着，家长就不让读了。当时的学校里就出现了一种现象，年级越高学生数越少。村民们形象地称之为“黄鼠狼拖鸡越拖越稀”。很多学生都成了“流生”，流失到了家里，成了家庭的“小劳力”。记得我小学毕业的时候，拢共只有七个毕业生。

我上初中的时候，学费是两块几毛钱。报名的时候家里只给我一块钱，我只能给班主任老师订一个口头“还款计划”。老师照例过一段时间就在班上念一回“欠费生”的名字，催交学费。我们所有被点名的学生，都感到很难为情，低下头，不敢看老师，不敢看同学，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后来欠学费的学生逐渐少了，老师除了在班上点名，末了又补一句：“这些同学下课后到我办公室来。”到老师办公室去，这惯常是在课堂上犯了错误而老师未来得及处理才能享受的待遇。在老师的办公室里，我们战战兢兢的诉说家里的困难，然后给他一个“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一定交钱”的口头“保证”。而家里一直拿不出钱来。于是过一阶段就又被点一次名，被叫到老师办公室去一次。每次被点名，被带到老师办公室，我都觉得是在受煎熬，是在受刑。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老师把我们最后几个欠学费的同学又叫到他的办公室。我们做好了思想准备。可是老师却告诉我们一个出乎我们意料的消息。老师说：“经调查了解，你们几位同学家里确实非常困难，经学校领导批准，你们所欠的学费就不用再交了，全部予以减免了。”当时我的心里真的有一种如释重负解放了的感觉。

进入八九十年代，改革开放政策促进了经济社会快速发展，人民生活水平明显提高。大多数家庭不再为孩子的学费发愁。新世纪初，国家出台了九年义务教育免收学费的政策，此后的孩子们便再也没有了我们小时候那样交不起学费的烦恼。而如今每每从媒体上看到那些贫家子弟因筹不齐学费而被挡在大学门外，我就会想起我小时候交学费的事，心里就会酸酸的。

（原载二○○九年八月十三日《江苏新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