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苦

有一段吃苦的经历一直清晰地刊印在我记忆的版面上，经久不忘。

记得是暑假的第一天，在教职工聚餐会上，我喝了不少白酒之后，涨红着脸，顶着烈日骑车向三十公里外的县城进发。那时我刚刚师范毕业，二十来岁，血气方刚。家中酱菜铺里有几个品种缺货，我主动要求父母让我骑自行车去县城补货。尽管天气炎热，我全不在乎，心中甚至充满豪情。我马不停蹄，一气赶到了县城酱品厂进好了货。

出城的时候我觉着了自己的吃力。脚上的凉鞋可能是原本已很旧，加之我蹬车用力过猛，这时一下断为两截，偏偏又遇见中学时代的女老师，老师让我进屋喝口水，歇歇再走，我很难堪，婉言谢绝后继续赶路。

车轮压着石子路面，发出沙沙沙的声响。我感到车上的货越来越重，体力越来越不济。

太阳下山夜幕降临的时候，我的路程尚有一半多。我鼓励自己一定要坚持赶到家，因为父母亲肯定在翘首盼着我的安全归来。

然而此时，我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快要耗尽。停下来歇一会再骑，可骑一截就不得不停下来歇一歇，如此反复，好不容易捱到竹程，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浑身好象散了架，我费力地把自行车拖到旅社。旅社的工作人员是我同乡，说这里离竹镇还有十几里路，还不赶回去算了，何必浪费钱住宿呢。但我实在走不动了。他便打了盆热水让我划了把澡，我饿着肚子躺了下来。热，蚊子叮，我全然不知，迷迷糊糊（的确不是很沉）地睡着了。第二天天不亮我就醒来，爬起来推了车子就上路。

走近小镇，远远地就见母亲在桥头向着我来的方向张望着。近了，母亲发现我脸色惨白，眼眶凹陷，一夜之间人瘦了一壳，眼泪忍不住就流了下来了。

这怕是我有生以来体力上吃苦最厉害的一次。说来也怪，经历过这次中暑之后，天气再热，再苦再累，我思想上总觉得不可怕，不在乎。

（原载二○○二年二月二十八日《江南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