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搬家咏叹

搬家咏叹

记忆中的我家就像一页没根的浮萍,东飘西荡,永无定所。

小时候我家住的是两间泥墙草屋。听父母说,这两间草屋是二位舅舅领着几个亲戚帮忙搭起来的。一九六九年发洪水墙倒屋趴。父母商量干脆搬回北边老家,于是携我向北先行,不多的几件家当由两位舅舅用木船随后从水上运去。从未出过远门的我对外面的一切都感到新奇,所以当时虽只有九岁却并未觉得三十几里崎岖山路怎么累人。到得老家小镇后的第二天清晨,我们便去河边接船。晨雾中我们发现舅舅们早已等候在此,显然他们半夜就动身起程了。大家便开始默默地搬东西。这就是我家第一次搬家的情景。

老家原有的两间空屋租给一家姓屈的裁缝,他们说一时也没找到合适的房子,不好搬走。父母也拿不下意来硬撵人家,只好租了一家穆姓回族人家的房子暂住。几个月后又搬到张家。当时父亲在小学校里教书,母亲帮商店往乡下代销点送货,赚得些许脚力钱贴补家用,一家勉强度日。不久父亲下放劳动,全家人的户口都在乡下,赖在街镇上总不是个事,于是我们重又举家南迁,回到我们母子户口所在地。

回到乡下,先寄住在大舅家一间闲房中。住了几个月,大舅要拆老屋的材料翻盖新屋,我们不得不租了一位乡亲的空房栖身。直到祖父去世父亲分得了两间旧屋,加之父亲“下放”期满恢复了工作,才又杀回老家。辗转颠簸至此,我们这家才算安定下来。

其时我因年幼不谙世事,对父辈生活之艰辛尚无多深体会,真正体会到搬家的烦恼当是在我成家以后。

刚结婚妻在城郊我在乡下,后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调进城,即把我们的小家也搬进城。然城里房子吃紧,只好寄人篱下做房客。

我的第一个房东应该说是蛮不错的,就是小气了点,晚上睡觉后他们常偷偷开了我们的煤炉烧。妻子不高兴,说一个煤球不值几个钱,但你拿我们当呆子呀?我说既然一个煤球不值几个钱,我们又何必计较呢。所以两家关系一直蛮好。以致后来有一天房东吞吞吐吐对我们说他们自家想用房子……我们赶紧另找地方搬家时,他们却不太愉快,我们不解。邻居告诉我们,房东家并非真要用房子,只是不太好意思开口说想提高我们的房租金,而我们未能心领神会,弄得不欢而散。这事让我觉得做人真是不易。

第二位房东倒是蛮大方,家里起了萝卜山芋什么的总是送点过来。我们也时不时送点什么过去。两家相处的也蛮不错。然东家儿子醋劲特大,谁要跟他老婆说句话他就受不了就怀疑人家图谋不轨,而他老婆偏偏又喜欢与人笑闹。于是丈夫终日刮言刮语指桑骂槐指鸡骂狗。忍无可忍之下勉强住了不到半年,我们赶紧搬家溜之乎也。

第三位房东一见面就自我介绍说自己人怎么怎么不错,还说时间长了你们就会知道的。我和妻也觉得自己是蛮好的人。两好换一好,想来以后的日子肯定会相安无事的。后来发现房东的小女儿不再和我们的儿子玩,又发觉女主人背着我们跟我们的孩子说话没有好声气。原来她不喜欢我们的孩子。妻一气之下又要搬家。我就劝她,我说生活中到处都有矛盾,搬到哪里不是一样,何况有些事我们不能一味怪对方,也应该检讨检讨自己。

多年的房客生涯修炼了我的性情,使我学会了忍让和宽容。终于不再轻易搬家。每搬一次家,都要损坏不少家当,一切都显得乱七八糟,烦人之极,简直就是精神折磨。我不想再搬家,可是又希望再搬一次家,最后一次,搬进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原载一九九九年九月九日《江苏工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