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彼得堡是一座美丽的城市。它浑身散发着一种皇家风范，虽然不做首都多年了，但依旧保持着骄傲的贵族姿态。无论你走在涅瓦大街的街头，还是徜徉在彼得宫的芬兰湾畔，感受到的都是百年前的气息。

我是7月中旬到圣彼得堡的，正值它美丽短暂的青春夏季，温度舒适凉爽，阳光充沛。晚上还常常会下点小雨，那小雨就如餐后的绿茶般沁人心脾。几乎没风，涅瓦河畔的凉意只是顺着河水在悄悄升腾。

到圣彼得堡后的第一天我就去看了涅瓦大街。站在涅瓦大街的街头，那些巴洛克、洛可可和古典主义的建筑把我带回到了上个世纪初的沙俄时代。只看外表，圣彼得堡几乎给不了我任何现代信息，我只能回想，回想彼得大帝时代的马车辘辘，回想叶卡捷琳娜大帝的风华绝代，回想普希金在文学咖啡馆那杯绝世的咖啡，回想、回想……

在沙俄时代，沙皇规定，圣彼得堡的所有建筑，除了教堂以外，都不能超过冬宫（沙皇的宫殿）的高度，所以在涅瓦大街看这些古建筑，虽然造型各异，雕像精美，但高度却整齐划一，威严的权力无意造就了这条世界上最美丽的街道。果戈理的小说《涅瓦大街》里把这条街道称为“帝国之花”。俄罗斯人告诉我，圣彼得堡是俄罗斯最欧化的城市，而莫斯科总会让人感觉有点亚洲的色彩。

我曾经看过一部俄罗斯电影《彼得调频》，电影中肆意地弥漫着小清新。当我站在黄昏的涅瓦大街上时，那些模糊的电影镜头有的又瞬间清晰了，那些纵横交错的河道，那些宽阔或狭小的街道，我想一条一条贪婪地“尝”遍。

涅瓦大街建于1710年，从海军总部大楼出发，一路向东，一直延伸到亚历山大·涅夫斯基修道院，全长4.5千米。这4.5千米的距离，几乎凝聚了罗曼诺夫王朝从彼得一世到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统治期间，除了沙皇宫殿外200年的历史精华。这条享誉世界的大街，几乎没有哪一座建筑少于100年，没有哪一个楼房不演绎着故事，没有哪一个角落不隐藏着秘密。在这里无论有多少文学大家浓墨重彩地书写过往事，如果你来，你感兴趣，你善于发现，总有新的惊喜等着你去发掘。

从海军总部向东，喀山大教堂很快进入视线。圆顶教堂的两翼是两大排柱廊，就像张开的双臂围抱着教堂前的广场。柱廊左侧矗立着俄军统帅库图佐夫的纪念碑。涅瓦大街是个宽容的地方，东正教的喀山大教堂、新教的圣彼得堡罗教堂、天主教的圣凯瑟琳教堂等等共处一地。宽容才有这历史凝重的美，狭隘哪里能获得美呢！

喀山大教堂对面的绿色建筑就是圣彼得堡最大的书店——图书之家。大楼的顶端是别致的玻璃地球仪和墨绿的屋顶，墙壁上有高大的人物雕像，古朴，严肃，华美。俄罗斯人爱看书，所以书店总是人满为患。

我们走累了，在书店旁边的咖啡馆坐下来休息吃东西。出来时又下起了雨，我们就站在咖啡馆的遮阳棚下避雨，顺便等车。这时迎面过来一位年轻的俄罗斯人，他手里拿着伞，停到我的面前把伞借给了我的孩子。

在温和的小雨中，我们沿着格里鲍耶陀夫运河，来到了色彩斑斓的滴血大教堂前。这座大教堂是为了纪念沙皇亚历山大二世被暗杀而在暗杀原址修建的，因此叫“滴血大教堂”。亚历山大二世也是一位颇有贡献的沙皇，被称为“农奴解放者”。他想把土地还给农民，但是他的主张在当时引起了一些保守贵族的不满，所以遭到了民意党的刺杀。看到这座教堂就会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起红场上的圣瓦西里大教堂，据说它的建筑师的确模仿了圣瓦西里大教堂。不过它比圣瓦西里大教堂高大得多，只是色彩没有那么明艳。滴血大教堂的外部主要是暗红色的马赛克镶嵌画，精致细美，经历1907年至今100多年的风风雨雨，仍然美丽而生动。它顶部的洋葱头，象征一支支蜡烛从人间向上帝举起，庄严繁华，令人倾心，忘却俗世。

回到涅瓦主干道上，继续向前，就可以进入艺术广场和百货公司。从商场再向前，在奥斯特洛夫斯基广场上，有叶卡捷琳娜二世的塑像矗立在那里。广场中心坐落着圣彼得堡最古老的剧院——圣彼得堡亚历山大德里娜剧院。它于1832年由意大利建筑师罗西设计，以尼古拉一世皇妃的名字亚历山德里娜命名。它的正面是由6根柯林特圆柱作为装饰，柱廊上部有驾驭战马车辆的音乐之神阿波罗的塑像，看到它我就仿佛看到了莫斯科的大剧院，就是100卢布上面的那个漂亮建筑。

1837年1月27日，普希金在位于涅瓦大街与大马尔斯卡亚街相交之处的文学咖啡馆喝完最后一杯咖啡，就直接奔赴决斗地点“小黑河”。在那场蓄谋已久的决斗中，俄罗斯文学的奠基人就这样与人世告别了。后来莱蒙托夫、陀思妥耶夫斯基、舍夫琴科等人经常会到文学咖啡馆里坐坐。今天，你也可以在这些文学巨匠坐过的地方来感受一下昔日浓厚的文学氛围，或许会沾染一些仙气，给创作带来些许灵感。当今的文学俱乐部“文学咖啡”即设立于此，这里不容错过。当然，果戈理、柴可夫斯基的故居也不要错过。俄罗斯人就是这样，他们常常保留着这些原汁原味的过去，就连普希金、莱蒙托夫等人坐在哪个座位上，面朝哪个方向，每天起居，在某个建筑里完成过什么样的作品，甚至日常生活习惯都保存着，让你仿佛身临其境一样穿越回去。这就是文化，有内涵，可以做到让人思索过去，展望未来。

在涅瓦大街的北侧，紧邻铸造大街还有一处小小的中国园林，叫“友谊园”，是2003年圣彼得堡的友好城市——上海赠送建造的。在四周西方建筑的包围下，凸现一处中国园林，非常显眼。无论你是路过，还是特别造访，矗立在路边的彩陶九龙壁和中国传统风格的“友谊亭”，一定会吸引住你的眼光。

夏天的夜晚，在涅瓦大街上流连是一件能忘记时间的事情。因为正值白夜期间，几乎感受不到黑暗降临，黎明就已经悄悄到来，在涅瓦大街晚上的行人比白天还多。我走走停停，或者坐一段电车，或者看街边乐队的表演，或者去咖啡馆里吃点甜点，还可以猜想那些建筑里的人，还有那些人演绎的那些故事。

实在难以一一列数的那些建筑，无论我有没有记录它们，它们都寂静安详地坐落在涅瓦大街上。在彼得堡的那些天，我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和我的家人在涅瓦街头闲逛，或者举着相机拍照。我想记住这里每一座让我心动的建筑，我想记住每一个迎面而来的温存笑脸，我想站在黄昏中的涅瓦河边，朗诵北岛译的曼德尔施塔姆哀伤的《列宁格勒》：

我回到我的城市，熟悉如眼泪，

如静脉，如童年的腮腺炎。

你回到这里，快点儿吞下

列宁格勒河边路灯的鱼肝油。

你认出十二月短暂的白昼：

蛋黄搅入那不祥的沥青。

彼得堡，我还不愿意死：

你有我的电话号码。

彼得堡，我还有那些地址

我可以召回死者的声音。

我住在后楼梯，被拽响的门铃

敲打我的太阳穴。

我整夜等待可爱的客人，

门链像镣铐哐当作响。

今天的圣彼得堡早已没有了那些让人恐惧的黑暗，她有的是凝固的历史和迟暮的美丽，她是一首写不完的诗。

从圣彼得堡回到莫斯科已经快两个月了，我才着手写这篇文章，边写边看照片，思索着何日再去。

（2015年9月17日写于莫斯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