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诗歌之外的普希金
现代的俄罗斯人教育孩子常常拿普希金说话,例如,孩子学习不好,大人就会说:“快学吧,你以为普希金会来帮助你吗?”如果孩子有些自负,大人又会提醒说:“你以为你是普希金吗?”由此可见,普希金不仅是俄罗斯诗歌的太阳,在俄罗斯人的眼里他还是聪明的化身。
普希金出生在莫斯科日耳曼大街的一个木板房里,在彼得堡的皇村(现在叫普希金城)中学上学,长大后他也主要是往来于莫斯科和彼得堡之间,所以这两地都有很多普希金的遗迹,有很多建筑、街道或者地名用他的名字来命名。他在莫斯科的很多地方居住过,但是莫斯科现在却只有一处普希金故居,就是位于阿尔巴特大街53号那栋浅蓝色的二层小楼。不过这栋小楼只是普希金为了和当年只有18岁的娜达莉亚结婚而租用的婚房,他和娜达莉亚在这里只居住了3个多月,现在在故居的二楼还展有当年普希金的租用合同。故居里有一张普希金后代聚会的全家福,大概有几十人。他们来自全球各地,个个神采奕奕,但肤色各异,表情各异,职业各异,其中有几人在家庭聚会时没有到现场,做全家福照片时,还PS上了。他们有普通人,也有自己领域的佼佼者。我想他们偶尔想起自己的这位辉煌的祖先时,一定会露出骄傲的神色。
普希金虽然只活到37岁,但无论生前还是身后,有关他的传闻从来就没有间断过。这没办法,谁让他聪明无比,还长相漂亮呢。大文豪屠格涅夫说:“普希金的脸黝黑但不大,有一张非洲人那样的厚嘴唇,还有一口大白牙。”他不仅在200年前是一个有独特气质的美男子,今天的俄罗斯姑娘也喜欢有这样外表的男人,因为当代俄罗斯人以“黑”为美。在莫斯科市中心的特列季亚科夫画廊里有一幅普希金的画像:黑色的西装,夸张的领花上的脸瘦削红润,一头卷曲自然的棕色短发,连同满脸的络腮胡子也一样卷曲着,目光犀利有神地看向远方,肩上斜搭了一件苏格兰风情的红格呢子围巾。这幅画像是普希金的经典画像,在俄罗斯小学的课本里的关于普希金的插图就用的这幅画。从画像中就可以看出来,普希金不是一个纯正的斯拉夫人。
屠格涅夫还描述过普希金的母亲娜杰日达·奥西·波芙娜:“这个姑娘有种独特的美:略长的双眼,鹞鹰般的侧面,微黑的肤色。人们称她是‘美丽的混血儿’。”母子均为“微黑的肤色”,这一切的缘由就是因为普希金有一位黑人外曾祖父。
彼得一世时期,当时在欧洲的皇室和贵族中流行收养黑人小孩做奴仆或侍卫。1704年,一个七八岁的黑人小男孩来到沙皇彼得大帝的皇宫。彼得大帝很喜欢这个黑人小孩,就收其为教子,并且用险些灭亡罗马帝国的北非古国迦太基名将汉尼拔的名字为他起了个教名——亚伯拉罕·彼得罗维奇·汉尼拔。从名字当中可看出,父称用的是彼得大帝的名字,可见彼得大帝对这个黑人小孩是多么喜爱,这就是普希金的外曾祖父。在俄罗斯有很多关于普希金这个外曾祖父的出身的传说,说他是一位埃塞俄比亚的酋长之子,或者来自乍得,也可能来自喀麦隆。当时正值欧洲的白人侵占非洲之时,白人主要把黑人贩卖到美洲做奴隶,但也有人会带一些长相较好的黑人到欧洲卖给贵族做家奴。这个小汉尼拔就是一个被带到欧洲的黑人,他是从土耳其转入圣彼得堡的。普希金在很多作品里提到过这位富有传奇色彩的外曾祖父,他说他的这位祖先“身价只值一瓶甜酒”。后来他的这位外曾祖父到巴黎留学,还与伏尔泰等人辩论过,学成回国后,受到重用,最后官拜上将,获得伯爵封号。可以说在整个欧洲的黑人历史上,普希金的外曾祖父是获得殊荣和地位最高的一人。普希金也对他的外曾祖父充满了好奇,在很多作品中他都提到了“黑人”。他的未完成的小说《彼得大帝身边的黑奴》主人公的原型就是汉尼拔。
在莫斯科的郊外西南方有一处扎哈罗夫庄园,现在这里已经开辟为普希金童年生活博物馆,普希金的童年就是和他的外祖母在这处庄园度过的,这里是普希金外祖母家的世袭庄园。普希金的外祖父就是汉尼拔上将的儿子奥西普·汉尼拔,他和普希金的外祖母结婚后,很快生下了普希金的母亲娜杰日达,所以普希金的母亲才有一幅漂亮的混血外貌。但普希金的这位外祖父却是个天生的情种,婚后不久,就离家出走,秘密与一个寡妇结婚了,还夺走了他们的唯一女儿(普希金的母亲),交给朋友收养。普希金的外祖母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丈夫。关于这些,普希金在他的自传中写道:“外祖母被迫上书女皇,女皇马上干涉了此事,宣布外祖父的新婚非法,把三岁的女儿还给了外祖母,而外祖父则被派到黑海舰队服役。他们分居了30年。1807年,我的外祖父由于放纵生活死于普斯科夫的乡村。此后又过了11年,外祖母也在那里去世。死亡把他俩连在了一起。他们被并排安葬在斯维亚道尔斯克的修道院里。”
在扎哈罗夫庄园里,有着无数普希金童年生活的痕迹。在博物馆的墙外有他夭折的小弟弟的墓地。在花园里有一处园地,普希金小时候和家人按照圆形钟表的样子种了十二棵树,当年的小树如今早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在这春寒料峭的三月,我想象从前普希金生活的场景。我站在圆地中央,抬头仰望,巨大圆形的树丛在树冠上得到了印证。我在树下转了无数个圈,突然有些伤感。我对生活乃至生命又有了疑惑,生活从来都是艰辛的、无常的,那些所谓的轮回永远都不会出现,即使有轮回也不再是曾经的我们自己。在这冰天雪地中,我恍惚觉得自己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我第一次来到这里
其实我又来过很多次
我从不觉得冰雪不熟悉
我早已忘记了入夜会恐惧
我敌得过乍暖还寒
我忽略了晚来风急
我只是在想没有树叶的林间
月光也会完整不被打碎
(2016年12月21日写于青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