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俄罗斯人把所有看不懂听不懂的东西都叫Китайская грамота，直译是“中国知识”或者“中国字”的意思，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天书”。即使是土耳其或者伊朗的东西，只要俄罗斯人看不懂，也被称为Китайская грамота。看来，从前，汉语在俄罗斯好无辜。这就是俄罗斯人对汉语那种最初的懵懂好奇的认识，同时也说明从前的中国对于俄罗斯人来说是个遥远神秘的国度，就像神话一样。汉语抑扬顿挫、平仄起伏的语调，还有一个个就像图画的汉字，在俄罗斯人的眼里，除了难以理解，还是难以理解，再加深不可测。

俄罗斯人对汉语的这种认识，是有原因的。在彼得一世大帝之前，俄罗斯只是东欧的一个小国，从17世纪开始向亚洲扩张。在扩张前，他们南征北战，主要是与欧洲人、突厥人等接触，很少能见到中国中原地区的人。直到19世纪初传教士、伟大的汉学家比丘林去中国之前，中国还鲜被俄罗斯人所知。经过几代俄罗斯汉学家的辛勤努力，还有从20世纪到21世纪全世界范围内史无前例的交流融通，如今的中国已经成为俄罗斯最友好的、交往最密切的邻邦之一。现在有好几万俄罗斯人都在学习汉语，渴望了解中国的历史和现状，希望有机会能到中国看一看。

如今俄罗斯官方非常重视本国的汉语教育。本来俄罗斯教育部计划在2016年将汉语列为俄罗斯国家高考的外语之一，这样汉语就是继英语、法语、德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之后的第六门外语列入俄高考，也是唯一的一门欧洲以外的语言列入俄罗斯国家高考，但由于一些原因，这一计划推迟到2017年开始实施。

在莫斯科，有时我和朋友在咖啡馆里吃东西，邻座的人意识到我们是中国人，就会开始饶有兴趣地讨论中国的一些问题，中国经济突飞猛进的发展是他们最感兴趣的话题。在大街上也会看到一些俄罗斯人特别热爱汉字的现象，例如汽车上贴着“如意” “好运” “平安”等汉字，但这些汉字常常以不寻常的姿势出现，它们或者躺着，或者不知疲倦地倒立，或者很有功夫的样子任性地斜立着。我的学生还会把手串上的“囍”字或者项链上的“幸”字向我展示，并非常兴奋地讲述这些小物件的来历。还有一些追求个性的人会用一些汉字文身。一次在电梯下行时，我看到我前面一位帅气的俄罗斯小伙的脖子上显目地雕刻着一个彩色的缺少了一“点”的汉字，不由得为之惊喜又觉得很好笑。

不过俄罗斯人接受汉语还是不如接受西方语言那么自然和顺利。除了汉语的声调他们认为难以接受以外，还有一些发音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到了无法理解的程度。如果俄罗斯人听你说汉语时会莫名其妙地笑，你千万不要误以为是自己的幽默感染了他们，而是这些汉语的语音引起了他们丰富的想象。例如，俄罗斯人一般不说“hui”这个音，因为这个音在俄语里是指男性的生殖器，并且还是俚语，有教养的人在公共场合都不会说这个音的，发这个音就等于说脏话，所以俄罗斯人听到中国人有的人名里有这个音时，感觉中国人搞笑极了。在俄罗斯有时会遇到叫“张光军”或者“李光军”的人，可“光军”这样的名字在国内并不常见，所以你就可以大胆地猜测这个人的曾用名了。很多俄罗斯人认为汉语很可笑，这是主要的原因。但汉语里“hui”这个音非常常见，几乎我们每天都要说的，例如：灰尘、灰色、学会了、回家、后悔、开会、会不会、把手收回，实在太多了，还都是常用词汇，所以在教俄罗斯学生学汉语时这个音是不能避免的。最初教拼音会遇到这个音，接下来的汉字会涉及得越来越多。刚开始时会非常尴尬的，无论老师还是学生。如果老师完全不知道这回事，那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尽情地在学生面前发这个音吧，学生简直就笑翻天了。不用管，反正老师不知道啥意思，老师还一如既往地那么纯洁。一般台湾省的老师都不知道这件事，所以他们上课时都非常大胆，很放得开，豪放极了，学生笑得也非常尽兴。但是大陆的老师多少都有一些俄语背景，即使没有，也在之前的一些了解中知道哪些知识点安全，哪些需要含蓄一点。我是在出国前培训时一个前莫大的老师告诉我的，但当时我还不知道这个音的意思，所以也没太放在心上。到了俄罗斯以后，我就有一年级的课。每次上课的时候，学生都龇牙笑。他们笑起来都很好看，我也很自信地以为是我上课有意思，有吸引力吧。学生笑时，我讲起课来就更卖力气了。学生的笑总是很动人，尤其是他们努力学习我的母语的时候。就这样我非常喜欢给一年级的学生上课，因为他们不迟到，不逃课，又认真，又可爱，我每周也很期待给他们上课。可是有一次我的高年级的学生很好心地告诉我，不能教大一的学生“hui”这个音，他们在上大一时，口语课是台湾女老师教他们，那位老师常问他们“会不会？”他们就笑，一直笑，笑得肚子都疼。这时我才突然想起来这个音的问题，我满脑子马上都是学生的笑声，不过他们再也不纯洁不好看了，变得都有些“坏”。不过，作为老师该怎么教还得怎么教，如果他们笑了，就让我们一起开心地笑好了。

学习了一点汉语但又不很精通汉语的外国人，常常会持一种态度，就是汉语有拼音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学习汉字呢？这样的疑惑，很多俄罗斯人也有。但是只要进一步学习汉语，认识了大量汉字以后，他们的疑惑就会慢慢消除。汉语里的同音字太多了，如果只有拼音，那么会引起无数的歧义。学习汉语的俄罗斯人认为，汉语除了汉字难以外，其他的并不难，语法很简单，这样的现象和俄语正好相反。

当然只有“少见”才会“多怪”。当我信步莫斯科街头时，偶尔有友好的俄罗斯人用汉语和我打招呼，我会觉得非常愉快，毕竟我所热爱的汉语已经被越来越多的外国人接受并学习，但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加油，汉语！

（2016年7月写于青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