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自以吃闻名的国家，所以习惯性地走到哪儿，都会特别地关注那里的饮食。在俄罗斯这两年我一直在仔细观察，一直在做比较，并研究，同时还经常和俄罗斯人讨论，他们是怎么吃饭的，都吃些什么。后来我发现，俄罗斯各地的饮食变化不大，品种也很单一，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基本是一样的，有特色的很少。我和我的俄罗斯学生这样说，我的学生听了以后不同意，他们说俄餐也是闻名世界的，俄餐种类非常丰富，也非常美味，各地也有自己的特色饮食。我想这是俄罗斯人自己的看法，我没有反对，也没有资格反对，但是他们的饮食给老外的感觉真的差别不大。和这些没去过中国的孩子也辩论不清楚，再过一年他们就会去中国留学了，等到了中国以后，他们自然会体会到中国饮食的丰富和各地的千差万别。

俄餐虽说在品种上确实不能和中餐相比，但是他们的饮食礼仪和程序却非常明确，就是吃俄餐时的顺序是不能打乱的，按照他们的顺序一道一道地吃：首先吃沙拉，然后喝汤，然后是主菜和主食，最后是饮料和甜点。我和俄罗斯朋友在一起吃俄餐时，我也非常尊重他们的饮食习惯，和他们一样按照既定顺序吃饭，但是我自己吃或者和中国人吃俄餐的时候，我想先吃什么就吃什么，常常是喝一口汤，然后再吃一口沙拉。所以俄罗斯人偶尔和中国人一起吃中餐时，就会遇到一些情况，例如，他们先吃凉菜，但是中国人却是所有的菜掺和着吃，等俄罗斯人把凉菜吃完以后，发现热菜也基本被吃光了，这让他们觉得多年以来的饮食习惯在中国人面前毁于一餐。

俄餐是分餐制，无论在家庭中，还是在饭店中。这一点和中餐比较，优点非常明显：卫生、经济。中餐因为不分餐造成了巨大的浪费，因为点餐的量正好，那么大家都怕对方吃不饱，于是就让对方吃，而自己少吃或不吃，可是这样就一定有人吃不饱，而且可能还会剩下。如果要保证大家都敞开肚皮吃个痛快的话，那就得多点，而且必须剩下很多，这样才能证明大家都吃饱了，已经达到了后半生再也不想吃饭的程度。这样的标准也是中国人热情待客的标准。因为俄罗斯人习惯分餐，所以他们吃中餐的时候又会出现一些状况。我的中国朋友和我说，有一次他在国内请俄罗斯人吃饭，他说这个饭店的糖醋里脊很好吃，那三个俄罗斯朋友就一人点了一份糖醋里脊，并要了一份米饭。朋友看已经无法控制局面，自己也只好要了一份糖醋里脊和米饭。上菜的服务员开玩笑地说：“你们这是要吃糖醋里脊盖浇饭吗？”因为那顿饭，几个初到中国的俄罗斯人对中餐的印象很一般，他们都不太爱吃中餐，他们觉得中餐太甜了。朋友为了改变他们对中餐的看法，过了一段时间，特别安排请他们吃了一顿火锅，因为吃火锅时菜的品种会丰富一些，也没有甜味。可是当服务员把茼蒿、香菜等送上来后，俄罗斯朋友拿起生菜就开始吃，不加任何调料，就像我们吃黄瓜一样。因为俄餐里的绿叶菜基本不会做熟，都是凉拌沙拉或者直接入口就吃了。在吃火锅的过程中，朋友好几次想提醒大家，火锅店的菜可能洗得不太干净，但又说不出口，只好随着大家任性地吃了。

俄罗斯人在饭后习惯吃一块甜点，我也这么吃过，吃完特别有满足感和饱腹感，可是我不敢常吃，担心胖是主要原因。俄餐里除了甜点以外，还有很多高热量高脂肪的成分，例如奶酪、蛋黄酱、黄油、香肠、肉。还有很多过油炸制的食物，例如基辅包（也叫黄油鸡卷）、牛肉包子（油炸包）、炸土豆条。如果体重已经超标，自制力又不强的话，强烈建议不要去俄罗斯，会胖死的。

他们的菜大部分偏咸，他们还常常吃咸鱼，是生鱼经过腌制风干后直接吃，而不加热制熟。俄罗斯人对咸味情有独钟，送上“面包和盐”是他们接待外宾的隆重礼仪。被俄罗斯人一直奉为“饮食界黄金”的鱼子酱就是首先以“咸”来说话，随后的味道就是“鲜” “腥”，这几个味道综合起来就压倒了一切美味。我也特别喜欢吃鱼子酱，很奇怪。

俄罗斯人和欧美人一样，不习惯吃“辣”，他们的食物里很少有辣椒，即使有，也是一点点。我是吃不出他们菜里的辣味的，但是俄罗斯人却认为已经非常辣了，再辣就不能吃了。他们不能吃辣，就像中国有些南方人不喜欢喝酒一样出名。前几年我的一个朋友去福建某地工作了，他非常惊讶那里的人基本上一点酒都不喝。

俄罗斯人不吃醋，他们本国的调味料里没有醋，但是他们吃很多酸味的食物，例如俄式酸黄瓜，这种味道和中国西北的酸味咸菜非常像。俄罗斯人还腌制酸西红柿，味道和酸黄瓜差不多，很开胃，据说很多俄罗斯嗜酒者的下酒菜就是酸黄瓜和酸西红柿。俄罗斯人特别爱吃寿司，他们不仅喜欢去日餐馆吃，很多俄餐馆里也有寿司，很多俄罗斯人还会自己做寿司。他们的大部分超市里都卖做寿司用的工具和食材，据说俄罗斯人一年吃掉的寿司总数比日本人吃掉的还多。

俄罗斯人吃“罂粟籽”，是公开的，合法的。很多国家的人都吃“罂粟籽”。记得我刚到莫斯科时，我特别喜欢他们的一种面包，是长方形的，里面卷着黑色的籽儿，我觉得吃起来特别香。当时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不过面包都是从正规的店里买的，所以我没怀疑过这和“罂粟”有关。那时差不多每周都要吃一两个这样的面包。有一次我和俄罗斯朋友去超市，朋友告诉我这是“罂粟籽”，我一听心里一惊，我告诉朋友，为时已晚，我已经“上瘾”了。后来中国留学生给我讲过他们的俄罗斯朋友去了中国，要自己烤“罂粟”面包，到处找“罂粟籽”。这种情景和我在莫斯科到处找老干妈辣酱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受好奇心驱使，我查了有关资料，这些所谓的“罂粟籽”其实是虞美人的籽，虞美人和罂粟同属罂粟科植物，罂粟有毒，全球大部分地区禁止种植，但虞美人没毒，种植广泛，我国也有很多地区种植它用来观赏。虞美人的学名是Papaverrhoeas，而罂粟的学名是Papaversomniferum，不用仔细看，就能看出相同点，同属罂粟科，但也有很大的不同，罂粟的名字多长啊。虞美人是一个中国特色的名字。据说当年虞姬持剑刎颈自杀后，她的血染红了一片山冈，不久那里的植物开出了鲜红冷艳的花朵，人们就把这花唤作“虞美人”，认为这是虞姬的化身，后有诗人为其吟诗作曲填词，所以虞美人是人名，是花名，是词牌名，要多凄美有多凄美。我吃的пирог с маком，俄语就是“罂粟面包”的意思，吃起来很香很美。

除了《圣经》里说的一些动物外，我看到俄罗斯人还不吃麻雀、鸽子和野鸭。这些飞鸟在莫斯科市区里到处都是，对人类它们从来也不避讳，而且最过分的就是鸽子，夏天人类在外面的咖啡馆吃东西时，鸽子经常飞过来想和人类抢夺食物，善良的人类常常分给它们一些。还有在市区里只要有水的地方就会有野鸭，莫斯科河里就有很多，它们常常到岸上居民区的树林里休息，旁若无人，安然自得，身材也是缺乏飞行的肥胖，因为它们太安逸了。爱吃肉的俄罗斯人从来也没想过要吃掉它们。俄罗斯人说野鸭喜欢脏水，所以它们不嫌弃市区。我告诉我的同胞后，我的同胞说他们也爱野生动物的，尤其是熟的、五香的、麻辣的、刚出锅的、热乎乎的……

俄罗斯人爱喝咖啡，也爱喝茶，特别喜欢喝中国茶，而且会首选喝茉莉花茶。俄罗斯的咖啡馆里都提供茶饮，他们人人喝茶，小孩子也喝。他们倒茶会倒满满的一杯，并趁热喝掉。但是他们喝茶时要加糖，还要吃一些茶点，我觉得他们喝茶就等于吃了一顿饭。

天气快转暖了，夏天时很多咖啡馆和餐馆会把桌椅摆在外面，那时你可以慢慢品咂着各种俄餐，喝着清凉爽口的格瓦斯，等着很难黑下来的天空渐渐黑下来，欣赏着遥远之处红色的晚霞，并不停地用手吓走一直琢磨着抢食的灰鸽，或者分一些美食给赖着不走的灰鸽。

（2016年4月20日中午写于莫斯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