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6 十五

十五

李亚威从一开始决定把一个叫郎芯萍的傈僳族女孩从深山里带出来的时候,也许就从没想到过在她们之间,要建立起一种怎样的“关系”。她更多想到的是,让这个傈僳族女孩身上所特有的,也许还延续、传承了那种来自大山深处的,自然清纯的天簌之声,传递到大山之外的地方去。当然如果可能,她想让这声音,带着她曾经的音乐梦想,飞到更远的地方——全国甚至全世界需要歌声的地方去!

正因为如此,李亚威对这个傈僳族女孩的培养和打造,可谓是苦心孤诣,不惜血本。

已过了知天命之年的李亚威此前还真没有做妈妈的经历和经验。已经习惯东奔西走,来去无羁,了无牵挂的她,猛然间多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孩在身边,不适、不便,甚至摩擦、冲突是可想而知的。

同样作为未婚女性的《夜线》主持人张越,显然对李亚威可能会遇上的生活难题,有着自己的直觉和不一般的职业敏感。她问李亚威:“你怎么就敢(把一个陌生人往自个家里带)?”

“其实当初也没想那么多,就是想着给她创造更多的机会,让她把自己民族的歌声传播到更多更远的地方。”李亚威说。

“十六岁的姑娘从深山来到了深圳,像一头惊恐的小鹿,试探着这个她不曾接触过的世界。而同样和她不知所措的还有李亚威,这个已经年逾五旬的李亚威,更没有面对面地与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少女相处的生活经验。”

《夜线》栏目是这么描述郎芯萍初到深圳时,这对母女之间所面临的境遇的。

“我养玛嘉是真正地带,不是那种我给她钱,然后让她自己去唱什么什么的,不是这样的。就是真正把她当成我自己的小孩。比如说她所有的吃穿戴,所有的学费,一切成长所需的,跟我家的孩子是一模一样的。尽管我没有生过自己的孩子,我也不知道妈怎么当,但我的母亲怎样对我,我就怎样对她了。

“小姑娘第一年到深圳很不适应,一个月哭了二十天。”从未当过妈妈的李亚威面对执拗和不适的郎芯萍常感到无措。

很快,两人的分歧就出现了。音乐学院出身的李亚威深知,自己把小姑娘带出深山,并不仅仅是给她一个舒适的生活,自己要面对的,是如何使一个有歌唱才华的少女,更加出色地成长起来。但她没想到的是,她要面对的是一个有着自己独立想法的少女。

两个成长于不同时代、不同民族、 不一样的文化背景和观念的人,生活在一起,冲突是必然的,更不要说这其中一个是职业导演,有着坚定的意志,固执的观念和很强的控制欲;而另一个正处于青春叛逆期,凡事都有自己的主张,为了彰显个性,有时你说东她偏要说西。

刚到深圳不久,李亚威就发现,对一些她们这一代人看来很正面、很正常的用语,这位从深山里出来的小姑娘,居然也和现在都市的年轻人一样,有着自己的臧否和取舍。比如,她甚至不喜欢别人说她“可爱”,认为“可爱”这种说法,太“主流”了,没劲(在九○后看来,也许“可爱”就意味着没个性)。像这种具有代沟式的差异和分歧,李亚威虽然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有时也就忍了,不想作太多的计较。但有些“专业”上的建议,小姑娘竟然也不听,这就不能不让她火冒三丈了。

“比如说,我让她唱《阿惹妞》(一首在彝山传唱很广的民歌),我觉得这首歌虽然是首老歌,已经传唱多年,但彝山的很多歌手都没唱出(它的)味道。这孩子的嗓音有自己的特点,我认为能唱出不一样的味道来。可她就是不肯唱。”

“你为什么不愿唱《阿惹妞》?”李亚威问。

“谁都会唱的歌为什么还要我唱啊?那么多人唱过,都唱烂了,我才不要唱呢!”小姑娘也很有自己的“主张”。

“你唱也得唱,不唱也得唱!这事不由你做主!”李亚威在这种专业性“原则”问题上是寸步不让的。

于是,俩人进入了互不说话的“冷战”状态。

郎芯萍说:“一到那个时候,我的心都碎了。我怕伤害了她,常常很痛苦地不知所措。”

李亚威说:“一到那个时候,我的心就柔软起来。我常常告诫自己,她还是一个成长中的孩子啊!我要等待她的成长。”

爱的力量是伟大的,李亚威没有因为郎芯萍的倔强、叛逆而灰心,从文化学习到声乐教育,从朗诵到舞蹈训练,从发型到着装,李亚威不仅找老师教,自己还要样样手把手带。此外还更注重对她基础文化知识的培养,让她读书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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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三年十一月,玛嘉加朵在中央电视台“寻找刘三姐”全国大型专业歌手大赛中荣获冠军和“最具人气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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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的郎芯萍,李亚威带她走出大山之时,为她取名玛嘉加朵

李亚威没有把女孩送到学校,一方面,她想保存这孩子歌声中的纯真和清澈,另一方面,她还想让女孩在音乐之外的领域获得营养。她要用自己的方式培养女孩。她从拼音开始教郎芯萍学习普通话,请老师培训文化课、舞蹈、唱歌……

情感在点点滴滴中累积,女孩对李亚威的情感不久后就有了一个“质”的跨跃。那年的端午节,李亚威说:

“我还清楚地记得,我们在家中自己包着粽子,吃过不久,晚上,在厨房里,她突然在我面前跪下,叫我妈妈!她望着我的眼里含着泪水,我看到了里面真正的东西。其实我当时也非常感动,我的毛(发)都竖了起来!”

我就给孟孚打电话,告诉了她这个消息。

孟孚直呼:“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这一声“妈妈”,让两个来自不同民族,不同生活背景的女人,建立了一种崭新的关系,这关系既甜蜜温暖,又充满了她们意想不到的挑战。

“当时我跟郎芯萍说,你虽然管我叫了妈妈,你对我没有赡养的任务,你将来有了男友和家庭不需要我的时候,说一声就行了。我说到这儿,她哭了。”至今,玛嘉加朵提起这事儿,还耿耿于怀呢!李亚威说。

她对郎芯萍说:“虽然我没有生你,可我可以给你起一个名字!”

郎芯萍喜欢四个字的名字,李亚威找了几个起名的大师,反复推算,给这个刚刚确定了母女关系的“女儿”起了个“玛嘉加朵”的名字。

于是,一个名叫“玛嘉加朵”的歌者诞生了。玛嘉加朵这个名字所寄寓的意思是不灭的火和喜上加喜。

和李亚威确立了母女关系的玛嘉加朵,那几年一边在楚雄民族艺术剧院实习,一边回深圳接受多方老师的训练,母女在一起更多的时间是上课。李亚威让她每天背诵词典上的成语不少于十个,甚至不在一起的时候,每天在电话里还要布置成语作业,玛嘉加朵要背会并造句才算过关,不管多忙多晚都要坚持。

李亚威还给她买了《戏剧史》以及关于电影演员表演课程等,常常带她一起去看戏剧、电影。为了让她能够读进小说,就布置了读德莱塞的《珍妮姑娘》,并让她写出读后感和讲述小说中的人物。

玛嘉加朵说:“妈妈给我留的作业(小说),她怕我偷懒没有读,就考我其中的故事和人物,比如,林语堂的《红牡丹》,她让我和德莱塞的《珍妮姑娘》做一个对比,好高难啊!我就一遍一遍地看,向她汇报,她听我讲对了,就点头说‘继续努力’。”

在学习上,李亚威对玛嘉的要求很严,但在生活上,李亚威却有着慈母般的温暖、熨帖和细腻。

有一次,李亚威回到楚雄,玛嘉加朵约李亚威妈妈去拍“大头贴”。

“我不知道九○后说的‘大头贴’是什么,我就跟着她去了。那天,我俩穿过楚雄的大街小巷,走了好几条马路,终于来到了一个拍‘大头贴’的地方,玛嘉急急地把我拉了进去,原来是自拍的地方,她把我的头和她的头贴在一起,看好然后开始定格,我配合着,因为那是女儿喜欢的。

“她小时的生活很苦。在读书的时候,家里所有衣服都是她洗,她把衣服背到河边,一洗就是一天,等衣服晒干了再背回去。不过她还是很有浪漫细胞的,会在放牛羊的时候在田埂上唱歌、跳舞,有时因此没有顾及牛羊是否吃饱了,为此没少挨打。”李亚威说起小郎芯萍的成长经历还不无辛酸。

也正因为如此,李亚威特别注意在一些生活的细节上顾及女孩的感受。

十五岁之前,郎芯萍不曾有过一张属于自己的照片。到了深圳后,为了给她补上她从小都没有照片的遗憾,李亚威为她每年都放大一个大影集,留下青春年华的倩影。记得她来到深圳后第一次去看海,摄影师周炜为她拍了第一次在海边玩时欣喜激动的照片。

虽然新的亲情“关系”建立起来了,但会发生摩擦的时候,仍然还是会继续摩擦。

“她每年都有半年时间在深圳,我一般让她边学习边演唱,也带她回到彝族地区采风,再量身制作歌曲。

“有一些道理吧,她(虽然)不接受,但她不告诉你,她忍住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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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亚威与玛嘉加朵

有一次,玛嘉加朵在深圳住了一段时间之后,那天正好要回云南,母女俩不知为什么事争执了起来,李亚威怎么说她都不听,拿着行李扭头就要往外走,李亚威心里一急,就动手打(推)了她。女孩就坐在地上哇哇地哭。李亚威说她当时完全给气疯了。

哭完以后,女孩趴在李亚威的腿上对她说:“妈妈,其实你打了我,我一点都不恨你,只有妈妈才会这样对我。”

李亚威说:“听到这句话我也哭了。”在接受采访的时候,李亚威回忆起当年的这段往事,仍然声带哽咽,眼中泛出泪光。

“我觉得带孩子很难的,连她都不理解我,当时我觉得自己都快崩溃了。但是(对自己做出的决定)我不后悔!”

玛嘉加朵说:“我哭不是因为妈妈打疼了我,而是我从妈妈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很真的东西,那东西一下子就触动了我的心。”

其实这对母女在生活中,冲突和摩擦所占的比例并不多,更多的时候,她们更像一对亲生母女一样相濡以沫。

从《夜线》栏目中播出的这母女俩的生活片段,你能看得出她们间的那种亲腻、温情和依赖。

镜头一:李亚威家客厅。李亚威正在弹钢琴,给正在练习一个曲目的玛嘉加朵伴奏。玛嘉加朵咿咿哇哇地唱了一阵之后,带着几分亲昵、几分耍赖、几分依恋地从背后搂住李亚威的腰,把脸贴在李亚威的脖子上,轻轻地摩挲着,口里喃喃说道:“妈妈,我累了。”

李亚威满脸的无奈,满脸的慈爱,满脸的幸福 ,对着镜头说:“你看看,你看看,她老是这样,不愿唱了就跟我耍赖,我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镜头二:李亚威家的卧室,正准备出门的李亚威在挑选衣服,玛嘉加朵从门外手拿着两件花色和样式都颇为别致的衣服,嘴里嚷嚷着:“妈妈,你试试这两件,我觉得你穿上会很好看。”

李亚威拿起衣服在穿衣镜前比画着,大概觉得衣服的图案和式样太新潮了些,反而把玛嘉扯到镜子前让她试。

这是《夜线》栏目中播出的这对母女俩的生活片段,你能看得出她们间的那种亲昵、融洽、温情。镜头中母女俩你推我让,比比画画,好一幅母女居家图。任谁看了这画面,都不会怀疑这对母女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我没生过孩子,我不知道亲生的是怎么样,不亲生的是怎么样,但(通过玛嘉)我终于知道什么是母亲,你就是一个不辞辛苦的老贱皮骨。为什么?因为不管你爱还是不爱,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不管你喜欢不喜欢,你都愿意(把)一切奉献给她!”李亚威深有感触的这番话,是对天下所有母亲无怨无悔,“俯首甘为孺子牛”的最好概括。

李亚威说:“我的很多朋友说我自从有了她之后,完全变了一个人。虽然这些年来,我还是经常在外边拍片,但很多时间都被她占去了。比如说,她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就只有她,没了我。以前只要有我认为适合我拍的片子,我肯定二话不说,就冲到片场去了。但自从有了她以后,很多时候就得按着她的日程来走。例如她有什么比赛啊,考试啊,出专辑啊,得按着她的(时间表)来。”

主持人张越听了李亚威的这段“内心独白”,也颇多感叹:

“我和李亚威导演很多年前就认识,如果你们知道她以前的生活状态是什么样的,你才能理解今天作为母亲的她,有着怎样的改变,而这种改变对于她是多么不容易。她曾是一个永远都在带着一个团队在拍纪录片的女导演,而且她拍的题材几乎都在深山老林里,特别‘野蛮’,特别‘女汉子’的一个人。现在她居然能说,这片子我就不接了,片场我就不去了,我得给孩子做饭。天哪,这改变可太大了!

“二○一三年年末,玛嘉加朵在中央电视台举办的一场‘寻找刘三姐’的歌唱大赛中,从几十名候选歌手中脱颖而出,这是让她的深圳妈妈李亚威分外自豪的事情。”

“不过,”张越在节目中显然想保持“一碗水端平”的“公正”,不想让观众觉得她在偏袒“老朋友”,她用自己特有的,不无夸张和幽默的语气说道,“我也替(人家)孩子说两句,导演其实是一种很讨厌的动物,控制欲很强,动不动就给人下命令。”

她问坐在李亚威身边的玛嘉加朵:“快说说她平时都怎么管你来着?”

玛嘉加朵:“一开始不适应嘛,很容易逆反,有时明明知道(她说的)是对的,我偏不这样做,偏要拧着来。”

在访谈的过程中,张越不知是出于好奇,抑或是代表观众,总之是“八卦”了一把,她对李亚威说:我想问个特别“世俗”的问题,“你说你花了那么多的心血,有那么大的付出,过几年人家孩子大了,说声‘拜拜’走人了,不理你了,你怎么办?”

“我实际上从一开始就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一开始(包括她叫了我‘妈妈’以后)我就对她说: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一定是美好的,尽管这个美好可能只是我们的一个愿望,但你以后对我没有赡养的义务,你不要有负担,我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李亚威对这个所谓“很世俗”的问题,显然是早有所思——她的心愿是“把玛嘉加朵培养起来,便可以把楚雄独特的民族音乐和曲调带出大山,她是这个民族的音乐传承人”。

“她爱听你说这话吗?”

“我一开始对她说时,她只是点点头。后来听多了就逆反了,‘又说这些了,又说这些了’。后来她说的一句话让我感动了好些日子。

“有一次她对我说:‘妈妈,我想明白了,我有乡下的阿妈,还有我阿爸和弟弟,你呢,就只有我一个。到你老了的时候,我会一直跟着你。’”

李亚威说,我当时就对对玛嘉加朵说,“不管你未来是不是跟着我,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这已经足够温暖我一辈子了!”

李亚威在一次接受采访时对记者说:

“在音乐上,我不仅要陪她练视唱练耳,教她学文化、学朗诵、学舞蹈,还要为她搭好成长的平台,专门为她组成了一个音乐创作团队,一方面,发挥和调动她天然性的唱法,和她自己储备的曲调,另一方面,还要带着她和作曲老师去彝族地区采风,吸取民族曲调和文化的养分,为她那具有特色的原生态唱法编曲、配器,为她量身定做,同时还要把她(的)原生态与现代歌唱技法相结合。在生活中,不仅要培养她的审美意识,而且她的生活起居,吃喝拉撒我都要关心照顾,我还要学会耐心地等待她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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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回声》CD封面

“我想,把玛嘉加朵培养起来,便可以将云南彝族及其他少数民族好听的民族音乐和曲调带到了国外,她可以成为这个民族音乐的传人。”

李亚威在对玛嘉加朵的培养上表现出了她早先作为音乐人的专业素质和远见。一方面,她在专业素质的培养上对玛嘉进行了有针对性的强化训练,这其中包括了:歌唱技巧、乐理知识、舞蹈和形体训练;另一方面,她还在文化素质、审美意识等领域,着意提高和拓展玛嘉加朵的文化修养,为她未来的演艺歌唱事业夯实基础,并一步一个台阶地把玛嘉加朵推上事业的高峰。

要想成为一名专业歌手,出版发行个人的音乐专辑,是其成长道路上必不可少的一环。

MV《火塘·阿朵玛西》是在李亚威的精心策划、打造下,玛嘉加朵的第一个音乐作品。在李亚威的督促指导下,经过一年多的努力,已经在文化修养和歌唱艺术上有了长足进步的玛嘉加朵,写出了原创音乐作品《火塘·阿朵玛西》的歌词并演唱了这首歌。她在歌中写道:

“听奶奶说/我们彝家人/会吃奶的时候就会喝酒/彝家人啊/会说话的时候就会唱歌/彝家人啊/会走路的时候就会跳舞。”

歌词清新简朴而富有意蕴,凝聚了彝族文化的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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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回声》深圳中心书城签唱会

玛嘉加朵小时候生活在云南的大山里,从小就很喜欢唱歌跳舞,这些歌词,其实是玛嘉加朵与生俱来的民族文化血脉在她身上的延伸和她对大自然的亲情的展露。

《火塘·阿朵玛西》一经推出,因其健朗质朴的民族风和自然清冽的唱腔,很快就受到了业界的关注与好评。玛嘉加朵凭着这一曲目获得了当年的云南省广播电视一等奖,开始在歌唱界崭露头角。

在把玛嘉加朵从云南的大山带出来之前,李亚威曾有过一个郑重的承诺:为她的事业“搭建一个平台”。这话说着轻松,但做起来可并不那么容易。为了让玛嘉加朵的歌唱事业上一个台阶,李亚威专门组成了一个音乐创作团队,为玛嘉加朵量身打造适合她演唱风格的曲目,在保持她原生态民族唱腔和风格的基础上,进行专门的创作。

经过几年的创作、打磨、录制,一张名为《山间回声——玛嘉加朵》的个人演唱专辑,在二○一二年横空出世。这张被业内人士公认为堪称经典,制作考究的专辑,耗费了李亚威九十万元的资金。

这张新专辑更是倾注了李亚威大量的心血。专辑由中国唱片深圳公司出版发行,前后历时几年的打磨制作,共收录十四首歌。专辑中有原汁原味的古老民歌,也有加入了乐队演奏而重新配乐的民歌。

由于资金缺乏,这张专辑陆续录制了两年。为了筹措制作资金,李亚威得不时地去接些“活”(广告片)来拍。

“手上有点钱我们就去录,但经常发现后一遍比上一次进步了,于是又重录。哪怕钱白花了,也要最好的效果。”李亚威说。

《山间回声》中只有两首汉语歌,百分之六十都是原创。其中有原汁原味的古老民歌,也有加入了乐队演奏并重新配乐的老歌新唱。专辑中的《蛮腰》和《有个村庄》这两首,则是玛嘉加朵自己创作的。《有个村庄》诉说的是她童年的乡村生活。在这首歌里,玛嘉加朵自己一个人唱了三个声部。

“用歌声回忆乡村的宁静,那种美丽的宁静,和城市里真的很不一样。”专辑推出之后玛嘉加朵在接受采访时对记者说。

“孩子自己也很努力,每天背个大书包去录音棚,经常一唱就是一天。感觉前面的不好了,就重新录,有时候一首歌要录一个月。差不多每首歌都录了两遍。在反复修改琢磨中,孩子自己也学到很多东西。”李亚威的这番感叹也道出了玛嘉加朵在专辑录制过程中的努力和艰辛。

值得一提的是,专辑中的《蛮腰》,是李亚威和作曲家黎中信为玛嘉加朵量身打造的彝族歌剧,具有很强的叙事性和民族特色。李亚威坦言:“我想让大家知道,民歌也可以这样唱,最土,也能最现代,也希望这张原生态的专辑能够走向国际。”

《山间回声》出版发行后,玛嘉加朵那山涧泉水般透亮清纯的音质和具有穿透力并保持了原生态的民族唱腔,即便是在乐坛新人如春花吐艳般纷呈迭现的当今,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存在和一个意外的惊喜。

这张专辑甫一推出,立即获得业界的如潮好评和听众的热烈追捧。玛嘉加朵的歌唱事业也因此而出现了一个突飞猛进的跨越。接踵而来的是,中央电视台的“民歌中国”栏目,为玛嘉加朵录制了专场节目,连海峡对岸的台湾东森电视台,也闻讯跨海来到深圳,为这位之前名不见经传的乐坛新人作了专访,并专题介绍了玛嘉加朵的雏凤新声。

二○一二年年底,在深圳举办的“鹏城歌飞扬·星光十年音乐盛典”上,玛嘉加朵以一曲《金银鸟》夺得年度大金曲奖和最佳新人奖。

获得了不少音乐大奖,推出了个人的演唱专辑,玛嘉加朵的名气和人气随之迅速上升,很多人开始找玛嘉加朵录节目,邀她参加各种选秀节目、歌唱大赛,但李亚威并没有被最初的成功冲昏了头脑,她对自己这位来自大山的女儿的成长节奏有着自己的专业判断和更加长远的计划。

当有人建议玛嘉趁热打铁,报名参加当年火遍全国的“中国好声音”时,被李亚威拒绝了。她认为:“玛嘉要慢慢地走,不能那么快。她有一定知名度后,夸她的人也多,小姑娘就很容易迷失。”

“所以我一看她‘不行’了,就送回武定乡村待一段时间再回来,深圳楚雄两地来回跑。”李亚威为了让小玛嘉不被最初“成功”的外表所炫惑,并保持平和的心态,刻意让她在楚雄和深圳两地来回走动。

经过李亚威几年的悉心培养和打磨,玛嘉加朵这块来自深山的天然璞玉,已经渐渐展露出她那晶莹透亮的灵性和品貌。凭着她在歌唱事业上取得的初步成功,同时也在李亚威的争取下,玛嘉加朵于二○一○年,被楚雄州民族艺术剧院录用,并参加了院里的大型剧目演出,很快成为了该院的台柱之一。

虽然拒绝了不少登台和选秀的活动,这其中还不乏一些“很火”的选秀机会,但这绝不等于放弃了为玛嘉加朵争取事业发展更大空间的可能。事实上李亚威一直在寻觅和等待着一个让玛嘉加朵的歌唱天赋和民族的原生态唱腔得以最佳发挥的机会。正如俗话所说的那样,“机会永远属于有准备的人”,而有时机会说来就来,关键是:你准备好了吗?

二○一三年八月,由中央电视台音乐频道举办的大型文化活动《寻找刘三姐》正式拉开帷幕。有别于时下各种雷同、扎堆的音乐选秀节目,《寻找刘三姐》作为一档以音乐为载体的大型文化活动,以其特有的文化内涵和别致的民歌演绎形式,在众多的娱乐选秀节目中脱颖而出,成为当年深秋国内荧屏一道独特的风景。

得知《寻找刘三姐》的节目启动,李亚威觉得她一直替女儿留心和等待的那个“机会”终于出现了,她果断决定,让玛嘉加朵报名参加这次“寻找刘三姐”的选秀活动,并在这一过程中全力一搏。

刘三姐是广西壮族的杰出歌者,是壮乡历史长河中的一个美丽的传说,是一曲历久弥新传唱不衰的民族经典。关于她的故事在壮族民间流传久远,早在唐代就有记载:相传壮族歌女刘三姐天资聪颖,指物索歌,开口立就,歌如泉涌,素有壮乡的“歌仙神女”之美誉。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长春电影制片厂苏里导演执导拍摄的故事片《刘三姐》,让这个长期以来只在中国南方壮族区域流传熟知的“歌仙”,一夜之间红遍大江南北,成为家喻户晓的明星。

在电影《刘三姐》中,刘三姐以歌传情、以歌明理、以歌言事。半个世纪过去了,《山歌好比春江水》《藤缠树》《多谢了》等婉转动人的民歌传唱至今,依然具有旺盛的生命力。

应该说,经过上千年的传承和演绎,刘三姐这一形象随着时间的变迁而被不断赋予新的内容。可以说,每个时代都有属于那个时代的刘三姐。如果说古代的刘三姐是一位聪明美丽、播种爱情的歌仙,近现代的刘三姐是嫉恶如仇、不畏强暴的奇女子,那么二十一世纪的刘三姐也许就是追求理想、开拓创新的象征了。

音乐是“刘三姐”的表达方式,此次在《寻找刘三姐》的舞台上,选手们也用不同的声音和方式诠释了这三首经典“刘三姐歌谣”。她们近乎虔诚的音乐信仰、对演唱技艺的孜孜以求,以及层出不穷、惊喜连连的绝妙创意,无不彰显着灵动、纯净的美好意韵。在展现出不俗的音乐功力的同时,她们身上所充分体现出的温婉大气的传统品质和靓丽时尚的时代精神,恰恰契合着当代社会环境下女性的追求和定位。

如果说“刘三姐”曾经是民族的象征、地域的象征,那么此次以央视平台搭建的《寻找刘三姐》活动,则赋予了这一形象更为广阔的文化内涵。“刘三姐”虽然是壮族文化的精神象征,但在新的历史语境中,“刘三姐”这一形象,却具有了更大的民族开放性和时代创新性。

也许正是考虑到《寻找刘三姐》的特定文化内涵,以及民族唱腔与时代精神密切融合的审美追求,李亚威觉得这次的活动,与玛嘉加朵自身具有的特质与潜能有着高度的契合,这无疑为发挥她的歌唱天赋和自身的优势提供了更大的自由和空间。之后的事实证明,李亚威的判断是正确的。

当然并不是只有李亚威和玛嘉加朵看到了这其中的“玄机”,在这次《寻找刘三姐》节目中,出现了壮族、藏族、彝族、满族、傈僳族等多个少数民族的选手同台火爆竞技的场面。而与此同时,不少受过严格专业训练的新锐歌手,甚至一些专程从海外回来的“海归”歌手,也怀着极大的热忱和兴趣报名参赛。这些选手,都是怀着能成为新时代的“刘三姐”的梦想蓄势而来,且“民族的才是世界的”的理念给了她们足够的信心和滋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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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嘉加朵以天籁之音过关斩将获央视“寻找刘三姐”大赛的全国冠军

这些心怀梦想,活力四射的参赛歌手,有的是已经在各种专业大赛中崭露头角的歌唱新秀;有的是在本民族的唱腔唱法上有着独特追求的歌者;有的则挟着“爵士风”和黑人“蓝调”,试图在土洋结合的融汇中闯出一条新路的“弄潮儿”。更重要的是,挟着青春自信,她们都坚信:“青春没有地平线”、“伸手就能触到天”。这种志在必得的勃勃野心和自信,注定了此番“刘三姐”的找寻,绝不是一次简单的才艺歌喉比拼炫技,而且还是一次青春才情的竞遂和文化内涵等综合素质的角力。

虽说玛嘉加朵凭着自然天成的“天籁之声”去参赛有着一定的优势,但没有受过严格系统的专业训练,缺少大赛和舞台经验的“短板”,也让她的“寻找”之路布满了荆棘和不可知。

玛嘉加朵和所有的参赛选手一样,寻找“刘三姐”的过程,同时也是她们追逐和实现梦想的过程。在比赛之前,节目组曾组织入围的所有 “刘三姐”们,一起观看一九六○年拍摄的经典电影 《刘三姐》。对于玛嘉加朵来说,这部影片并不陌生,“小时候电视里就经常放这部电影,家里的大人们都喜欢看,小孩也会跟着唱电影里的歌”。

“当时我就觉得刘三姐很美,歌也好听,还偷偷想过什么时候自己也能为乡亲们唱出这么美妙的歌就好了。没想到这个梦想实现了,我在北京参加的每场比赛,乡亲们都能从电视上看到。”

玛嘉加朵之前也许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一个“刘三姐”,也许正是从小就珍藏的梦想,让她在整个“寻找”过程中大气沉着,处变不惊,尽可能地发挥了自己的优势特长,最后技压群芳,夺得了大赛的冠军。

在《寻找刘三姐》的舞台上,玛嘉加朵是唯一的只穿一套衣服参加四场比赛的选手。从海选到决赛,选手们为了展示自己的多面性,每场都会转换曲风,并搭配不同的服装配饰,只有玛嘉加朵,一直穿着自己心爱的傈僳族服饰为大家演唱。

“我想让大家知道,中国有个少数民族叫傈僳族,我们的民族有很多美好的东西,我唱的山歌和穿的服饰都是傈僳族的符号。这些东西都是深入骨髓里的,我想让大家看到傈僳族人最真实的样子。”玛嘉加朵说,“其实山里的傈僳族人平时也都是穿汉人的衣服,因为干农活比较方便,但只要是节日和活动,人们就会穿上自己最漂亮的民族服饰,一起载歌载舞庆祝。”

在《寻找刘三姐》的第一场比赛中,玛嘉加朵以一首原生态歌曲《金银鸟》震撼全场,其音色纯正清亮,被评委认为这是“净化空气的声音”。在随后的四场比赛中,玛嘉加朵一路过关斩将。在最后的决赛中,她首先以一曲傈僳族歌曲《有个村庄》得到观众投票的最高分,顺利跻身冠亚军决赛,其后又以一曲清唱《藤缠树》获得李谷一等四位评委的一致认可,以压倒性优势获得冠军,成为“新时代的刘三姐”代表。

回忆一路走来的日子,玛嘉加朵说:“其实我站在PK台上有时也会恐惧,会想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如果失败了怎么办?但是既然参加的是《寻找刘三姐》,就要学习刘三姐的精神,勇敢面对一切困难,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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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寻找刘三姐》活动启动后,李谷一和黄婉秋作为评委曾公开表示, “刘三姐”一定是具有民族特色的。而玛嘉加朵正是因为她的“民族范儿”(李谷一语)得到了评委和观众的一致认可。玛嘉加朵的“民族范儿”一方面,出自她山涧般天然清冽的嗓音和原生态唱法;另一方面,不可否认的,在于参赛曲目的选择。玛嘉加朵在比赛的三首自选曲目《金银岛》《阿惹妞》和《有个村庄》,全部出自李亚威专门为她度身定制的音乐专辑《山间回声》,其中的《阿惹妞》,当初玛嘉加朵认为已经被“唱烂”了,死活不肯再唱,因为李亚威的一再坚持才成了玛嘉加朵的“保留曲目”。由此,我们不得不承认李亚威在对这个傈僳族女儿的培养上的专业眼光和远见卓识。

玛嘉加朵说:“我们村里那些很会唱山歌的老人慢慢都没有了,作为傈僳族的女儿,我觉得我有这个责任去传承民族的音乐,让美妙的歌声永远飞扬在田埂间。”说这段话的时候,玛嘉加朵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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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亚威楚雄十年·艺术成就研讨会

如今“一唱成名”的玛嘉加朵已经是一颗光芒耀目,正在冉冉升起的乐坛新星。如果你在“百度”上搜索一下“玛嘉加朵”的名字,甚至会一下出现二十多万个相关词条,国内各大音乐视频、音频网站上,玛嘉加朵的曲目,排得都很靠前,玛嘉加朵那清澈纯净的原生态民族曲调,也已随着现代化的传播手段,传遍了千家万户,大江南北。李亚威的“把玛嘉加朵培养起来,便可以把楚雄独特的民族音乐和曲调带出大山”愿望,已经得到了初步的实现。但对于一个优秀的歌者,这只是刚刚开始,无论是对于李亚威还是玛嘉加朵来说,前面的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