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二○一四年二月一日,甲午年大年初二下午,趁着李亚威百忙中难得的闲暇,我如约前往深圳采访本书的主人公。

接下本书的写作任务后,我就忙着和李亚威联系,可她一直处于一种超忙的工作状态中,约好的通话时间,她经常不是在开会,就是在赶活,经常会把通话时间一延再延。有一次,她给我发来短信,说是可以通话了,可当我把电话打过去,居然无人接听,后来才知道,她因为太累,坐着等我电话的几分钟内竟然就睡着了。

这么一个只争朝夕的人,这么一个在十四年间,用自己的脚步丈量了两万多里的彝家山峦河川,频繁地穿梭于深圳与云南两地,颠簸奔忙于滇中高原的莽林群山之间,逶迤深入在楚雄彝地的苍茫雾瘴中,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深深地融入了自己所选择和钟情的事业,拍出了四十一集大型人文风光丛片《火之舞》;连续十一年不间断地跟踪拍摄,荣获十多个中外业界大奖的《中国有个暑立里》;以及《腊湾舞者》《彝乡赛事》等视角独到,好评如潮的片子的著名导演,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付出的有多少和其中的酸甜苦辣!

李亚威的家位于深圳福田区新洲南路的一个住宅小区里,春节期间,小区里弥散着一种浓淡相宜的节庆氛围,安谧中透着祥和温煦:几声孩童的欢嘻,几屑鞭炮的残红,数枝暖阳下摇曳舒展的桃花,三两从容漫步的行人……一种你分明感受得到,但你若仔细寻觅却又不着痕迹的亲情瑞庆,氤氲在其间,让人觉得静好祥和。

这是一个闹中取静的楼盘,李家的单元是连着地下一二层的复式公寓,连带着一个约有三十多平方米的小院,住宅的主人把屋子的结构略微作了一番改造之后,原来的后院变成了入户花园。

推门入院,住宅主人的生活情趣和品味,便敞敞亮亮地摊在了你眼前:满园青翠中,数株在初春的暖阳中争妍吐卉的花儿兀自绽放着。刚一入户的一小块平地,被主人用青石板铺设成若干格子状,格子的中间嵌入了些许大小不一的鹅卵石,古朴怀旧的情调中又透出几分现代风情。小院的四周种植了各种花草,几件别具匠心的艺术品点缀其间。靠着院子的最里边,与客厅的连接处,被垫高了几十公分,变成了客厅的户外的自然延伸。紧挨着邻居的栅栏处,一把户外太阳伞下,摆放着一张玻璃钢为材质的四方小桌子和几张休闲椅。可以想见,当初小院的主人在精心地设计和布置这个院子的时候,曾经设想过在工作的闲暇时光,能好好地享受一下自家庭院的闲适与悠然,只是不曾想到,在更多的时候,这个对于一般人是再自然不过的愿望,对于院子的主人来说,却变成了一种一厢情愿的奢望。

甫一进到李家郁郁葱葱栽种着各种花草的小院,两株葳蕤挺拔、恣肆纵横,极具热带风情的散尾葵最先闯入眼帘,似乎暗示着屋子的主人与同样以热带植物著称的云南,有着某种隐秘的关联。紧接着两只身着花裳,活泼好奇,浑身充溢着年节喜庆的狗狗欢叫着朝我奔了过来,大概闻到了我身上的某种同类的气味,两个小家伙很快就停止了吠叫,并在我脚边翻着肚皮撒起了欢。

因为事先已经约好,虽然李亚威和我之前彼此都没见过面,但当我推门入院的时候,她显然猜到了来人是谁,马上就放下正在手上忙活的事,迎上前来和我打招呼:“估计您快到了,我们正边包着饺子,边等着您呢。”

握手、寒暄,简略但绝非敷衍,没有更多的客套和废话,竟像认识多年的老朋友。

这位外表和她的富有男性色彩的名字有着几分相似的女导演,边说着边给我介绍另两位正忙着包饺子的中年女性,一位是李怡,四十出头,中等身段,干练飒爽,肤色不似城市女人那种嫩白,而是浅棕色中透出一种健朗和阳光。她是李亚威这些年在云南楚雄拍片的工作伙伴兼好友,曾任过中共云南楚雄州委宣传部副部长、中共云南武定县委书记,现在是楚雄州的政协副主席。

李亚威说:“您这次来得还真巧,李怡同志难得来一趟深圳,还正巧让您赶上了。这些年我在楚雄拍片,李怡是最了解情况的人!要不然你想要采访她,还得跑一趟云南。”说完李亚威又介绍了在场的另一位女性,她也是李的一位多年密友——赵总。

看着她们家的两只小狗那么快地就和我熟络起来,李亚威又急急地向我介绍起她的两个小宝贝。她指着那只正对我翻着肚皮,喉咙还发出阵阵呼噜噜的响声的小家伙说:“这只叫欢欢,另一只叫乐乐,是一奶同胞的姐妹俩。她们才出生没几天,妈妈就让小区的保安残忍地棒杀,成了没妈的孩子!”李亚威说着脸上露出既愤慨又无奈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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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一年,著名电影演员斯琴高娃在李亚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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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亚威与《火之舞》总撰稿李怡在一起

当时,李亚威也是偶然的机会在报纸上知晓这两只小狗的消息的,接着她按图索骥找到这姐妹俩的临时收养人,把这两只可怜的小家伙收养在了自己的家中。李亚威平时要忙的事已经够多,家里多了两位新成员,就更是手忙脚乱。但这也许就是李亚威,当她认定了某件事情,她会义无反顾地去担当,去付出,哪怕有时这种担当和付出超出了她的极限。这也让我多少能理解了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她放弃了优渥舒适的大城市生活,放弃了多少名利双收的机会,一头扎进云南边远的穷乡僻壤里,风餐露宿、鞍马劳顿,尽一己之力,把已濒临消失、流散、隔绝中的彝族传统文化,尽可能地记录、挖掘并传扬开来的那种执着。

“不是我想怎么样,我背后站着一个民族啊!”李亚威不无感慨地说。

作为李亚威的同龄人,我深知李亚威在她的人生道路上所做出的选择和付出努力背后的时代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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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云南电视台《人生》栏目中接受主持人张齐访谈

李亚威是一个一丝不苟还略带洁癖的人,在采访过程中,她有时会一边回答我提出的问题,一边把她家小院地上飘落的树叶一片一片地拾起来;有时甚至会跪在青石板上,用湿布费劲地拭去上面的污迹。当看到她这样一种近乎苛刻的认真,我会很自然地想起我们这代人都耳熟能详的“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的名言,进而会联想到,如果眼前的这个人把她那极度认真的劲头放在工作上,那将会是一种多么“可怕”的情形?

“大道至简”,在马年春节的采访期间,我曾多次听到李亚威反复用这句话提醒和教育李怡的儿子亮亮——一位正读大三的彝族帅小伙,春节期间趁着学校放寒假跟着母亲来深圳过年。我私下揣度:李怡可能也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让李亚威这么一个“高标准,严要求”且不讲情面的大姨,敲打和调教一下她那即将走向社会的儿子 。但当我看到李亚威当着李怡的面,甚至不顾我这样一个“外人”在场,“严令”亮亮把他精心留蓄在脑后,颇显时尚新潮的小辫子“立马剪掉”的时候,我还是被她那丝毫不留“情面”的严苛和专断所“惊呆”。我不禁好奇:这么一个只讲原则,不顾情面,“冷面杀手”般的女导演,驾驭着她人生和事业的航船,在因为历史的堆积和现实的预设,布满了各种“人情”和“关系”的暗礁和险滩的航道上,是如何穿越前行的?

在采访的时候,我看到了她作为女性的一个细节,绝对不乏似水柔情的那一面。譬如:对她的那两个宝贝欢欢和乐乐,那绝对是关怀备至,呵爱有加。欢欢有一只脚先天有些残疾,每次带着它们出去“遛弯”的时候,每遇到一些小沟小坎,李亚威总是心疼地把欢欢抱在怀里,不让有脚疾的欢欢无端“涉险”;乐乐的块头大一些,性子也“野”一些,“遛弯”的时候总爱东奔西窜,不按预定的线路行走,李亚威也总是由着它的性子“更改”线路,眼中充溢着无限的慈爱和柔情,看着它一路撒欢……

对着这位即将成为我的书中主人公的李亚威,此时的我,真正了解得并不多。尽管在“百度”上,当你敲下“李亚威”三个字的时候,你的电脑显示屏上马上会出现几十万个相关条目;也尽管,我之前也曾阅读过了这其中的大部分条目,但我此时仍然无法三言两语地告诉你李亚威是怎样的一个人,我希望读者们能随着我对书中这位主人公人生轨迹的记述和描摹,自己去寻找其中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