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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微电影的发展与研究
1.4.9 “个人”与“人”——浅析短片中人物形象的塑造

“个人”与“人”——浅析短片中人物形象的塑造

董瓅

内容提要 本文通过分析3部有代表性短片中的人物形象,对如何有效塑造短片中的人物形象进行了探究性思考,试图论述在短片创作中,塑造丰满的人物形象是创作者与观众实现情感交流的关键所在,并以此展现短片“揭示人的生存状态与人的本质”之独特魅力。

关键词 短片 人物特写 认同情感

影片Hear My Song(dir.Peter Chelsom,Ireland/UK,1991)的编剧兼导演Peter Chelsom曾说过:“如果把一部标准的电影长片比作一部小说,那么一部短片作品就是一首诗。”在叙事结构上,它不一定非要有明显的起承转合,但它必须要有令人满意的情感结构——在这一点上,短片与长片无异。然而,短片中情感的复杂程度毕竟难以与长片中相媲美。因此,很有必要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下工夫,不仅“以巧制胜”,更要“以情动人”。也就是说,在受篇幅所限而很难拥有完整叙事结构的短片中,塑造丰满的人物形象是创作者与观众实现情感交流的关键所在。由于道德、社会等因素的制约,人总要在不同境遇中、不同程度地抑制本性,尤其是个体的欲望。而观众首先是个体,其次才是情感交流中的主体之一。观众想要看到人物对现状的不满与挣扎,千方百计地想要从此岸渡到彼岸去,因为他们自己也正是这样的“人”(Lee:84)。如此,在观影过程中、在影片中人物的“挣扎”过程中,观众才能够获得感性认同,而后在感性认同的基础上产生理性反思,最终实现情感交流。

比如,短片Le batteur du boléro(dir.Patrice Leconte,France,1992)中的击鼓手,在简单重复的机械动作中产生了沮丧、愤怒等一系列负面情绪,作为人——作为独立的个体,他无时无刻不想要离开、想要结束这简单重复的机械动作,然而强烈的道德意识抑制了他想要一走了之的欲望,他能做的,最多也就是在嘈杂、喧闹的乐声中,通过无伤大雅的面部表情变化与看似激烈的自言自语来释放自己“人在江湖”的愤懑。同时,音乐有规律的节拍亦反衬了击鼓手内心的躁动不安,某种程度上也参与并支撑了人物形象塑造。

影片全长8分钟,由一个长镜头从整个乐队演奏的场景缓移到击鼓手侧面的一个中特写,这个中特写几乎占据了影片90%的时长。没有任何通常意义上的叙事,影片所表现的只是击鼓手作为交响乐团的一员演奏中的一个片段。击鼓手作为短片中主要且唯一的“人物”,身上集中了观众的注意力,亦寄托着观众的期望——观众期望交响乐的整体节奏最终被击鼓手破坏。然而,直到影片结束,这种期望并没能实现,击鼓手的处境也没有任何变化。由此可见,击鼓手再怎么不情愿,依然没有选择去打破乐队整体的节奏——至少,在影片所表现的有限的8分钟内,没有。人物在妥协与抗争的矛盾冲突鲜活起来,其思想与行动相背离的动态关系不仅增强了人物的立体感与可信度,更让影片时刻充满戏剧张力。影片如此“结局”虽在观众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因为“人”本身就是思想与行动相矛盾的个体,空有反叛之心却难有反叛之行动,于是痛苦——挣扎——更痛苦——越挣扎。个人于社会,正如击鼓手于乐队。击鼓手是否能坚持到最后?生命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是否也只是无意义的重复?个人的道德底线又该如何定位?由此可见,击鼓手作为“个人”,在获得观众感性认同的基础上,继而引发其理性反思。

击鼓手是短片Le batteur du boléro(dir.Patrice Leconte,France,1992)中唯一的“人物”,却仍不完全是孤立存在的单独个体,而是作为击鼓手,存在于一个乐队之中。击鼓手身旁的女定音鼓手在短片中虽没有完整的形象,而只是作为激发击鼓手不满与妒忌情绪的一个导火索,却为击鼓手提供了一个互动的契机。击鼓手每次向女定音鼓手投去目光时都会情绪激动地自言自语,宣泄自己作为一个年老的男鼓手对年轻的女定音鼓手的愤懑不平。因此,人物形象在人物与外人或外物的互动中才能鲜活起来。

1.人物与“外人”互动

短片Bara Prata Lite(dir.Lucas Moodysson,1997,Sweden)通过“孤独者”在公共场合与各种陌生人主动搭讪、在家中与陌生人通话的行为,表现了他倾诉、与人沟通的欲望,揭示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中提出的人对爱与归属感的需求——短片中粉色修女服、传教用书封面的红色与盖着修女尸体的红被单某种程度上象征着“孤独者”缺失的爱与归属感。而陌生人或冷漠或粗鲁的回应为“孤独者”最后采取极端方式把上门传教的修女留在身边的行为埋下伏笔。由此看来,“孤独者”并不是一个封闭的、被动的形象。正因为他对自己“孤独”处境的不懈抗争,才赢得观众对他的认同与关注。

短片开头用3分钟的篇幅表现了“孤独者”如何在公车、工厂、餐馆中与陌生人搭讪而未果的情形。从餐馆场景开始,直到“孤独者”开门见到修女,“孤独者”始终处在一个封闭式构图的特写中。比如,“孤独者”在家中打电话这一将近3分钟的场景,其中90%是“孤独者”通话中的特写。在“孤独者”与修女长达5分钟左右的交谈过程中,“孤独者”与修女的特写镜头也占有很大篇幅,而且“孤独者”的特写多为仰视,以体现其主导地位,而处于相对被动的修女的特写则多为俯视。

修女开始友善到后来厌恶的心理变化,亦通过对该人物的俯拍特写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来。而最后修女忍无可忍想要夺门而出,正是她作为“人”的本性与作为“修女”的职业道德之矛盾冲突的结果。而结果就是,修女选择尊重自己作为“人”的本性,却落得被“孤独者”抓回摔到地板上而死的下场,反而失去了做“人”的权利。而“孤独者”的欲望最终战胜了良知,却恰恰意味着他将迎来真正的“孤独”。暖色调的鲜血与盖在修女尸身上的红被单正是对“孤独者”悲剧性处境的有力反讽。短片Bara Prata Lite在将近14分钟的时长内不仅讲述了一个关于“孤独者”的悲剧,实则是对“人”的悲剧性的一种隐喻。

2.人物与“外物”互动

人物与“外物”互动,即人物的主观视角与内心活动通过其与物质世界的互动表现出来。

伦敦电影学院一年级学生短片作品Jane(dir.Casey Nimmer,2013,UK),以一个马拉车玩具的长焦特写开篇,接下来是奔跑的玩具马、女主人公Jane在琴弦上灵活跃动的手指,以及Jane充满憧憬与追忆神情的脸部特写的交互出现,直到影片尾声(2分38秒处)照顾Jane的女佣把轮椅推至Jane面前。轮椅的出现揭示了Jane是残疾人的事实,很好地呼应了前面3个交互出现的特写所作的铺陈。同时,影片以Jane健康时牵着马的照片之特写作结,与贯穿影片始终的两个特写——奔跑的玩具马、琴弦上灵动的手指一起,衬托出Jane对过去美好的追忆及今非昔比的无奈与感伤。

从以上两部短片中人物与外人、外物互动过程中亦可看出,细节——尤其是对人物面部表情、眼神、局部动作,以及凝聚人物情感之物的特写,是塑造人物形象的关键。

伦敦电影学院剧作系主任Brian Dunnigan在给编导系一年级学生的一次剧作讲座中曾说:“最优秀的短片是通过对某一特别事件的戏剧性改编而揭示或探究‘人’的生存状态与‘人’的本质。”短片创作不仅单纯遵循了Aristotle所提倡的戏剧的“普遍性原则”(Kenny:28-29),更是一门接近人们日常生活、关注“人性”的艺术。

塑造短片中的人物形象本身就是一次对“人”的解构与重建。从人物的视角出发去探讨人性,以人物生活中的某个片段去展现“人”普遍的情感体验,这就是短片的魅力所在。

(董瓅,安徽大学艺术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