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外来文化，惹是生非遭驱逐

利玛窦讲学

1588年4月，罗明坚被远东视察员范礼安神父派回罗马，主要任务是游说教皇派遣来华使节。由于种种意想不到的原因，罗明坚操劳过度、心力交瘁，不得已退隐到那不勒斯的萨勒诺，在那里度过了他的余年⁽¹⁵⁾，再也没有回到中国。从此，利玛窦独自留在肇庆，他不再以罗明坚“助手”的身份存在了，而是作为传教团的负责人，在“适应性传教”的过程中，越来越显示出过人的聪明智慧和才干。

在与官府频繁的交往中，利玛窦结识了后来在朝廷中荣任高官的一些人，如兵部侍郎徐大任、南京总督滕伯轮、贵州总督郭子章（郭青螺）、湖广总督蒋之秀、南雄知县王应麟、钟万录等人⁽¹⁶⁾。他们在以后的岁月里，都给予了利玛窦或多或少的帮助。

利玛窦为了能在中国居住和传教，便结交官府和权贵人士以求得人身安全保护；同时，他也广泛接触知识分子，在精神上寻找融入中国社会的共同语言以保证“适应性传教”策略的顺利实施。他通过讲解西方的科学吸引知识分子而与其成为朋友，再借助知识分子获得民众的信任。

汤显祖像

据记载，利玛窦在肇庆期间曾与中国戏剧祖师汤显祖有过倾心交往。1591年，汤显祖因上书《论辅臣科臣疏》而被贬到广东雷州半岛的徐闻县做典史。万历二十年（1592年）7月，利玛窦带着石方西神父乘船从韶州重返肇庆听候复审韶州教堂被袭击案。在友人的帮助下，利玛窦有缘与途经肇庆北上浙江遂昌做知县的汤显祖相见。一个是学识丰富、涵养深邃的天主教士，一个是才华横溢的诗人、戏剧家。西江之畔，两位大儒经纬纵横，谈天说地，越谈越投契。从天主教谈到佛教，又从道教谈到儒教，堪称中西文化的一次友好的交流，也成了中西文化交流史上的一段佳话。

而学者宋黎明认为，利玛窦与汤显祖应该是1592年春天在韶州会面的（这有待专家进一步考证），并且汤显祖还作诗《端州逢西域两生破佛立义，偶成二首》来描述利玛窦以及同伴⁽¹⁷⁾。

第一首诗曰：

画屏天主绛纱笼，碧眼愁胡译字通。
正似瑞龙看甲错，香膏原在木心中。

第二首诗曰：

二子西来迹已奇，黄金作使更何疑。
自言天竺本无佛，说与莲花教主知。

由于中西方文化的差异，利玛窦等人在肇庆的传教活动并非一帆风顺。从获准在肇庆居住开始，利玛窦就察觉到存在着反对他们安顿的势力。建造住宅时，他们遭到监督官的反对和刁难，迫使他们放弃了原先划定给他们的那块地，而选择了另一块地皮⁽¹⁸⁾。

安顿下来后，神父们又常常受到肇庆民众的仇视和滋扰，房屋经常被作为投掷石头的目标，最严重的一次，石块袭击演化成了一场对教士们的法律诉讼。在他们竭尽全力平息各种责难之际，又卷入了另一桩严重的诈骗指责，真是一桩困难的结尾看来只是另一桩不幸的开端。除了教堂几次被盗窃和被暴徒袭击抢劫外，教士们还常常被指控犯有严重的罪行。可以说，肇庆成了利玛窦“适应性传教”的一个试验场地。

由于民众对天主教的外在排斥，以及国人把对葡萄牙等西方殖民者的愤怒情绪都发泄到传教士身上，肇庆官府也由原来的支持和保护利玛窦等传教士，转变为对他们的粗暴驱逐，这是利玛窦如何克制和容忍也无法遏制的。虽然在一次广州耆宿老人阶层对传教士的联名控告中，利玛窦凭借他的胆略和才干“一劳永逸地而又巧妙地结束了这场特殊的而且肯定是危险的事件”⁽¹⁹⁾，但是，葡萄牙和西班牙殖民者在中国沿海和邻国的非法行径和不良名声，也使得肇庆的地方官府提高了对利玛窦等传教士的警惕。

新上任的两广总督刘继文集聚军队，准备对沿海的外国殖民掠夺者开战，他担心利玛窦等人为“佛朗机”（国人对西方殖民者的俗称）通风报信，便找了种种借口将利玛窦等人从两广总督府的所在地肇庆府驱逐到韶州府⁽²⁰⁾。

1589年上半年，刘继文责令利玛窦等人离开肇庆，由澳门遣返回国。利玛窦迅速派遣使者去澳门向远东视察员范礼安报告，得到的答复是“保不住肇庆的住所的话就返回澳门，不要接受另一个驻地的安排”。利玛窦不肯轻易放弃在中国内地所取得的传教成果，利用替官府采购商品的机会，专程赴澳门说服范礼安，使其同意他们离开肇庆后到别处开辟传教据点⁽²¹⁾。

8月初，当刘继文强制驱逐传教士时，利玛窦就此请求前往南雄居住，因为南雄靠近江西省，由此去北京更加便利（这是利玛窦的梦想）。不过，刘继文还是建议他先到韶州或韶州的南华寺居住，并将韶州通判吕良佐（又一说法是刘承范）介绍给利玛窦，嘱咐其照顾和保护好利玛窦。

万历十七年（1589年）8月15日，那一天正是圣母升天节。利玛窦等人惜别生活了6年的肇庆，结束了在肇庆因受滋扰而备受煎熬和飘忽不定的日子。他怀着酝酿已久的觐见皇帝的梦想和取得的初步传教成果，揣着一颗教团负责人的雄心，乘船沿着北江逆流而上，踌躇满志地向韶州府和更高的目标进发⁽²²⁾。

由此可见，利玛窦在肇庆围绕着传播天主教的主题，虽然采用了“适应性”做法，并传播了西方的科学和技术以及西方的数学知识，比如制作钟表、刻印中文版的世界地图、展示西洋书画、制造科学仪器、传播“非欧几何”等，但这仅仅是为了传教所采取的必要手段，并没有达到实质性的“中西文化交流”的层面。

然而，利玛窦在肇庆长达6年的时间里，对中国数学的近现代化却做出了杰出贡献。利玛窦除了带来欧洲文艺复兴的成果和西方的数学知识外，更系统全面地学习了中国传统文化并且研究了中国的传统数学，开启了中西数学文化交流的历史新篇章。

利玛窦在肇庆传入的近代欧洲数学概念、“非欧几何”知识、世界地图、西洋乐理以及钟表制作技术等西方文明，使中国人的世界观从以自我为中心开始转变为认识到世界是一个圆球，更为明朝末年走向衰落的中国古代数学注入了新的活力。

2004年12月30日，全球四分之一的顶尖华裔数学家云集广东肇庆学院，在举行的与肇庆市教育界、科技界人士的见面会上，享誉全球的杰出华人数学家、国际数学界最高奖——菲尔兹奖获得者、美国哈佛大学教授丘成桐先生一语惊人，提出了“中国现代数学起源于肇庆”的重要命题。丘成桐先生认为，“400多年前，被誉为‘沟通中西文化第一人’的利玛窦把现代数学引进了中国，而他就是在肇庆开始传播欧几里得《几何原本》等西方数学著作的。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中国现代数学起源于肇庆”。我们认为丘成桐先生的这一判断是正确的，应当引起数学界的高度重视。

华裔数学家欢聚肇庆学院

————————————————————

(1) ［意］利玛窦、［比］金尼阁著，何高济等译：《利玛窦中国札记　传教士利玛窦神父的远征中国史》，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112页。

(2) ［意］利玛窦、［比］金尼阁著，何高济等译：《利玛窦中国札记　传教士利玛窦神父的远征中国史》，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119页。

(3) 沈定平：《明清之际中西文化交流史——明代：调适与会通》，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年版，第259页。

(4) 沈定平：《明清之际中西文化交流史——明代：调适与会通》，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年版，第267页。

(5) ［意］利玛窦、［比］金尼阁著，何高济等译：《利玛窦中国札记　传教士利玛窦神父的远征中国史》，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180页。

(6) 黄兆宏、张嫣娟：《利玛窦在华测绘经纬度地图及原因探析》，《西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4期，第117～120页。

(7) ［意］利玛窦、［比］金尼阁著，何高济等译：《利玛窦中国札记　传教士利玛窦神父的远征中国史》，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126页。

(8) ［意］利玛窦、［比］金尼阁著，何高济等译：《利玛窦中国札记　传教士利玛窦神父的远征中国史》，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120页。

(9) 张嫣娟：《浅议利玛窦在华测绘的经纬度地图》，《兰州教育学院学报》2010年第3期，第51～54页。

(10) 李文林：《数学史教程》，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海德堡：施普林格出版社2000年版，第61页。

(11) 杨泽忠：《利玛窦与非欧氏几何在中国的传播》，《史学月刊》2004年第7期，第36～40页。

(12) ［意］利玛窦、［比］金尼阁著，何高济等译：《利玛窦中国札记　传教士利玛窦神父的远征中国史》，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342～343页。

(13) 杨泽忠：《利玛窦与非欧氏几何在中国的传播》，《史学月刊》2004年第7期，第36～40页。

(14) 沈定平：《明清之际中西文化交流史——明代：调适与会通》，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年版，第263页。

(15) ［意］利玛窦、［比］金尼阁著，何高济等译：《利玛窦中国札记　传教士利玛窦神父的远征中国史》，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145页。

(16) 沈定平：《明清之际中西文化交流史——明代：调适与会通》，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年版，第272页。

(17) 宋黎明：《神父的新装——利玛窦在中国（1582—1610）》，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69～73页。

(18) ［意］利玛窦、［比］金尼阁著，何高济等译：《利玛窦中国札记　传教士利玛窦神父的远征中国史》，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115页。

(19) ［意］利玛窦、［比］金尼阁著，何高济等译：《利玛窦中国札记　传教士利玛窦神父的远征中国史》，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149页。

(20) 黎玉琴、刘明强：《利玛窦史海钩沉一则》，《肇庆学院学报》2011年第4期，第1～5页。

(21) ［意］利玛窦、［比］金尼阁著，何高济等译：《利玛窦中国札记　传教士利玛窦神父的远征中国史》，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155页。

(22) 沈定平：《明清之际中西文化交流史——明代：调适与会通》，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年版，第27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