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学习汉语,融入中华世俗间
1582年8月7日,利玛窦沿着其先辈的足迹和目标,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中国澳门。自从踏上去东方的航程,利玛窦便决定继承沙勿略的遗志,希望能够完成耶稣会远东视察员范礼安赋予他的首要任务:“获得万历皇帝的青睐,获准自由传教,最终皈化千千万万的中国人。”(27)因此,他用了大量的时间来学习汉语,身披袈裟扮成“西番僧人”以便接近民众,为传播福音而寻求机会。
澳门北邻广东珠海,西与珠海市的湾仔和横琴对望,东与香港隔海相望,相距60千米,南临中国南海。自公元1553年葡萄牙人取得澳门居住权并将其辟为殖民地之后,澳门很快成为澳门—果阿—里斯本、澳门—马尼拉—墨西哥、澳门—长崎三条国际贸易航线的中转站和全球性自由贸易区。葡萄牙、西班牙、荷兰等早期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商人纷纷来到澳门开展贸易、经商,以图赢利发财,耶稣会士也纷纷随商船前来澳门传播天主教。
16、17世纪的澳门
澳门大三巴寺残壁
明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9月,耶稣会士公匝勒斯(Gregoro Gonzales)第一个来澳门传教,并建立了澳门的第一座教堂。自此之后的1561—1563年,神父巴尔达·撒加高(Balthasar Zagago)、狄野高·贝勒拉(Diego Pereira)、方济各·贝勒兹(Franeois Perez)、代宰拉(Emmanuel Feixeira)和平托(F.Andre Pinto)等相继来到澳门传教。1563年,斯皮诺拉(C.Spinola)建造了澳门“圣保禄教堂”(俗称大三巴寺,后因失火,只剩下大门口残壁);1569年,卡内罗兴建了澳门第一座正规的天主教堂“圣望德堂”(28)。经广东地方政府的同意,至1563年,澳门至少有8名耶稣会士进行传教,发展教友600多人(29)。
不过,耶稣会士并不满足于只在澳门传教,而是梦想以澳门为基地进入中国内地传教。然而,要进入中国内地,必要的条件就是耶稣会士会读、会写、会讲中国话,并且熟悉中国的礼仪和民情。因此,罗明坚等人成为首批欲进入中国内地传教而必须在澳门学习中文的传教士。
罗明坚(Michele Ruggleri,1543—1607年),字复初,意大利那不勒斯的斯皮那早拉城人。他在学生时代曾获民法与教会法博士学位,毕业后在那不勒斯政界服务多年,29岁加入耶稣会。1579年7月20日,罗明坚从印度南端的马拉巴尔(Malabar)启程到达澳门。
他按照范礼安“应该学习中国话及中文”的要求,开始学习汉语、了解中国的风俗习惯,并在耶稣会修院旁边建了一间很小的学校,名为“圣马尔定经院”。这是中国第一个用汉语来传教的机构,也是晚明时期中国第一所外国人学习汉语的学校。其目的是:一方面可以向澳门居民讲授天主教义;另一方面也可以为新来澳门的耶稣会士提供学习中文的场所。
在16世纪80年代,一个外国人想要学习中国语言,而又没有合适的中文教材,也没有中西互译的词典和称职的老师,其难度是可想而知的,况且此时罗明坚已经36岁,记忆力已不是很强了。但是,罗明坚是一位很有毅力并拥有极高天赋的传教士,到达澳门后的两年半左右的时间里,他依靠刻苦钻研竟然认识了15000个汉字,可以初步阅读中国的书籍。3年以后,便可以用汉语来写作了(基本上做到了能说、能念、能写中文)。同时,罗明坚多次请求范礼安派利玛窦来澳门协助他工作,希望利玛窦能够成为与他共同开创中国传教事业的伙伴,范礼安终于答应了。罗明坚与利玛窦的合作,预示着中西文化交流时代的到来。
关于罗明坚与利玛窦等人的友谊,还有一段轶事。根据罗明坚的记载,罗明坚、利玛窦、鲁道夫·阿夸维瓦(耶稣会会长阿夸维瓦的弟弟)、佛朗切斯科·帕西奥这4位意大利人,在到达印度果阿港的那天,下船后没有立即进城,而是坐在一棵巨大的棕榈树下休息。罗明坚岁数较长,他开始半开玩笑地对每一个人的命运进行占卜,猜测他们将以什么身份被派往哪里传教。
罗明坚预测,他们都将被派到中国传教(尽管当时耶稣会印度教区并没有这一打算),其中“鲁道夫·阿夸维瓦、佛朗切斯科·帕西奥、利玛窦和罗明坚分别是作为神学家、哲学家、数学家和法学家被派往那里传教的”。
罗明坚面带微笑地回味着自己刚才梦呓一般的话,很认真地说:“先生们不要取笑,我说的话一定会实现的。”事实上,罗明坚的话基本上得到验证,除鲁道夫·阿夸维瓦殉道以外,其余3个人最后都被派往中国传教。我们先不要评价罗明坚的话是不是事后杜撰的,至少从这里可以看出罗明坚与利玛窦之间的亲密关系和对利玛窦的了解与信任程度之高(30)。
利玛窦经过耶稣会11年(1571—1582年)的严格训练后到达中国时,正好是其而立之年(1582年,利玛窦正好30岁)。他的特长主要体现在数学、天文、地理和历史等学科,以及钟表制作、机械安装、印刷和建筑等工艺,此外还有音乐、修辞等艺术修养,这些为他的传教事业提供了十分有利的条件。
然而,利玛窦若想在中国站稳脚跟,还必须增加一项技能,那就是精通中文,不仅要会讲中国的官方语言、地方语言(广东话),还要通晓中国的文字、词汇和语法等内容。
利玛窦在澳门学习汉语
利玛窦到达澳门之后,便立刻着手按照罗明坚设立的几条为后来的传教士所遵循的基本原则开展工作,其中最紧要的便是努力学习中国的语言和文化,以便最大限度地适应中国人的风俗习惯,因此利玛窦制订了详细的中文学习计划,开始在“圣马尔定经院”学中国语言、读中文书籍。虽然他感觉到中文比希腊文、德文以及葡文都难,但他很快就掌握了中文的语音、语法和书写中文的初步规则。在此之前,罗明坚曾花费两年左右的时间学习中文,并且编辑了类似于儿童识字课本的东西,这些对利玛窦的学习帮助很大,并且罗明坚还让训练好的3名仆人来教利玛窦中文,甚至还为利玛窦请了中文家庭教师。
开始学习汉语的利玛窦对学习与字母文字完全不同的汉字感到很兴奋,觉得非常不可思议。此外,在澳门的时候正好有来自日本的天正遣欧使节团路过,利玛窦还趁此机会学了一点日语。
利玛窦经过一段时间的刻苦学习,基本上达到了能听、讲中国话(或广东话)的程度。在利玛窦看来,学习汉语并不困难,他认为:“汉语的词汇中没有单复数的区别,没有阴性阳性的区别,没有时态和语气的区别,他们用很容易理解的副词就解决了问题。而且每个词都是一个音节,最快的书写方式就是画,因此他们就像我们的艺术家一样是用画笔。而且它最大的优势就是即使他们讲话时用的是不同的地方语言,却都能相互通信和阅读书籍。”(31)
如何接近民众,怎样宣讲天主教义,也令罗明坚和利玛窦颇为苦恼。有一次,利玛窦在澳门的大街上闲逛,发现前面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走近却发现是一座庙宇,里面正在举行隆重的佛教法事。
利玛窦剃发成西僧
此时,利玛窦或许受到了启发,为了更容易让民众接受天主教,也为了突出天主教的宗教特性,罗明坚、巴范济和利玛窦等人与一些中国朋友商议后,效仿中国僧人刮掉胡须、剃光了头,换上了和尚的服装、变成僧人模样,神父们衷心希望民众能像接纳佛教一样接纳天主教。
万历十一年(1583年)9月初,罗明坚和利玛窦得到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在“圣马尔定经院”的赞助人维耶加(Gassar Villeeas)的大力支持下离开澳门,前往中国的内地城市肇庆(明朝末年的两广总督府所在地)。
————————————————————
(1) [意]菲利浦·米尼尼:《利玛窦——凤凰阁》,郑州:大象出版社2012年版,第2页。
(2) [意]菲利浦·米尼尼:《利玛窦——凤凰阁》,郑州:大象出版社2012年版,第8页。
(3) 安国风:《欧几里得在中国:汉译〈几何原本〉的源流与影响》,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8页。
(4) [意]菲利浦·米尼尼:《利玛窦——凤凰阁》,郑州:大象出版社2012年版,第14页。
(5) 柯毅霖:《利玛窦学术及科学才能培养之背景》,万德北:《利玛窦:一位耶稣会士肖像》,澳门:澳门利氏学社2010年版,第23页。
(6) [意]菲利浦·米尼尼:《利玛窦——凤凰阁》,郑州:大象出版社2012年版,第15页。
(7) [意]菲利浦·米尼尼:《利玛窦——凤凰阁》,郑州:大象出版社2012年版,第18页。
(8) 安国风:《欧几里得在中国:汉译〈几何原本〉的源流与影响》,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0页。
(9) [美]史景迁:《利玛窦传——利玛窦的记忆秘宫》,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144页。
(10) 安国风:《欧几里得在中国:汉译〈几何原本〉的源流与影响》,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0页。
(11) 安国风:《欧几里得在中国:汉译〈几何原本〉的源流与影响》,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0页。
(12) [美]史景迁:《利玛窦传——利玛窦的记忆秘宫》,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153页。
(13) 安国风:《欧几里得在中国:汉译〈几何原本〉的源流与影响》,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6页。
(14) [美]史景迁:《利玛窦传——利玛窦的记忆秘宫》,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156页。
(15) 安国风:《欧几里得在中国:汉译〈几何原本〉的源流与影响》,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5~58页。
(16) [意]菲利浦·米尼尼:《利玛窦——凤凰阁》,郑州:大象出版社2012年版,第41页。
(17) [意]菲利浦·米尼尼:《利玛窦——凤凰阁》,郑州:大象出版社2012年版,第43页。
(18) [美]史景迁:《利玛窦传——利玛窦的记忆秘宫》,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157页。
(19) [美]史景迁:《利玛窦传——利玛窦的记忆秘宫》,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158页。
(20) [意]菲利浦·米尼尼:《利玛窦——凤凰阁》,郑州:大象出版社2012年版,第42页。
(21) [意]菲利浦·米尼尼:《利玛窦——凤凰阁》,郑州:大象出版社2012年版,第44页。
(22) 黄兆宏、张嫣娟:《利玛窦在华测绘经纬度地图及原因探析》,《西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4期。
(23) 沈定平:《明清之际中西文化交流史——明代:调适与会通》,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年版,第135页。
(24) [意]菲利浦·米尼尼:《利玛窦——凤凰阁》,郑州:大象出版社2012年版,第45页。
(25) [意]菲利浦·米尼尼:《利玛窦——凤凰阁》,郑州:大象出版社2012年版,第49页。
(26) [意]菲利浦·米尼尼:《利玛窦——凤凰阁》,郑州:大象出版社2012年版,第61页。
(27) 朱维铮:《走出中世纪》(增订本),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66页。
(28) 关汉华:《16世纪后期天主教在广东的传播与影响》,《中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3年第1期,第127~131页。
(29) 黄启臣:《澳门——16至19世纪中西文化交流的桥梁》,《比较法研究》1999年第1期,第15~36页。
(30) [意]菲利浦·米尼尼:《利玛窦——凤凰阁》,郑州:大象出版社2012年版,第71~72页。
(31) 黄启臣:《澳门——16至19世纪中西文化交流的桥梁》,《比较法研究》1999年第1期,第15~3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