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样板”的阴影
——京剧《骆驼祥子》观后

新时期以来，我们一直期待着京剧现代戏能够摆脱“样板戏”的某些不良影响，实现艺术超越。最近，在第二届中国京剧艺术节上荣获金奖的《骆驼祥子》（江苏省京剧院演出），在很大程度上实现了这个艺术目标。

这出戏忠实于老舍原著，又根据戏剧的需要加以提炼集中，真实地再现了20世纪初期军阀统治下“人民成了渣滓”的那个黑暗社会。这是对剥削制度极为深刻的控诉。全剧主要通过人力车夫祥子的悲惨命运，使观众从审美激动中体悟到：新中国对于旧中国的胜利是历史的必然。其深刻的思想内涵，靠的是典型化的力量、艺术阐释的力量、现实主义的力量，而不是像“样板戏”常有的那种说教气味、观念演绎，更没有为了所谓突出政治而去扭曲生活，拔高人物。这样的现代戏，让人感到清新、亲切。这是一出真正走出了“样板戏”阴影的现代京剧。

它的成功之处，还在于比较全面地体现了京剧艺术的美学精神。“样板戏”也有不同层次，大体上代表了京剧现代戏的一个阶段。其强项是音乐和唱腔、唱工，它有不少唱段至今流传。在动作的舞蹈化上，虽有过若干较好的群舞或武打场面，但缺少节奏鲜明的性格之舞。至于舞台布景多半是平庸的写实主义。如以京剧美学原则来衡量“样板戏”，是颇有缺失的，尤其“话剧加唱”成为现代戏创作中难以解决的问题。《骆驼祥子》既避免了“话剧加唱”，又区别于“捡到篮里就是菜”、客观上消解京剧艺术的那种“创新”；它也重视吸收、借鉴，在演出整体上具有鲜明的现代感，但更执著于对京剧本体优势的创造性发挥。这一点，贯彻到了剧本改编和二度创作的各个方面。从文本看，紧紧围绕祥子买车丢车，三起三落，以及他与虎妞、小福子的情感纠葛，主线清晰合理，情节结构与人物塑造已经接近于京剧所需要的单纯中见丰富。这样才能留出充分时空，由演员运用唱、念、做，去深入而生动地刻画人物，展现技巧。也因为剧本无枝蔓缠绕，又不玩儿深沉，才可使观众在“低消耗”状态中，应付裕如地欣赏，由感到可信、受到感动和启迪，进而达到形式美、技巧美的可以品味。祥子与虎妞、小福子之间的感情戏，以及祥子在不同境遇中或实或虚的种种拉车的身姿步态，既有程式技巧，又有浓郁生活气息，都是极其出色的情绪舞、性格舞，是现代戏中少见的新创造。看到这些地方，观众的赞扬和掌声，都落到了京剧本体之上，这是多么难能可贵！比较起来，唱腔、唱工方面还有待提高。一般地说，南方京剧的唱总不如北方京剧讲究，这个弱点应当克服。我不是主张要增加唱段，只是希望在深化人物感情上更经得起观众的反复欣赏。

尽管这部新作在接受广大观众的检验过程中，还需要进一步打磨，精雕细刻，然其已经取得的成就，我们有理由说，它是新时期京剧现代戏创作的一个重大收获。

（原载《文汇报》1999年3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