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寒春中裹着冰甲的红梅
《 诗刊》社要给昌耀壮一壮声威的设想,起到预期的作用了吗?综合各种迹象判断,它的确起到了它能起的作用。虽然有限,但却有效。
在翻过年来的1980年,我以《严峻人生的深沉讴歌》为题,书写了一篇关于昌耀诗歌的评论,刊发在这一年第8期的《青海湖》上。这是昌耀自走上创作道路以来,他的作品第一次受到的正面评论。这样说,是因为他的《林中试笛》被作为批判对象,早在1957年第10期的《青海湖》上,已被两篇文章“评论”过了。
我的这篇评论刊出之后,昌耀曾专门写过这么一封短信:
燎原同志:
你好!
蒙你在刊物上予我以嘉许,固然是对我的鞭策,但思及那些溢美之辞我还是惶恐的。我本已渐渐习惯于长期以来别人对我的冷眼和说三道四,而一旦听到几声称道,我反而怀疑起自己来:——配吗?且虑是否会引起某些人的不平之慨!
这种心境你是能够理解的。那么,我就不要再对你表白一番什么客气的套语了。
……
当时我还真的就不明白,他何以至今还如此谨慎。尽管我已习惯了他的低调,但也清楚他低调中伏藏的“脾气”。而从这封信中,却起码能感觉到他的心情并不舒展。
1980年第8期的《青海湖》,也给了昌耀一个特殊的待遇:同一期刊物上刊发了有关昌耀的两篇评论。在我的那篇评论之后,是一篇名为《一曲颂歌——评 〈 大山的囚徒 〉》的文章,作者署名为:王华。
昌耀同志的《大山的囚徒》在今年一月《诗刊》发表以来,在青海也引起了读者强烈的反响。我对《大山的囚徒》一诗表示赞赏,它确是一首好诗。
当然,我们也听到一些相反的意见,认为《大山的囚徒》对无产阶级专政单位不好呀,揭露了社会生活的阴暗面呀……等等。对于这些看法,我认为是不可取的。
……
诗篇还歌颂了党的实事求是,有错必纠的精神,对党和社会主义充满了信念,塑造了一个“身残志坚”的战士形象。如果不从作品的主流与主要倾向上来观察,只是抓住某几句话某几个词来无限上纲,那是不正确的。
……
“四人帮”以前,由于我们工作中的失误,也造成了“不是囚犯的囚犯”等等错案,诗中的境遇,不是“囚徒”造成的。“囚徒”是无罪的,“囚徒”是受害者……因此它是好作品,应得到公正的评价。
这是一篇具有政治“甄别”或“鉴定”性质的文章。文章透露了一些我们所不知道的信息,即在某个级别的层面内,有人对《大山的囚徒》的政治倾向表示了质疑,并“抓住某几句话某几个词来无限上纲”。那么,昌耀对此应该是知道的,这也应该正是他仍感觉到压抑的原因。
而这篇文章的作者王华,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站出来,为这部长诗做出政治上的决断的。明白了这个背景,那么,王华这篇政治角度的评论,显然要比我那篇艺术角度的评论老辣得多。而这位作者的身份,自然绝非等闲之辈。
那么,这个王华是谁?
他是此时青海省文联的副主席,真名叫做程秀山。没错,就是当年青海省文联的主要负责人程秀山。
中国文联第四届文代会上,他就作为正式代表坐在大会会场。
而昌耀那篇被《青海湖》一小说编辑啧啧称奇的小说,就是提交到终审时,由他给毙掉的。缘由:政治倾向不良。
而他在这篇文章中所针对的,“抓住某几个词来无限上纲”的那些人又是谁们呢?——没有更多的人,主要是他自己。
这件事有意思吗?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据昌耀后来向我描述,在青海省文联的一次非正式场合,程秀山对《大山的囚徒》狠狠地发了一通脾气。对于诗中那位囚徒意欲上北京“公堂击鼓”,在深夜潜逃途中却被“那帮天兵天将”中途截获等描述,程秀山认为这简直就是对管教干警的戏谑;并因而就该诗题记中“因为他有赤子之心,在组织面前,他不会说谎,于是,他的‘右派言论’,使他做了一个‘没有刑期的刑徒’”这句话,而顺势发挥曰:什么赤子之心,我看就是狼子野心!
也许,程秀山在发这样的脾气时,的确是听到了有关人士的反映,比如青海省劳改局某位官员的不满,但这无疑也出于他个人一贯的文艺政治学的敏感。
然而,1980年的中国毕竟不是1957年的中国了,再稍微冷静下来一琢磨,程秀山就觉得这个脾气发得有点贸然:这是在中国作协所属的《诗刊》上发表的一首长诗,《 诗刊》负责人对于政治尺度的把握,他们所拥有的高层信息渠道和对国家政治走向的判断,难道不如他这样一个边远省份的文艺官员?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昌耀的耳朵,没过几天,昌耀有关这首诗歌态度强硬的一份说明文字,就摆在了程秀山面前。再看看全国的时局,再看一看《诗刊》,仍然在“思想解放”的基调上一如既往。于是,他突然就把这个弯子给转了过来,就迅速地写了这篇文章,就让《青海湖》再次撤稿,赶着和我的那篇评论一起发出。以这种“组合”编排的方式,形成影响。有趣的是,当年批判《林中试笛》时,也是两篇文章组合刊发。这样的一前一后,可谓数量对等。
事情就是这样,在文联领导程秀山的人生中,他和昌耀并无私怨,他对待一切事物的出发点,都是根据政治风向来决定的,或无情打击,或及时转向。
但是,昌耀对此并不买账。他说,程的这篇文章的主体部分,就是根据他的那份书面说明转换而来的。
岂止如此,昌耀在1981年第2期的《青海湖》上,还发表了一篇题名为《乱弹琴》的文艺理论随笔,就当时文艺创作中的一些焦点问题,自拟为5个小标题表达了看法:《 一、眼泪与“快感”》《二、“光明的文学”目前还在憧憬中》《三、“低沉”“感伤”不是文学的罪过》《四、幸存者的悲壮之思,也是一种“美”》《五、“向前看”》。从这几个小标题中,你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昌耀要说的是什么,并能感觉得出他思维的锋利。在这篇文章的结尾,昌耀专门留下了这样一笔:“写到这里,我想到曾使我留意的一种‘批评家’,当然是少数。他今天上午还在骂你‘赤子之心’是‘狼子野心’,下午,却发表文章,以‘赤子之心’的保护人自居了。明天又如何呢?……我不想去描写他的肖像了。总之,新的文学潮流是不大可能再被这一类人所左右得了。这里,我仅借用一句长者的话:
——好在历史是由人民写的。”
这是一篇填压着几分火气、并且指向性明确的文章,能不引起波澜吗?但这一次,却意外地风平浪静。那么,它到底又在程秀山心中引发了什么样的感受呢?
程秀山是新中国成立后青海省文学艺术事业的奠基人之一;也是一个在执掌帅印的文化官员的位置上,内心时而烈日炎炎、时而电闪雷鸣的复杂人物。他欣赏并关爱过昌耀,也欣赏和关爱过诸多如同昌耀一样的作家艺术家,却又对许多人造成了改变其命运走向的伤害。但隐匿在这个问题之下的深层事实是,时代应负的责任要远远大于他个人应承担的责任。在1981年的此时,随着国家政治对极“左”思潮的清算,意识形态领域诸多是非观念的日渐澄清,他对许多问题无疑也有了新的感悟。但在这个时候,他却一病不起。也是在这个时候,他复杂人性中的亮色却烛火般地燃起。一位曾任青海省文联戏剧家协会主席的作家,在多少年后有关程秀山的回忆文章中,有这样一段记叙:
他官复原职不到三年,不幸于1982年身患肺癌,在上海作了肺切除手术,按医生诊断,若能安心疗养还能活几年,但他不听劝告,在生命垂危的最后岁月里,狂热地在被窝里、厕所里偷写“病床书简”,写了大量书信向组织、向所念及的人,包括他伤害的每个人,毅然故我地阐明他的观点,反思他的错误,忏悔他的粗暴……直到生命之火熄灭时才呢喃:“该写的……写……了!”然后合上双眼,是非功过任历史去评说!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文坛元老程秀山最后留言的情景深深触动了我……
时隔不久的1982年3月,程秀山在上海去世。
1981年初,我以《大山的儿子——昌耀诗歌评介》为题,写出了有关昌耀诗歌的第二篇评论,刊发在当年第4期西宁市文联的文学双月刊《雪莲》上。这是一篇8000多字的较有规模的文章。此文以“祸兮福所倚”解析昌耀诗歌的生成动力;以西方现代诗学理论探讨其诗歌中“陌生化”的美学现象;也同样以“赤子之心”,为其诗歌中的所谓“政治倾向”辩解。此文在当时的青海文艺界颇得人心,搞得我自己也很舒服,但今天再翻阅此文,已经乏善可陈。不过,在这篇文章的末尾,我却撂下了这么一段很酷的话:“至于昌耀的诗将表现出怎样的生命力和价值,我不愿妄加揣测。因为有白纸上的黑字在,像相信历史的‘淘汰法’一样,我也坚信历史的‘优选法’。”
这段话真是气派极了,可谓未登鹳雀楼,已穷千里目。然而,这段话的主要生成基础,则是跟我一位写诗的朋友斗气的结果。
到了1981年时,昌耀的诗歌已经让我眼花缭乱,惊奇不已。于是情不自禁地逢人便说昌耀,结果,就把这位哥们儿给说烦了。于是,他拉下脸来正告我:燎原,你以后可别再这么到处说了,再说,我都替你丢人。昌耀 ( 的诗 ) 能像你说的那么神吗?
……
有的诗人,一生都写着大致上一样的诗歌,因此,他们穷其一生所写的成百上千首诗歌,基本上就等同于一首诗。而此时的昌耀,却让人匪夷所思,他既能搞出诸如《大山的囚徒》那种沉实峥嵘的大块,并绝不在同类的大块中近亲繁殖,搞成双胞胎的模样,而是大野广阔,山体自雄,祁连山、昆仑山、巴颜喀拉山遥相呼应又互不粘连。另一方面,他的那些小品短章,更是花样迭出,不可测度。正像他《河床》一诗中这样的表述:“我创造。我须臾不停地/向东方大海排泄我那不竭的精力。”
当一个诗人具备了这样的创造力时,他的未来还不可预期吗?
1981年,《 诗刊》再次抬举了一回昌耀,约请时在青海的另一位重要诗人罗洛,为昌耀写了一篇评论文章,在该刊发出。这篇评论的标题叫做《险拔峻峭 质而无华——谈昌耀的诗》。
作为当年的“胡风分子”,罗洛的资历和成名期都要远远地早于昌耀,因为写这篇评论,两位身在青海的重要诗人有了第一次认真的接触。斯文的罗洛接过昌耀送来的个人资料后,会心地笑了一下:我很乐意来写这篇文章。
此时昌耀的诗歌已开始在《诗刊》《青海湖》《星星》《草原》《人民文学》等等刊物上四处开花。而我对他的惊奇,甚至是在他此后显得极为普通的那些诗作上,譬如他1980年所写的那首《卖冰糖葫芦者》:
他理解——
人们对春意的期望,
才将火红的山楂
剪作一串甜蜜的蓓蕾,
绽放在扎靶。
于是,早春的集市
多了一树裹着冰甲的红梅。
是的,就是这么一首诗,当时都让我惊奇不已,因为它是在我们视而不见,熟视无睹的视野中,点化出来的一首诗歌。在我此前的感觉中,街头巷尾这些卖冰糖葫芦者,就如同在烟熏火燎中叫卖羊肉串的摊贩,往往属于市容工商治理的对象,绝无诗意可言。而如今,那黑乎乎硬邦邦的冰糖葫芦串,却还原成了绿树枝头上“火红的山楂”、“甜蜜的蓓蕾”、“裹着冰甲的红梅”,让人眼前生花,口内生津。而这个卖冰糖葫芦者,则恍然就是一位身怀绝技的民间艺人,成为高原乡土民俗中一道古老的风景。
这不是一种天才性的,具有鬼斧神工感的写作,而是潜伏着过人天赋资质的“功夫”诗。如果天才性的写作显现为天马行空的率意而为,那么,这种“功夫”诗则体现为在常规性的谨严中,点化出超常规的机锋。它距离常规的思维模式越远,其艺术掘进的路径就越深,最终的形态显示就如我们寻常看不到的绝顶风景,而越是令人惊诧。
应该说,这正是昌耀写作之路的一种象征。这首诗作游离“大道”的蹊径独辟,正象征着他将沿着自己的一条路径而越走越远,而越来越脱离群体性的写作模式和公共艺术趣味,而步入“无人之境”。他的尴尬和荣耀,也将由此而开始——超前性的诗歌所导致的,必然是滞后性的承认。
纵观昌耀的诗歌,《 大山的囚徒》是他写作上的一道分水岭。严格地说,在这首诗歌之前,中国诗坛并不认识昌耀。正是由于这首长诗的出现,他才于一夜之间,突然获得了诗坛的关注。但这首诗在我眼里的重要性,不只是它的内容,而是让我看到了一种此前不曾见过的语言方式。这是比内容更具力量的深度震撼,尽管这其中还带有某些公共语言的痕迹。而昌耀接下来的诗歌表明,他摧枯拉朽的语言革命,在这首诗中仅仅是开始。
那么,除了天赋的因素外,他诗歌中这种非凡的语言能力,又是从何而来?
在前边章节里,我曾谈到了昌耀的那首《边城》。而早在1950年代,昌耀就敢于搞出这么一种类似于无标题音乐的诗歌来,他的凭借和出发点又是什么?搞清了这一点,也就等于回答了上述问题。
简直是鬼使神差,我在昌耀1962年所写的那份《甄别材料》中,竟意外地见到了《边城》一诗的初稿。当时的他是以这首诗为例,对自己的《林中试笛》并无政治影射指向进行辩解。
这两首诗 ( 指《林中试笛》二首——燎原注 ) 的写作过程和创作动机,我已在上篇《甄别材料》中谈过了。事实上就是这样的:那一时期里,似乎流行这样一种创作方式: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一景一物,无不可不成“诗”,只要有创造性 ( 我把它理解为任一的玄想 ),比如,我看过公刘的一首诗,他说:武汉关钟楼上的时针与分针,像一把大剪,将时间一圈圈铰碎了 ( 昌耀的记忆有误,“武汉关”实为“上海关”,此诗为公刘的《上海夜歌.之一》——燎原注 )。我觉得这很艺术,用字新奇,想象绝妙。以后,我创作一首诗的时候,首先不是考虑它的内容,而是如何去寻找新奇事物的刺激,“妙想联翩”,怎样使艺术“灵感”促生,想象力怪诞,“语不惊人死不休”。
请看,一九五七年七月二十五日住在大同街时,我写过这样一首诗:
夜
从古城的墙上跳下来
在原野上踯躅
——百尕华
你枕巾上绣的什么花?
( 夜哥儿,
我绣的是鸳鸯蝴蝶花。 )
——百尕华
不要走进屋
我有一件美丽的披风!
( 不,夜哥儿,黑夜太暗
情哥会把我抓住。 )
夜
从古城的墙上跳了下来。
在原野上踯躅。
——《 夜曲》
再看一首:《 驮水谣》
月亮骑士
跨在驴上
——姑娘
哪儿是你的村庄?
远呢,远呢
在北斗星旁
驴儿驮不动了
驮不动了
桶底漏下滴滴金浆
丁当发响
睡了的月亮
在驴背上摇晃
——57年7月27日上午11点55分成
这些诗不过是些朦胧的印象,丁丁当当的音响,就像母亲给孩子编儿歌似的:月亮尖,飞上天,天又高,打把刀,刀又快,好切菜……这可以代表我当时写作的一种倾向——唯美倾向。这是我看了戴望舒译的“洛尔迦诗钞”后,学来的。由于形象模糊,色彩的乱涂,随意地杜撰,缺乏思想性,在许多场合下,就使人发生了误解。
这段文字,即使放在20多年后的1980年代,也是一篇不错的创作谈,但尴尬的是,它却是一篇带有自我贬损性质的辩解文章。
但从这里我们至少可以获得如下信息:
其一,早在1950年代中期,昌耀在一首诗的切入点和语言上,就有搜奇弄险,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癖好。也就是说,在这一类型诗歌的写作中,他对艺术形式的注意力,要大于对内容承载的注意力,亦即艺术上的“唯美主义”。
其二,也起码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对诸如西班牙“民谣风”诗人洛尔迦的艺术旨趣已心领神会,且起立追随。写出了一批类似于《边城》( 初稿中名为《夜曲》) 、《驮水谣》这样的诗作。他把这类诗作称为“朦胧的印象”诗。
这两条信息说明了什么呢?
首先,他这里自我贬损的“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艺术倾向,正是一个诗人因对艺术怀有神圣感、敬畏感,而为之从事非凡劳动的标志,也是他能否写出“惊人”诗歌的基础。
第二,诸如洛尔迦这样的诗人,在中国新时期的诗歌史上并不是一个显赫的名字,直到1980年代中后期,乃至1990年代,他才开始被中国年轻的一代先锋诗人所认识,并内在地启动了部分优秀诗人的写作。但早在1950年代,昌耀已经对这样一位诗人着迷。而从他的《边城》之类的诗作看,它们与洛尔迦之间虽然渊源有自,但从整体形态上却泾渭分明,少有移植的痕迹。这无疑体现了昌耀在借鉴学习中,高强度的艺术转化和溶解能力。
第三,他在此时就把自己所写的这类诗歌,称之为“朦胧的印象”诗,这其中蕴含的“先觉”意味,实在令人惊异。到了1980年,当中国青年先锋诗人的诗歌,因着一篇批判文章而歪打正着地被冠名以“朦胧诗”后,昌耀的这类诗歌,无论是从名义上还是从实质上,都与诸多青年朦胧诗人的诗歌,几可形成合流。但昌耀的这类“朦胧诗”,却竟然早了20多年。而在他早年心随景从的外国诗人中,不只是洛尔迦,还有此后成为诸多先锋诗人诗歌源头的聂鲁达、惠特曼。还有名字并不显赫,但对他而言同样重要的勃洛克、希克梅特等等。
从某种意义上说,自五四时期开始的中国新诗,其艺术形式上的源头,是在国外;中国新时期先锋诗歌的肇始,则主要是来自欧美现代主义诗歌的启动。
而昌耀在1950年代的诗歌源头,也正是1980年代朦胧诗人们的诗歌源头。所以,到了1980年代中后期,在诸多中老年诗人由于自身艺术结构的老化,而与崛起的青年先锋诗人们形同水火时,昌耀却能与他们惺惺相惜,彼此认同。在这一点上与昌耀相类似的,还有蔡其矫和牛汉等。也正是因为这种深层的艺术背景或者大盘底座,同他“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艺术标高相契合,才使昌耀获得了如此的深层艺术景观和语言能力。并在新时期诗坛的边缘地带,挺身为一支独立游弋的骠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