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鸿章全传
1.8.3 三、退让埋祸端 战败失属国

三、退让埋祸端  战败失属国


常言道,物极必反,乐极生悲。春风得意、位极人臣的李鸿章,很快迎来了个人命运由盛而衰的转折点。

话说朝鲜很早就是中国的藩属国,中朝唇齿相依,长期保持着良好的关系。然而,19世纪70年代后期,朝鲜成为东西列强都想争夺的目标,尤其是日本,对朝鲜早已垂涎欲滴。

日本要打朝鲜的主意,必定会与清廷起冲突。同治十年(1871年)中日签订的《修好条规》和《通商章程》中有约定,对大清国、日本国所属邦土(朝鲜、琉球和台湾等地),“各以礼相待,不可稍有侵越,以求永久安全。”这一约定使朝鲜、琉球和台湾成为中日之争的几枚棋子。

通过明治维新逐步强大起来的日本,渐渐走上军国主义道路,寻求对外扩张,不仅妄图染指朝鲜,更在中国沿海一带横行无忌,入侵中国的野心越来越明显。

光绪元年(1875年)九月,日本派出一艘小军舰“云扬”号进入朝鲜江华岛附近测量,遭到朝鲜军队驱逐。日本以此作为借口,派出一支军队逼近釜山和江华岛,逼迫朝鲜和日本签订通商条约。按理说,中国对藩属国有关主权问题的大事应该加以干涉,但当日本派森有礼来与清廷交涉朝鲜问题时,李鸿章却以朝鲜有独立主权为由,表示中国不便干涉朝日签约事宜。他的一个基本认识是,大清国外敌太多,自身难保,如果因朝日通商条约问题与日本翻脸,又会多一个离国门最近的敌人。相反,如果中、日、朝各让一步,即可相安无事,日本只要承认朝鲜是中国的藩属国,至于朝日是否通商,无关大局。

但李鸿章低估了日本的野心,包括朝廷中很大一部分人,也都不把日本这个弹丸小国放在眼里。这个时候,李鸿章仍希望日本能够继续遵照《修好条规》行事。日本见清廷态度暧昧,便以武力相逼,迫使朝鲜签订了《江华条约》,其中声明:“朝鲜国为自主之邦,保有与日本平等之权。”

对此,清廷既没有提出抗议,也没采取反制措施。这实际上否定了朝鲜与中国的藩属关系。不过,李鸿章内心有着另一番考量。他在光绪四年(1878年)致函朝鲜大臣李裕元称:“往年中国驻日公使何侍讲(何如璋)前往日本,仆以贵国之事嘱其留意体察,随时调停,不久即接到何侍讲来函,称日本近来因沙俄在我大清边疆生事,贪得无厌……前闻日本欲在贵国咸镜道的元山津开口通商,沙俄暗中阻止了日本这一动议……英国请日本介绍通商,沙俄又加以阻止……其目的在于使贵国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一旦发难,便可以不受任何牵制。”他把沙俄当成劲敌,希望朝鲜联络日、英跟沙俄抗衡,所以,他对日本采取的渐进侵略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光绪五年(1879年),法国步步入侵越南,中俄伊犁问题尚未解决,日本强占琉球,清王朝几乎是四面环敌,朝野极为恐惧,认为日本能吞并琉球,也能吞并朝鲜。丁日昌、刘坤一等均建议朝鲜与各国通商,以牵制日、俄。但朝廷不敢明目张胆给朝鲜提示,于是命李鸿章暗中做些工作,婉为开导。李鸿章便写信给朝鲜大臣李裕元,转达清廷的意图。之后,李鸿章上《妥筹朝鲜武备折》,建议朝鲜学习练兵、制器之法,整军经武。直到光绪七年(1881年)正月,朝鲜国王才派李容肃到天津谒见李鸿章,称领议政李最应等人已决定与各国通商,并办理武备学习事务。

光绪八年(1882年),朝鲜和美国签订条约。此后不久,英、法、德、意也纷纷与朝鲜签订条约。除美国特派一人作为驻朝公使之外,列强皆任命驻华公使办理与朝鲜的外交事务,这等于仍承认朝鲜是中国的藩属国。对于这一结果,李鸿章表示很满意。

日本人不是傻子,对李鸿章的绥靖政策看得很清楚,作为反制措施,日本开始暗中操作。光绪十年(1884年)十二月,朝鲜发生了“甲申政变”。

既是政变,必然与政权斗争有关。光绪八年(1882年)七月,朝鲜刚发生过“壬午兵变”,以大院君为首的极端保守势力驱逐当政的高宗和闵妃而夺权,朝鲜开化党也遭到打击。日本闻讯,马上出动海陆军1400人开向朝鲜,为大院君保驾。而死里逃生的闵妃则向大清朝廷求援。慈禧把丁忧中的李鸿章召回,命他全权处理出兵朝鲜事宜。军情紧急,李鸿章立刻派吴长庆率兵3000余人,由金允植充当向导,乘军舰赶往朝鲜平乱。

吴长庆所部在南阳上岸,在向导的引领下,加上本身就是宗主国,出兵名正言顺,清军一路畅行无阻,直趋汉城。驻扎在汉城南部郊区的日军,担心中朝联合对付自己,全部退回仁川。

参与兵变的主要是朝鲜汉城卫戍部队,吴长庆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们搞定了。接下来是处理大院君、闵妃两派谁对谁错的问题,这将决定朝鲜到底由谁来当权执政。闵妃通过关系抢先上诉状,吴长庆与总兵马建忠、营务处会办袁世凯(吴长庆义子)碰头研究一番后认定:朝鲜今天的乱局,都是大院君一手造成的,把他拘押到中国去(在保定囚禁了3年),再把闵妃护送回汉城,继续与高宗一同执政。这是李鸿章处理朝鲜问题最果决的一次,日本人对此只能干瞪眼。

可惜好景不长,清廷和闵妃集团的蜜月期很快就结束了。光绪十年(1884年,甲申年),中法战争爆发,中国南方形势危急。五月,吴长庆奉命率领1500名清兵回国驻防,仅留袁世凯所部驻扎朝鲜,依靠清廷的事大党守旧派势力因此有所削弱。八月以后,清军福建水师在马尾港遭到法军偷袭,全军覆没,清廷在朝鲜的威望大大降低,原想托庇于清廷保护的高宗和闵妃也开始动摇。日本乘机挑唆,暗中设计破坏中朝关系,并拉拢开化党人,一起密谋发动政变。经过一系列的准备后,开化党人最终决定在十二月四日邮政总局开业之际发动政变。

十二月四日这天,朝鲜开化党骨干、邮政局总办洪英植举行宴会款待朝中大臣,准备借此将守旧派大臣一网打尽。日本公使竹添进一郎称病缺席,驻朝清军将领袁世凯察觉气氛有异,也推托不去,只有中方总办朝鲜商务委员陈树棠、守旧派大臣闵泳翊等18人出席。

十二月五日上午,驻朝清军方面得到更确切的消息,开化党勾结日军发动政变,劫持国王李熙,准备另立幼主,残杀事大党大臣多人。事情的真相终于公之于众。

这次政变的目的有两个:一是使朝鲜脱离中国独立,二是改革朝鲜内政。开化党暗杀了7名守旧派大臣后,发布了具有资本主义色彩的政纲,因此,甲申政变也是朝鲜第一次资产阶级改革的尝试。

十二月六日,在没有得到李鸿章命令的情况下,驻朝清军将领袁世凯率军镇压了这次政变,开化党的“三日天下”结束,开化党人或被处死,或亡命日本。袁世凯在朝鲜崭露头角,开始受到李鸿章的重视。

“甲申事变”之后,袁世凯向李鸿章建议,应该抓住时机稳稳地控制朝鲜,具体办法是对朝鲜设立“监国”,并派重兵进入朝鲜,然后再与日本谈判。袁世凯强调说:“日本并不比中国强大,它敢于如此嚣张是因为知道清廷懦弱,不敢开战。如果我们强硬,日本就不敢造次。”但此时李鸿章正陷于中法战争的阴影之中,他和清廷在朝鲜问题上没有及时打击日本的嚣张气焰,而是息事宁人,任由朝鲜与日本签订了《汉城条约》。

李鸿章虽未采纳袁世凯的建议,但并不影响他对袁世凯的重用。袁世凯被封为“驻扎朝鲜总理交涉通商事宜大臣”,位同三品道员,也是常驻朝鲜的清军统领。

李鸿章对待朝鲜两次政变的态度有所不同,结果也大不相同。

光绪十一年(1885年)二月,日本派出伊藤博文来到中国专门与李鸿章就朝鲜问题进行谈判。在谈判中,李鸿章同意,如果朝鲜发生事变,中日双方如若派兵到朝鲜,一定要照会对方政府。这次谈判的结果,一方面是中国允许日本可以在朝鲜事变时派兵到朝鲜,另一方面是中国失去了只有宗主国才享有的派兵特权,应该说这是李鸿章一次失败的谈判。但事情还没完,日本步步紧逼,又于四月与清廷签订了不平等的《天津条约》。

此后,李鸿章对日本一味退让,大大激发了日本人的狂妄野心,他们看出了清廷的软弱无能和害怕打仗的弱点,开始阴谋策划对中国发动战争,并为此进行了长达10年的战争准备。

光绪十九年(1893年)春,朝鲜西南地区的全罗道爆发了东学党农民起义。这使得在朝鲜的洋人们寝食不安。各国公使一起来见袁世凯,要求他出面敦促朝鲜政府迅速平息动乱,并说如果局面在一定时限内得不到有效控制,便要请本国派遣军舰,以防不测。袁世凯竭力安抚,请各国使节少安毋躁,静候佳音。同时,他致电给李鸿章,请求派军舰增援。于是李鸿章命北洋舰队提督丁汝昌派出“靖远”号、“来远”号两舰驶入仁川港,后来又派“济远”号、“经远”号、“平远”号去替换“靖远”号、“来远”号两舰。

谁知转年局势不但没有好转,而且演变成一场大起义、大动乱。朝鲜国王李熙任命两湖招讨使洪启薰带8000多人前去镇压,但是朝鲜政治腐败、财政困难,军队粮饷不继,官军毫无斗志,无心替李氏作战,因而屡战屡败。

光绪二十年(1894年)六月一日,朝鲜李氏王朝的发祥之地全州城失守,震惊朝鲜。高宗在悲伤、震怒之余,严令洪启薰尽快平息起义,否则就要他的脑袋。洪启薰知道凭自己手中这点兵力,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以保全,更不用说去平息民变了。情急之中,他上疏高宗,建议请求清廷出兵平乱。

高宗于是请袁世凯发电报给李鸿章请求派兵。袁世凯原本不肯直接在电文中请求发兵,这是他的聪明之处。他知道依据《天津会议专条》,中日双方任何一国派兵去朝鲜,都要知会对方,而且一国派兵去朝鲜后,另一方也可以视情况酌遣军队,而这将使朝鲜的局面更加复杂。但他经不住闵妃的细语劝说,六月二日,李鸿章收到了袁世凯的急电。

日本国内,陆奥宗光也收到了驻韩公使的急电,报告清廷将出兵朝鲜。陆奥宗光立即召开会议,商讨出兵朝鲜事宜。在朝鲜,杉村睿造访了袁世凯,劝袁世凯派兵(这是阴谋)。因为只要清廷一派兵,日本也就可以出兵。

六月四日,李鸿章派“济远”号、“扬威”号两舰急驶仁川港,保护大清国侨民与西方各国的侨民。同时,李鸿章还调遣直隶提督叶志超、太原镇总兵聂士成各率1500人进入朝鲜,驻扎在牙山。根据《天津会议专条》,清廷电令驻日公使汪凤藻照会日本政府清廷出兵事宜。

六月十二日,清军3000人在牙山一线登陆完毕。与此同时,从广岛宇品港出发的日军混成步兵旅团第一、第二大队也在仁川登陆。高宗、闵妃见状不禁傻了眼,朝鲜这点地盘,就如同把两只相互敌视的野兽关在了一个小笼子里,不干仗才是怪事呢!

洪启薰担心请客容易送客难,若两位客人真在自己的地盘上打起来,倒霉的还是自己。他向闵妃献计说,起义军已被瓦解,不用别人帮忙了。于是,闵妃赶紧要求中日两国撤军。

袁世凯比较听闵妃的话,也看出日本人别有用心,便立刻发电向李鸿章请示。李鸿章不以为意,没有请示军机处就直接回电同意撤军。但是,当袁世凯与日方谈判,要求同时撤兵时,日方却拒绝了。日本本来就在千方百计找碴儿与清军(尤其是与大清海军)交战,怎么肯轻易撤兵呢?

李鸿章这一步让得太不是时候了。他希望慈禧太后的60岁生日在热闹的鞭炮声中度过,而不想引来一片枪炮声。但世上的事情,往往是怕什么它偏来什么。日本陆军在海军的协助下,不断向朝鲜增兵,显然不只是为了对付东学党的叛乱。六月十六日,日本陆军少将大岛义昌率领由广岛第五师团抽调的混成旅团7600人进入仁川。

袁世凯见来软的不行,便想来硬的。当时他的驻军加上叶志超、聂士成的援军有五六千人,加上洪启薰的七八千人,合兵一处,对付日军的万余人,即使无法取胜,至少可以打个平手。但因为没有接到李鸿章的作战指令,他一时进退两难。

登陆日军一路无阻,直驱汉城。六月二十九日,李鸿章又接到袁世凯急电,决定向朝鲜增兵,下令丁汝昌增派“镇远”号、“超勇”号、“广丙”号3艘舰驶往仁川,壮军威。同时,他仍指示清军“绝不先放第一枪”,又命袁世凯先行回国。

在仁川、牙山一带的江华湾海面,中日各有7艘军舰睥睨对峙着。日本人的意图很明显,对内控制朝鲜王权,对外打击清军,希图一举挑起战争。

七月二十三日凌晨,日军开始进攻汉城景福宫的迎秋、光化、建春3门。朝鲜宫禁卫队顽强抵抗,但也无济于事,高宗、闵妃两人被软禁。当天晚上,日军又冲进云岘宫,把躲在床底下的大院君拖出来,带回景福宫,由其充当摄政王。随后,朝鲜傀儡政府宣布声明:“不承认朝鲜是大清的属国,朝鲜已独立自主,废除与清国签订的一切条约。”并授权日军“从朝鲜领土上驱逐清军”。

七月二十五日,日军在牙山口外击沉增援的清军舰船并猛攻岸上驻军,叶志超的陆军首战失利,“丰岛之战”爆发。面对此情此景,清廷别无选择。八月一日,清廷对日宣战,中日甲午战争全面爆发。

中日宣战后,李鸿章担心日本利用海军优势,截断大清援军的后路,因而一再电令已奉命赶到平壤的卫汝贵“先定守局,再图进取,稳扎稳打,才能进退自如”。卫汝贵便在平壤附近驻扎,等待左宝贵、丰升阿、马玉昆的人马到来。

不几天,叶志超、聂士成率领从牙山战役败退下来的清军,与卫汝贵的人马会合,左宝贵、丰升阿、马玉昆几路人马也陆续赶到。这样一来,平壤一带的清军就有1.5万人,若挥戈南进,未必不能收复汉城,驱逐日军。但刚被李鸿章任命为朝鲜各路清军主帅的叶志超却按李鸿章“先定守局”的指示坐守平壤,失去先机。

日军控制汉城后,挥师北进,来势凶猛,号称“军阀王国始祖”的山县有朋指挥第一路军急速推进。九月十五日晨,日军三面强攻清军据守的平壤,总兵马玉昆率部在大同江一线顽强阻击,多次将日军击退。在日军主攻的玄武门、牡丹台一线,总兵左宝贵身先士卒,登城亲燃大炮轰敌,将士无不奋勇拼杀。西南战场的清军马队向日军实施反突击,迫使日军退回原驻地。上午的战况空前激烈,势均力敌,各有伤亡。但下午局势突变,左、马二将相继战死,玄武门失守。主帅叶志超顿觉慌乱,于傍晚时分率全军撤退,以6天狂奔500里的速度逃回国内,刷新了统领大将逃跑的纪录。平壤在他逃离后一天便宣告失守。李鸿章接到平壤失陷的电报后,气得重重地把电报摔到地上,怒冲冲地说:“叶志超!我尽力地提拔你,你真是让我太寒心了!”

日军攻下平壤后,并没有就此止步,他们疯狂地直逼鸭绿江。李鸿章倒是早有准备,淮军另一将领宋庆已率3万大军在这一带修了半个多月的工事,但宋庆在军中威望不高,手下的几员大将都不大听话。十月二十四日晚,清军还在梦中,日军先头部队偷渡鸭绿江。次日晨,不等清军穿好裤子,日军便发动全线总攻,清军仓促应战。十月二十六日,丹东失守;又激战3天,鸭绿江防线全线崩溃。

日军兵分两路深入辽宁省,南路攻打重镇辽阳,北路由凤凰城(今丹东凤城)直扑摩天岭。就在这时,北路日军碰上了淮军后起之秀聂士成。聂士成对这一带的地形十分熟悉,于是诱敌深入,将北路日军吸引至摩天岭南10公里的连山关,在此伏击了日军主力,给敌以重创,取得了中日开战以来的最大胜利,遏阻了日军进兵关内的企图。但这一场胜利不足以化解整个辽东战局,南路日军早已在辽东花园口登陆。

南路日军因没有遇到清军强有力的拦击,有意直取金州。十一月五日,日军猛攻金州,总兵徐邦道没有退缩,指挥孤军奋战,两次将日军击退。但日军不断增兵,徐邦道求援不得,金州终于失守。随后,日军火速推进,于十一月七日不战而下大连湾,逼近旅顺。十一月二十二日,旅顺失守,日军进城后开始了近代以来对我国百姓的第一场大屠杀。而另外几地的战斗仍在继续。

在此形势下,日本东京方面立即派出一支讨伐部队和一名特使,前往朝鲜索取赔款,要求道歉并索资重建日本使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