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胡雪岩:做天下人的生意
1.3.5 献计何桂清,漫天撒网

献计何桂清,漫天撒网

有了自己的钱庄,胡雪岩觉着做事的感觉大不一样。

他生性就是个漫天撒网的人。遇到英雄好汉,一时潦倒这种事,他总是忍不住想帮上一把。原来在别人手下,替别人兼差,就没有这份自由。

做了江苏学政的何桂清意犹未尽,总想在仕途上有个大发展。就派人急招了王有龄。王有龄匆匆忙忙赶了去,何桂清将自己的想法毫无保留地讲了。因为王有龄是自己人,口又紧,又有恩于他,所以何桂清用不着担心会走漏了风声。

不过,何桂清的目的是让王有龄帮忙出个主意,王有龄的脾性却让他稍稍有些失望。因为王有龄为人拘谨,做事一板一眼有条理,是个官声不错的好官。但是在场面上,他从来都没感到能掌握自如。对于人心里的弯弯绕绕,他也看得不甚通透。

好在王有龄有个好处,就是对世故人情之事并不反感。自己看不透没关系,有人看得透。这个人就是胡雪岩。

胡雪岩念书不多。从做学生子起,就是在跟人打交道。而且做跑街的那两年,全是跟一帮热衷于功名仕途的人混在一起。哪一位官老爷什么脾性,怎么样才能投其所好,这帮人每天扎堆在一起,琢磨的也就是这个。

能有什么事让王有龄专程去给他何桂清出主意?王有龄不明白,胡雪岩明白。回来后王有龄把胡雪岩叫去,细谈了两个时辰。胡雪岩见王有龄不解,就笑了:“雪轩(王有龄字雪轩),这事就委托给兄弟我来处理了。不过你得修书一封,把你我的关系略略介绍一番。”

等王有龄写好了书信,胡雪岩拿了回店,让老夏打了张一万两的银票,一并封好了。上海办完事后,雇了个小划子,咿咿呀呀地摇到了苏州。

王有龄在信中对胡雪岩的能力大大吹捧了一番,何桂清也早知胡雪岩囊助王有龄一事。两个相见,交谈甚洽。寒暄之后,何桂清对胡雪岩道:“我不久就可能要放仓州侍郎了。”

胡雪岩忙起身道:“恭喜,恭喜!”

仓州侍郎是管理南北漕运的总管,因为这关系着京城的天粮正供,所以位置一向特殊。历来任仓州侍郎之后,必委以方面要职。

“不过我现在还有几个麻烦,”何桂清对胡雪岩道,“雪轩兄对你处事推崇备至,我也早已略知一二。你和雪轩的关系,雪轩和我的关系,大家都很明白,有什么事我就直说了。”

胡雪岩道:“何大人,只要我能帮到的,你尽管说。”

“这两年漕运不正常,雪轩北上那年,还因为漕运,逼出了一条人命。”

原来,何桂清的同年黄宗汉任浙抚时,和管漕运的藩司麟桂不和,就故意刁难藩司。

江南粮食,自隋代以来,就成了供应京城的重点,所以隋炀帝才不惜本钱修了条大运河。大运河初开通时,着实红火了一阵。但是年代久了,免不了有破损,影响正常的粮食供应。历代皇帝,都费了不少心思整治运河。

清中期以来,河道更是破败不堪。所以每年的粮米北运,都要提前做准备,动员沿途民工开挖运河。开沟挖泥的工程十分浩大,免不了就有耽误的时候,历任的官员都明白这一点,一向包涵就是了。

不承想黄宗汉对藩司有了意见,就使了两面手法。他把藩司叫了去,和颜悦色地询问漕运情况。藩司自然如实讲了,说恐怕要耽误三五个月。

当时黄宗汉没说什么,回头却上了道密札,竟谎诉藩司官风不正,任人唯亲,致使上下沆瀣一气,积弊难改,不能按时完成漕运。

朝廷得了地方大员的控状,自然下旨严办。但考虑到尚属积弊,责令该藩司将功补过,今年务必如期完成漕运,以表悔过之意,否则必严惩不贷。

这札是九月底上去的,下旨也就是在十月半以后。藩司接了这么一道密旨,真若五雷灌顶,情知巡抚没安好心。因为按往年的情况看,一般漕运完成都要拖到来年5、6月份。现在离年底只有两月有余,要想完成七八个月的任务,真是痴人说梦。假如这巡抚是好心为了公事,只需早早催促就是。起码密札早上半年,也显其公心。不早不晚,偏偏留下短短两个多月,这就分明是给小鞋穿了。

那藩司一怒之下,要找巡抚讲理。手书了上去,却回称巡抚生病,不能接客。一连几月,都是如此。那藩司又羞又恼,一气之下,竟想不开,吞烟自尽了。

何桂清担心,这种事如果在他任内出现,对他的官声影响不好,这是一层。另有一层,南粮北运,虽说积弊已久,若陈陈相因,总显不出何桂清办事的作风来。可是要想兴利除弊,这兴除的法子还一时拿不出来。

胡雪岩听他分析了这么多,也觉着这何桂清倒真是想有番作为。不过路道不熟,从何做起,是个难题。胡雪岩只好说道:“何大人,远的我不太明白,不过浙江这一面,有雪轩兄在海运使,这全省的漕米每年一粒也不会少。”

“时间上呢?”

“现在眼看着漕米漕运,可能性已经不大,每年摊在整修运河上的钱,起码也有六十万。这还只是浙江境内的。何况,投进去了银两,也未见得效果会好。前边历任官员都对这事一筹莫展。依我之见,还不如干脆改弦更张,不走河道走海道。”

“走海道?”何桂清既感惊奇,又觉新鲜。

“其实这也没什么新鲜,明中时候就有人试过海道运输。本朝乾隆、嘉庆两朝,因为黄河泛滥,淤塞了河道,也有人试过海道运粮。”

“那为什么没能成功呢?”

“一是河道运输历史已久,沿途有几十万人靠漕运吃饭,他们早就和官府串通一气,一旦更改起来,这帮人的饭碗就丢了。二是海道有风险,前有倭寇,后有海贼。”

“现在为什么就可以走海道了?”

“现在形势已经大不同了。首先运河河道败落,漕帮的人早就拿它没办法了;何况这几十年,漕运哪年也没按时交过粮,因为这产生的矛盾已经够多了。其次是太平军东逼……”

“暂时还到不了这里。”何桂清道。

“太平军是到不了,和太平军串通一气的流寇可是能到。劫粮劫商船的事,这两年,河道恐怕比海道更厉害。”

“照你这么一说,海道运粮是可以考虑考虑了。”

胡雪岩道:“不是我说泄气话,照我看,这河道运粮,早晚都要禁绝。”

“漕帮要闹起来怎么办?”

胡雪岩想了一想,反问何桂清:“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何桂清想了半天:“那只好弹压了。”

胡雪岩摇了摇头:“倒不一定要这么做。首先漕帮就没有理由闹,可以把他们的头领叫来,让他们和沙船帮比一比,看看谁先把粮食运到。你要真是办得好,我就还用你。”

何桂清道:“倒也是,那浙江的粮运就交给你和雪轩了!”

然后又问道:“现任藩司和雪轩合得来吗?”

胡雪岩颔首微笑道:“没有合不来的。”

这么一说,何桂清来了兴致:“这个藩司据说脾气可是很怪的。”

这个“怪脾气”还真是有名。原来此藩司没有别的嗜好,平生最大的乐趣就是数金叶子。只要有了银两,他统统兑成金叶,每到睡觉前搬出来,一叶一叶地仔细抚摸,那模样倒真像在抚摸一个爱妾。最可笑的是他的一个小妾偷了他一叶金子,拿出去兑成银子花了,他一怒之下,居然把这小妾痛打一顿,赶出了家门。

胡雪岩没想到何桂清也知道这种事,而且这么感兴趣,就乘兴把他的几桩轶事讲了。

“至于他和雪轩嘛,我自有办法让他服帖。”

什么办法,当然不便问,也不必问。

何桂清没再讲什么,胡雪岩也就起身告辞了。回到杭州,胡雪岩给王有龄仔细讲了会面经过,独独略了一万两银票的事。王有龄听了大惑不解:“没有什么呀,没有什么呀,这些事我们不是早都筹划了,可以完成的嘛!”

胡雪岩笑而不语,起身回家了。

过了些时日,何桂清来了封信,信内尽叙旧情,又把胡雪岩着实夸奖了一番。末后附了一笔:兄弟甚有恩于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王有龄,做了海运使不到一年,就接到了升任知府的委札。据说有要员在上奏中说:“王有龄为官勤正,才堪大用。”

原来,何桂清想入京活动,苦于没有费用,听说与王有龄关系密切的胡雪岩开了个钱庄,生意兴隆,就起了想法。与王有龄漫无边际的谈话一无所获,不承想随后一万两银票,悄无声息地随信送来。何桂清碍不下面子,就又不着边际地与胡雪岩神侃了一通,方才心情归宁。待升了仓州侍郎,何桂清念起旧情,就在上奏中着实褒奖了一番王有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