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曾国藩:一个人的朝圣路
1.9.10 曾国藩等到了天国内讧这一天

曾国藩等到了天国内讧这一天

历史总是在不断地交替上演。终于,在1856年6月以后,岌岌可危的曾国藩迎来了转机,太平军又一次失去了良机——由于清军绿营的江南大营围攻天京甚急,太平天国东王杨秀清命石达开领军东援解围,太平军的主力从江西撤回了江苏。湘军的危急局面得到了缓和,曾国藩又有了喘息的机会。这个时候,湖南又一次显示了它后方基地的作用。在湖南巡抚骆秉璋和左宗棠的指挥下,刘长佑、肖启江统率五千湘军前来增援江西。不久,曾国华又从湖北率一支人马绕道湖南进入江西境内;曾国荃也从老家招募了一支湘军前来支持……身处绝境的曾国藩发自肺腑地感叹:天助我也!这样,曾国藩结束了自己被包围的局面。在江西,与太平军的战斗重新陷入胶着状态。

1856年9月,一个令曾国藩及其部署都瞠目结舌的消息被狂奔进南昌大营的探子传来——天京内讧!韦昌辉杀掉了杨秀清——先是东王杨秀清逼宫,假托天父下凡附身,要求洪秀全封自己为万岁。洪秀全一气之下,秘密指令北王韦昌辉迅速从江西前线回到天京,杀掉了东王杨秀清,并且大规模屠杀东王部属!太平军陷入内乱!

苦陷困境多时、一向冷静无比的曾国藩这一回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变得欣喜若狂:像一个濒临死亡的落水者,攀上了一根漂过来的树枝;又像一条本来已经上岸的鱼,一个翻身,又潜回了水中。曾国藩用颤抖的声音一个劲地刨根问底,一直问到探子张口结舌无言以对为止。中军大帐一片沸腾,所有湘军将士都幸灾乐祸、兴奋无比。然后,都以一种鄙夷的口气谈论着太平天国。太平天国的争权夺利、自相残杀,不仅削弱了自己的力量,也让命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让人们对于这个政权有了更清楚的认识。湘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也增添了胜利的信心。

不久,接二连三的消息陆续传来: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从湖北前线赶回天京,阻止韦昌辉的进一步屠杀;韦昌辉与石达开发生了争斗,石达开弃城出走;韦昌辉杀了石达开全家,进一步威逼天王洪秀全;石达开在皖南起兵讨韦,天王又杀了韦昌辉,太平天国另一员大将秦日纲死在纷乱之中;事件平息后,石达开又奉诏回天京辅政,天王继续不理朝政,天王的兄长安王、福王对石达开的疑心很重,翼王石达开再一次弃城逃往安庆……

太平天国的元气因此次内乱而大伤。太平天国上上下下对于洪秀全的个人崇拜遭遇到了信任危机,人们开始怀疑洪秀全的神话。这让太平天国政权阶层受到了重大的打击。这个新成立的“政教合一”的组织不得不收敛起锋利的进攻态势,开始坚壁清野、固守城池。此时的太平天国没有丝毫力量再进行攻城略地之举了。几个月后,在苏南战场的清军江南大营死灰复燃。1857年,清军张国梁部攻克镇江,威逼天京。在江西,石达开回天京之后,曾国藩开始全面反攻。江西太平军力量几乎全部瓦解,仅存湖口、九江等地,成为孤立的据点。在湖北方面,太平军守卫武昌城的是韦昌辉的弟弟韦俊。韦昌辉被杀后,他方寸大乱,斗志全无,弃城而逃后投诚了湘军。胡林翼重新占领了武昌。武昌的失守让战局立即得到改变。1856年底,湘军水陆两路再次顺江东下,连陷黄州、蕲州、大冶、兴国等。1857年1月,又攻下黄梅。在湖北,太平天国丢失了大量地盘,基本丧失了战斗力。紧接着,李续宾统率湘、楚军一万多人,直抵九江城下。很快,九江城被攻陷,太平军一万多人阵亡。

洪秀全面对太平天国兵败如山倒的颓势,在用人方面做了调整。1857年,洪秀全从香港召回了洪仁玕,又让李秀成、陈玉成、李世贤等青年将领挑起了大梁。李秀成、陈玉成等执掌军权之后,混乱的局面得到控制。双方的军事形势又呈对峙平稳局面。这段时间,双方就像互相搏击的野兽一样,一边舔着自己的伤口,一边绞尽脑汁寻找对方的破绽,谋划着给对手致命一击。曾国藩就像一条阴险的眼镜蛇一样,全力对自己的部队进行整编改进,补充了大量先进的枪支弹药。

曾国藩一直是一个战略高手。虽然具体战术的制定和执行,不是他的强项,但他有高屋建瓴的视野,能凭借敏锐的观察力和智慧,从大势上看到太平军的薄弱之处。在曾国藩看来,太平天国的本质还是“流寇”。对于这样的对手,一定要避其锋芒,消耗其锐气。如果湘军能得到有效的坚持,太平天国肯定会不战自乱。因为它的实力和倚仗的信仰,无法支撑它去打持久战。也因如此,曾国藩在整个战略思想上,更接近于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更热衷于拼消耗、拼实力、拼时间。自此以后,湘军一直贯彻着曾国藩的战略思想:不轻易打仗,一旦扎下营寨之后,先把自己的防守立于不败之地,把营寨布置得固若金汤。曾国藩甚至对湘军营盘围墙建设都做了硬性要求。要求营盘的围墙一般要有八尺高、三尺厚;墙外面必须有深沟,深沟八尺宽、六尺深,墙外两道,墙内两道等等。这样的营寨扎在哪里都是一道坚固的堡垒。应该说,曾国藩的战略思想对于太平天国的打击是致命的。一支离开了本土,在组织路线和指导思想上都支离破碎的军队,是很难长久维持的。

战争就这样在僵持中陷入了死局。这种死局对每一个人都是严峻的考验。满耳金戈铁马过后,那种单调和乏味一直缠绕着双方,连鸟鸣猿啼听起来也让人心惊肉跳。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总是一成不变的练兵,一成不变的讲话。然后,端坐于大帐之中,看远处遥不可及的地平线,一成不变的树木和森林;近处则是一个个神色紧张的老面孔,迷茫委顿,眼神黯淡,一个个连走路似乎都变得绵软起来。那些当年生龙活虎、豪气冲天的年轻人,现在都双颊瘦削,在战壕中像幽灵一样游荡。这是怎样的一场战争啊,直接的厮杀是少的,更多的时候,就是等待,等待战斗,等待胜利,也等待死亡……久而久之,似乎每一个人都感到厌倦了。不知道这样的战争什么时候结束?为什么要打这一场战争……在曾国藩看来,这一支部队已越来越少抖擞精神、严明纪律了。这样的局面,离曾国藩预计的相差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