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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人如月水一方:《诗经》中的女子情怀
1.3.5.1 《芣苢》
《芣苢》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

采采芣苢,薄言有之。

采采芣苢,薄言掇之。

采采芣苢,薄言捋之。

采采芣苢,薄言袺之。

采采芣苢,薄言之。

 

车前子,是最普通不过的长满郊野的植物,在乡下甚至有最粗俗的名字——猪耳朵草。后来,才知道它有药理上的作用,有“车前子”这样比较雅致的名字。在《诗经》里,芣苢便是这种草。

春天里,它温和踏实地长满郊野,细瘦的花茎开着淡紫色的几乎让人漠视的花。三五个农妇,手挽着竹篮,于平畴绣野采摘车前子。在郊外的长风中,群歌互答,歌声若远若近,若断若续,郊外日暖而生香,歌渺而生静。大自然以潋滟的波痕、灿然的日光、起伏的风潮来回应。

于是,能够听到的只是一种平实朴素的欢喜,它驱散了单调劳动的乏味,带走了日常繁琐的牵累。于手的机械采摘中,体验劳动的快乐;于汗水的悄然滑落里,体验疲惫的收获的畅然,并在自己的歌声里,听到远古神秘的与自然息息相关的归属和融合的快感。

劳动,便有了收获,有了收获,便会快乐。先民们如此淳朴的体验和满足,使得到达快乐变得如此的自然,如此的简单。

生是艰难的,尤其是先民们,而在这艰难之中,也有着可以轻易获得的欢喜。人与自然,本就有着无可回避的牵引力,人是自然的一部分,所以,人处自然之中的时候,便是最放松自然的时刻。此时,尘世远远退去,旷野里,清风与流水的和鸣,日光与草色的挑逗,摇曳在你身边。蔓延在你眼里的绿意,便成为了你的一部分。劳动的歌声划过嫩绿的叶片,落进了风的深处,能够找寻得到的只有从心里满溢出来的一种纯净的喜欢。

于是,我们顿悟,越是简单,越是容易欢喜。譬如这长风里,只有单纯的愿望,把车前子采下来,捋下那鲜嫩翠绿的叶子,把粗布的衣襟掖在衣带上兜回去,唱几嗓子歌,让大自然聆听一下此刻的欢喜。

是不是农耕时代,才能够这样亲近自然,并轻而易举地有一颗欢喜的心?我们一路前行中,不断有丰盈的收获,从而有了丰厚的积累,然而,却被物欲捆绑得几近窒息。我们的心里荒草丛生,车前子在遥不可及的远古,虽然我们一次一次弹落心灵的灰尘,却找不到它温和亲切的风中的模样。我们丢掉了先民们轻盈采摘时所唱的歌里的欢快,我们得到的再多又有什么意义呢?

于是,想到了《扬州画舫录》,里面有人将一只鞋掉到水里:“陆寿芝为麟度大令之孙,寄居仪征,幼有才名。尝醉跨桥上做骑马状,忽一履随涧中,因更举一履投之曰:‘天下无用之物若此履者,皆可弃也。’”

不是么?其实,生命里,可弃如履的东西真的很多,荣辱得失,浮名虚利。如果,我们有先民们采摘车前子时的简单洁净的心,那么,欢喜是不是更多些、更纯粹些?是不是那才是我们真正需要的宁静快乐?

想起林清玄的话:“以清净心看世界,以欢喜心过生活,以平常心生情味,以柔软心除挂碍。”

尘世里,有一种最普通的草,叫车前子;先民们有最简单知足的心,叫欢喜心。他们懂得了,他们的日子艰难辛苦,却是满足的、快乐的。而这份欢喜心于我们,得也简单,失也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