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过去几十年的事，都是散乱地记在日记中、卡片中或生活琐记中，反过来看看，有些无序，许多思想的“火花”也是不完整。进入新的千年以后，便第一次正经地记录起思想，也都是关于人生的随笔。

是的，思考人生是很久的事了，有许多人生之事是思考不透的，所以困惑。有许多人生之事，非常矛盾，也总是与人生作对，所以痛苦。

人是伟大的，又是渺小的。伟大到能改变一切，改造一切，创造一切，而渺小到一口气停止即亡，渺小到被一切左右，被抛向任何一个地方……

伟大是因为人的群体性，渺小是因为人的个体性；伟大是因为借助了群体的力量，渺小是因为游离于群体之外或者处于群体低层。

人又是很不同的。有的人生活得很滋润，有的人生活得很累，有的人还支配别人，有的人却一生受人支配，有的人总爱在别人头上“捻土”，有的人总是受到暗算，有的人吃不下肉而寻找素菜，有的人却无肉可吃而只能生活清淡……

人又是很相同的。同情的泪，愤怒的火，不平的心，纷乱的情，理不清的思想，无休止的竞争，无尽的追寻……

人又是不可思议的。形成不同的信仰、不同的民族、不同的阶层、不同的利益、不同的疆界；和平往来，也爆发战斗；救死扶伤，又野蛮荼毒；不再设防非人的侵扰，把一切动物都设定为人的一员，但又研制对付人的武器，甚至可以毁灭人类自身……

自从有了人类，一切动物界的战争与和平远不如人类。

《动物世界》是央视的一个栏目，专门显示动物界的非人生活，后来又改名为《人与自然》。人是动物，但人也不同于人以外的动物；动物不是人，但动物确实与人有密切关系。从哲学的高度审视，人与动物的关系也就是人与自然的关系。人来自自然，也摆脱不开自然，纵使在有了极高文明的时代，自然属性也时时暴露出来，我们从动物身上看到了人，也从人自身看到了动物。

脱离了物质的耕种，便开始心灵的跋涉；经历的季节虽然变换，但精神之树长青；身处的空间虽然狭小，但思想的翅膀却始终自由翱翔。

二

我无数次地思考人生，每日不懈地思考人生，但是有什么比人生更难认识清楚呢？认识不清楚一方面是认识能力有限，而另一方面则是存在的变幻莫测。

人生所能认识清楚的也是经验性的存在，这连不懂人生的孩子都知道，那就是：人是要死的。

从出生到死亡，人生就是这样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具有规律性的人生便是吃饭、睡觉、学习、劳动、婚育，承担家庭责任和义务，与社会发生必然关系，经历快乐与悲伤、幸福与痛苦……这都是人生的必修课。

但是人生的方式、人生的际遇却如万花筒，足以令人眼花缭乱，人生的不确定性也就在这里。能选择到称心如意的方式、碰到理想的机遇实在是一种幸运，而且具有很大的偶然性，更多的人却仅仅是在既定的客观前提下选择。唯其如此，这人生的选择就充满了无奈，于是，便选择顺从。因此，在宗教信徒看来，人生一切都是“前定”。

但是，客观条件与“前定”是截然不同的，前者是必然，后者是神意。但不论是客观还是神意，都有人无可奈何的方面。

人生的迷茫，亦真亦幻，都来自于人本身的无奈。无奈于自然，无奈于社会，无奈于人生的祸患。

人存在于自然，但自然对人依然是一种必然，人不能步入自由王国。世界很大，人却在一个短短的过程中孤居一隅。

人创造了社会，社会发展了人。但人的自由发展依然受到社会的制约。

人是生活在人的世界中，但有多少人一生平顺，人一生顺遂的日子因此又有多少呢？

一切无奈中对个人最致命的，便是社会。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人生的意义、价值，都在社会之中。但是至今的社会既不能为人提供丰富的财富，也还没有形成真正的公平合理机制。所以，任何一种个人奋斗，都难免有徒劳的成分。绝对的个人奋斗，便演绎为一种马戏，身怀绝技的人只是博得看客的一乐或一哂。所以，真正聪明的人便发现了“社会资本”“公关”，真是“汝果欲学诗，功夫在诗外”啊！古人其实也早已识透了的，连学问和作文的关键都不在苦读与文法了，而是“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可见社会之功力啊！闭门是造不了车的。那么，人生迷茫的要害在什么地方呢？

迷茫还来自于相信一切。皇帝总是搞“歌舞升平”，号称“与民同乐”“爱民如子”，但是，帝王在“钟鸣鼎食”，而百姓一生都是“素食”，古来都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皇上总是声称“任人唯贤”，广揽天下“德才兼备”之士，但古来的官场总是庸进优退。至于卖官鬻爵，疯狂追逐权力，都真正是为了达到为民谋利的目的吗？真正在为民谋利中获得权力地位的也不乏其人，但社会规则是在为民众谋利中得到地位，在为权力的贡献中获得权力。

真正为人民服务的人是人民。人民为人民服务，这是公理，也是规律。哪有敌人为人民服务的？哪有官僚为人民服务的？人民是分布于三百六十行的大众，这就是人民为人民服务的客观根据和规定。

人生就成为大众的人生。

人生是在自然的平台上展开，也在社会的平台上展开，播种与收获、贫穷与富裕、顺利与挫折、期望与失望，有为还是无为……土壤就是这平台，营养也在这平台。这平台既是客观设定，也是人为筑就。

既然人生是自然和社会中的人生，人生就不可能超乎自然与社会之上，那么，人生的选择就是顺应。

当然，人必是要付出汗水才有收获的，但只要这客观平台发生了灾害，人的汗水必是要白流的，心血必是要白付的。

人生的路尽管前途有些叵测，但人总是把一线希望留在心底。到底是一片黑暗还是一片光明，只有走过去才会清楚。

人生尽管认识不清楚，但终是会经历清楚的。所以，人便抱定道路曲折而前途光明的人生态度，“上下而求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