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献地认母遭羞辱,在人檐下得低头
这一天,早朝上,他面对百官,发出一个令所有人都震惊、高兴的诏谕:把赃官审食其拿进大狱!
惠帝拿眼角瞟了一下母后娘娘,只见她无动于衷,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暗自高兴的惠帝心里想:你这样不言不语最好,看我如何对待你的宠臣吧。
齐王刘肥接到圣旨以后,高兴极了。
他精心给皇太后准备了金银、珠宝,打造了金器头饰、玉器装饰;给皇上准备了金鼎、银釜、玉树、珠环;给鲁元公主订做了绫罗缎绢的彩服和各种金头饰。总之,他能想到的、能做到的,一一准备好了。看到眼前的各种礼品、璀璨耀眼,心中特别高兴:“我虽然不是皇太后的亲生儿子,但我一定要表现得比亲生的还要亲近,让皇太后对我无法挑剔。这样,我们一家人才会更高兴,事业才会更加兴旺。”
动身赴京前,他让相国先选了个上好的黄道吉日,并让相国在家主政,有大事待他回来后再定。出发那天,他只带妃妾和内史,外加少量的随从。
就在他带人刚刚上路时,突然遇到一股旋风兜卷来,车前的马儿惊叫狂奔,一下子把刘肥从车上摔出去,幸好,他倒在一块刚刚犁过的田地里,松软的土地使刘肥全身没有受到一丝伤害,只是华丽的衣衫沾了一些干土,轻轻拍打一下便干干净净。
当随从把刘肥架到车边时,他问内史,此风是凶兆还是吉兆?是返回城里,还是继续赶路?
内史说:“此次龙卷风虽有凶险,但最终并未伤身动筋,实实是有惊无险。如果回去,国人会有不好的议论,如果再耽搁时间,皇上、皇太后会说咱们行动迟缓。在下认为,还是继续赶路奔京城。”
刘肥认为内史说得有理,便让随从检查一下各种盛放礼品的箱子有没有坏掉,又看了妃妾、随从,车、马无一损伤之后,这才动身。从此,一路上平平安安,天气无风无雨,刘肥的心才算安定下来。
听说齐王刘肥来京谒见皇太后,惠帝高兴得三天前就做了准备。先是决定要办最好的筵席招待哥哥,再是挑选最美的歌女为哥哥表演歌舞。他还要给哥哥准备两匹好绫绢。到时候再问他想要什么,只要哥哥开口,一准满足他。
惠帝跟刘肥还是很有情感的。有很多事情在他心里记得清清楚楚。那时,母亲不在家(因刘邦上山落草,吕雉被抓进大狱里),每天刘肥带着他跟姐姐两人出去放羊。有一次,有几个浑小子前来找碴儿,说他们放的羊吃了庄稼,说着话就大打出手。这三个人都比刘肥大。刘肥毫不怯懦,他先用头拱倒一个,又下绊子摔倒一个,剩下这一个把刘肥扳倒后,压在身下用拳头打。刘肥不怕,他双手抱住那人的大腿狠狠咬了一口。那人疼得大喊大叫跑开了。为了防止三个人再来报复,刘肥忙把弟弟妹妹领上,牵着羊一溜烟跑回家。
不知为何,那时左邻右舍的孩子都想欺负刘肥。他们说他不是刘邦的亲儿子,是从乱坟岗拣来的。他们把刘肥围在中间,有的孩子打他一下就跑,有的几个孩子一起,把他压在下面,拿树枝抽打他。刘肥不怕,他会拼命挣扎,一个人跟三四个人斗。后来,凡是被他打倒、打怕的孩子都尊他为老大,一切听他指挥,再也不来围打他了。
今天,哥哥已经变成什么模样了呢?
齐王的车子来到城门外,惠帝早早派人在这里迎接,旌旗遮天,牛角号震耳,整齐的兵卒,闪着寒光的刀戟,刘肥看到这些以后,心中万分激动、万分喜悦。来到皇宫,刘肥下车后,先给皇太后行了大礼,又给皇上行了叩拜礼。而后,便进入宴席。
惠帝看到刘肥,健壮、宽厚的身骨,银盆似的四方圆脸,他很快又想到童年时那个会打架、不甘屈辱的哥哥。他忍不住说:“哥哥,你的身体真好。我若有你这副身骨该多好呀!”
“皇上不要急躁,日后你准会长得像高祖父皇一样高大、魁梧。”
惠帝听了十分高兴,他指着丰盛的宴席说:“今日置家宴给齐王哥哥接风,请齐王哥哥上座。”
刘肥当然不肯:“虽你为弟,但是你贵为天子,必为上座。请皇上莫再谦让。”
谁知惠帝今日非要尊哥哥为上座不可,一再说:“家不叙大礼,你为兄,必当为上。”
就这样数番谦让,刘肥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走到上座,大大咧咧坐下来:“自然是家宴,你又真心推我为上,我只好从命,望宽恕。”
庭前,鼓乐争鸣,琴瑟相谐,整个宴会里现出一派亲情、真情、友情的融融气氛。
久未谋面的兄弟,互相端起金樽,先敬天、后敬地,再敬父皇高祖帝。兄弟二人一手举樽,一手互相挽起,同跪同拜,真心虔诚,两颗心越来越亲近,越来越热诚。
当兄弟二人再次回到座上时,齐王刘肥说:“父为天,母为地,父为乾,母为坤。我与弟再来向皇太后敬酒,祝太后娘娘万寿无疆。”
惠帝很是赞成,他也直起身,正要伸手端酒时,只见一个宫廷舍人,正从吕后身旁走过来,双手用金盘捧着两只金樽,里面斟满了酒,随着脚步近前,阵阵酒香扑鼻。
宫廷舍人大声叫:“太后娘娘赏的佳酿,请齐王接纳。”
刘肥起立叩拜,双手接过金樽。他就要用双手捧着这樽酒,到太后娘娘面前敬酒,并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看到齐王刘肥的真诚举动,惠帝自不甘落后,伸手把金盘中的另一杯金樽端在手中,他要跟齐王一起,跪敬母后娘娘。然后,兄弟二人再相对一饮而尽,这样的举动既和谐又统一,将会让母后娘娘倍感欣喜。
孰料,惠帝刚刚把酒送到唇边,吕后竟然脸色大变,猛地伸过巴掌,狠狠打掉惠帝手中的金樽,满满一樽酒全洒在猩红耀眼的地毯上。
齐王刘肥一愣,热得冒汗的身子猛地掉进冰窖里。他无心再喝下手中的酒。他看到太后娘娘发怒了,自己怎好再独自饮下?
可是,发怒的皇太后,转过身子,面对刘肥时,竟满脸喜笑:“肥儿,我看皇儿不懂礼数,只是想教育他一下。你自管喝你的,你把这樽酒喝下去吧。”
齐王刘肥很想一饮而尽,因为是皇太后赏赐的,又再三叮嘱叫喝下去。但是,当他看到惠帝神色颓然,麻木无奈的窘相,他再也无心喝下手中的这杯酒。他感到头昏脑涨,心头冷飕飕地直冒寒气,双腿东脚打西脚,一路踉踉跄跄走出宴会厅堂……
他听到惠帝正在跟皇太后理论:“母后娘娘,儿皇敬酒有失礼的地方吗?请母后娘娘指教。”
“你要等齐王敬后你再来敬。”
“此前,我兄弟二人,一同敬天敬地,为何敬你就必一人一人单独进行呢?”
“……”
齐王刘肥心里想:京城是非之地,还是快快离开的好。
回到驻地,齐王刘肥径自倒在床上。他在心里将入城后的大事小事又细细过滤一遍,一心要在每件事的每个环节上,细细找出自己的过错,待明天到母后娘娘面前请罪。
进城时,是随仪仗队入城到达皇宫的。
入宫后,先行跪拜皇太后,并献上带来的礼物。他分明看到皇太后面带盈盈喜色,看了一件件礼品,甚是满意。
接着,她又看了献给皇上、鲁元公主的一件件珍贵的礼品,面上的喜色一直未变。
而后,步入宴席。那时她还说我身材魁梧,必要多喝多吃,那笑脸仍是真诚的。
是不是座次错了?长幼尊卑有序,我坐在了不该坐的位子?
刘肥正在胡思乱想,这时内史悄悄走进来了,叩拜以后,小声告诉他:“那杯被太后娘娘打落在地的金樽里是一杯毒酒。”
“我手中的酒呢?也是毒酒?”
内史没有言语,只重重点点头。
好端端一场家宴竟然暗藏如此杀机。
“此话是怎么得来的?”齐王还有点不敢相信,深恐中了反间之计。
“是我花了金钱,从一个宫中舍人嘴里打听来的,千真万确。”
“你应该问那人,是什么原因?不可轻信。”
“齐王在上,恕我直言。全是你当仁不让坐在上座引起的。太后娘娘说你没把皇上看在眼里,图谋不轨。”
这话正跟自己反思时想的一模一样。
内史说:“大王在上,请不必惊慌。夜里只管安心入睡,我在这儿防卫。绝不让大王遭受不测。”
正当二人悄悄言说之时,透过窗户,齐王刘肥已经看到有御林军前来把驻地严严封锁起来,真乃插翅难逃矣!
齐王刘肥再也无法入睡。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总是想不起来有对不起皇上、皇太后的错事。
第二天,宫里派人按时送来饭菜。每一顿,内史都先来吃尝,待确认饭菜无毒以后,才让齐王吃。
整整两天过去了,从不见皇上下诏谕接见,也不见太后娘娘下旨。刘肥心里像着火似的,吃不下饭,睡不安觉,两片嘴唇上被虚火冲得净是血泡。
直到第三天夜晚,内史再次跟齐王暗中商议。内史说:“大王,我想了两天,要想离开京城,回到齐地,必须……”
“你只管说来,就是割地让城我也愿意。”
“大王说得正是。当下,齐地的疆域大,城池多,人口旺,而鲁元公主的属地,只有几座城池,每年得到的食邑税收很少。倘若大王能拿出一个郡献给鲁元公主,皇太后一准高兴。这样,咱们就可以平安回到齐地了。”
“好是好,只是,只是我感到这样的献礼似乎还轻了一些……”
齐王刘肥在房中踱了两圈之后,猛一跺脚,说:“给鲁元公主献上一个郡地,再称鲁元公主为王太后,自降身份。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们献地、谦卑,这样总算可以了吧?这就可以向上苍明心:我刘肥绝无欺君犯上,叛逆谋反的贼心!”
内史听了,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他为大王感到委屈。
第二天,内史跪在皇太后面前,一字一板把齐王的允诺全说出来。
皇太后听完内史的话,竟然喜得咯咯笑起来,连声应允:“行!行!这样最好!”
内史感到眼前一黑,眼眶里的泪水差点儿流出来,内心暗暗叫一声:“天呀!高祖呀……”
从地上爬起来以后,内史正想告辞回到驻地的官邸,没料到皇太后竟然让他慢一步。
皇太后喜形于色:“既然齐王真心如此,好,我让皇上与鲁元公主一起到官邸上,举行一个仪式才是,你说呢?”
内史只得连连答应:“是,是。”
第二天上午,齐王刘肥的驻地官邸的大厅里,大案上红罗铺张,红烛高照,三牲齐备,紫香萦绕,一派肃然。两廊间,乐声盈耳,拜认王太后的仪式隆重进行。
惠帝与鲁元公主端正坐在龙案后,面目平静,耐心接受齐王刘肥的三叩九拜的礼仪。齐王拜一次喊一声王太后在上,受儿王一拜。每一次高声呼喊,他的心里就猛地一颤,仿佛被骡马踢撞一样。
更让他几无脸面的是:鲁元公主还要走过龙案,来到刘肥面前,亲自喊着“孩儿请起”的话之后,仪式才结束。
当晚,齐王刘肥蒙头大哭,整整一夜没停。
第二天,齐王刘肥才踏上自己车辆,悻悻返回齐国,轻车熟路,一路狂奔,齐王没说一句话。车辆刚刚驰进齐国的国土时,刘肥倏地从车厢里站起来,大声呼喊:“我回来了!我没有死!我回来了!我没有死!”
知道被母后娘娘亲手打落在地的那樽酒是毒酒时,惠帝整个瘫坐在龙椅上。
这是怎么了?
好端端的一场家宴,怎么能有人狠心下毒呢?亲如手足的一对兄弟险些双双栽进地狱里。
开始不还是很亲热、很和谐吗?母后娘娘还夸齐王刘肥身材长得结实,夸他送的礼品好,怎么一转脸,晴朗朗的天空突然落下一场暴雨来了。当时,他曾亲口下令,把投毒的人给查出来,立即斩首。后来,当他听说是太后娘娘所为,他更是不解,更是后怕。他先是独自在房里痛哭一阵,还不死心,他要亲自去询问太后娘娘,为什么要对刘肥下此毒手?
“这还用问,太后娘娘的疑心最大,端底是刘肥做了不该做的事。要不……”
惠帝在心中自问自答。他只能背后充英雄,只要一见母后娘娘,他的胆气会飞得无影无踪。
“不管怎么说也是一家人,不该要人性命呀!”
惠帝不敢再想下去。母后娘娘的种种手段,实在是令人发指。
这样的母后娘娘怎么能给我做表率?难道说就让我用她的手段去治理天下吗?
想到这里,惠帝心上一阵绞痛。他一手捂住胸口,张口大叫:“拿酒来!”
馥玉最先疾步走上来。她没有给惠帝端酒,而是尽力把惠帝扶到龙榻上。先用纤细温柔的小手给惠帝轻轻揉着胸口,再端上一小碗参汤,用金勺小心喂进他口中。因为以前几次都是这样,她慢慢摸出门道来了。她伏在惠帝耳边,小声说:“皇上息怒,怒气伤身,保住龙体要紧。”这时,惠帝像一个听话的孩子一样,不哭不闹,不声不响。他伸臂把馥玉紧紧搂在怀里,抚摸着她柔软温暖的肢体,欲望一步步膨胀,最后,两人死死缠绕在一起,直达欢快的高潮以后,才慢慢平静下来。
但是,有时惠帝愤怒至极,馥玉也无法以温柔驱除怒气。他必须饮酒,他要用醇香浓烈的酒精去浇灭心头的怒火,岂料,酒浇火,火更旺。久而久之,惠帝的酒量不断增大。开始,他闻酒就醉,现如今,已经达到斤酒不醉的海量。他要靠烈酒去麻醉自己的神经。在酒宴上,当下臣官员奉承他的酒量时,他会乘兴再多饮一樽。
“哈哈,还是酒好,酒能疗治心病,酒能宽慰我受伤的灵魂!我要酒!我要醉酒!”
在酒量步步增大的同时,惠帝的性欲也在同步增强。
只要一回到后宫,他必须让馥玉时时陪伴在身旁。他企图让馥玉的美色化解苦恼;用一次次欲望得到满足的快感,填补心灵的空虚。
一天,惠帝带来一个叫芙蓉的宫女。她像一只百灵鸟,能唱出一百首歌曲,她的身段妙不可言,特别是床上的功夫,特别柔韧,百折不挠。惠帝把馥玉完全抛开,把芙蓉时时捧在手心里,一时不见,就大喊大叫。芙蓉的歌声,能助长他的酒兴,芙蓉的妙姿,能满足他的性欲,一时间,他感到自己飘飘欲仙,腾空跃起,在云雾里感受温暖、自由。
但是,在欲望得到满足以后,他的灵魂又回到现实之中。他咬牙切齿,他诅咒大骂,他愤怒,他刚强。一时,谁也难摸透他。
这一天,早朝上,他面对百官,发出一个令所有人都震惊、高兴的诏谕:把赃官审食其拿进大狱!
惠帝拿眼角瞟了一下母后娘娘,只见她无动于衷,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暗自高兴的惠帝心里想:你这样不言不语最好,看我如何对待你的宠臣吧。
从接到那一张写在绫绢上的,抛到惠帝金根车里的状子以后,惠帝表面上不闻不问,不哼不哈,但内心里,他正在派人一条条暗查暗访,而且各条罪状正在慢慢汇总:
在京城郊外,各诸侯国都有审食其的土地。就在查访时,他还在一片一片吞没。
在京城里,他强买、霸占十处商铺,日进斗金并不稀奇。
为了满足个人的淫欲,他买进、强夺妾女已达十人之多。
为了得到更多的金银,他为官员升迁,收受贿赂无人可比。
还有,惠帝一想到这事就面红耳赤,这是他作为天子、皇帝的一大耻辱,他只能压在自己心里,永远不向外说。其实,京城里谁不明白?
够了,只以上这些,我就可以置你于死地。
令惠帝感到奇怪的是,自从他下令抓到审食其以后,母后娘娘的威风好像消失了。每当她看到惠帝时,凤眼里满是温情。她似乎有满腹的话要说,可是那张嘴巴就是张不开。母后娘娘一心要用母爱去感染、打动皇上,让惠帝自行决定把审食其放出来,饶他不死。
可是,惠帝佯装愚笨,对这些视而不见。
记得上次,齐王刘肥为了向母后娘娘表示诚心,既割地又丧失尊严。当天,吕后竟要惠帝带着姐姐鲁元公主一起到刘肥居住的官邸里举行隆重的“认母”仪式。开始,惠帝不去,吕后最后发火:“你若不听我的话,今后永远不要叫我母亲。我也没有你这个不孝逆子。”
惠帝最怕在“孝”字上跌跟头,万事孝为先,天子不孝,何以为天下人当楷模?
在仪式上,惠帝一直没有开口,一双眼睛微闭,好像打盹一样。当他看到齐王刘肥哥哥那副低三下四、丧尽尊严的举止时,他的泪水几乎夺眶而出。他咬牙忍住了。他必须忍住,不然,刘肥哥哥的计谋将付诸东流。
每当他想到此事,心里都发誓:“哥哥,我今天要为你出一口气。”
可是最终也不了了之了。
听说审食其被拿下大狱之后,头一个出来为之活动的是审食其的好朋友朱建。
自从审食其与朱建结成朋友之后,两个人常有来往,不是宴请,就是会晤。两个人很是能谈得来。审食其心中常常说:“我花大钱交了这样的朋友,值。”
这次审食其下狱以后,从来没有见过朱建的影子。其他友人不断下狱探访,送吃的送喝的,朱建他连个面儿也不露。审食其不免寒心:“天下之大,忘恩负义的小人太多太多,朱建就是头一个。”
可惜,辟阳侯偏偏不知,朱建为他的事正在东奔西走,一心要救他出来。
开始,朱建去找丞相曹参,得到的是一句话:“皇上亲口下旨,必要皇上亲口收回。别人谁能管得了?恐怕连太后娘娘也难开口。”
皇上?我连皇上是什么模样也没有见过。
要找皇上,最起码能找到他身边的人,与皇上有过来往的人才行。
与皇上有来往的人?对,有了。惠帝的宠男闳籍孺。这位多才多艺的美男子恰巧跟朱建有一面之交。朱建前去说话很是方便。
于是,开头两次会面,二人谈棋论剑,很是投机。第三次,朱建把闳籍孺邀到自己家中,先饮酒,接着二人论相面之术。
朱建关切道:“你的面相虽然很美,但是,面色晦气,印堂发暗,你可要格外小心才是。”
闳籍孺很是不解:“我一不坑害人,二不巧夺钱财,心地坦荡,何来晦气?”
朱建不再深说,只管一再叮咛让他小心。
没隔两天,闳籍孺又把朱建请去,在酒桌上,他满腹疑虑,小声问朱建:“我印堂发暗会有什么灾难?”
“这个一句话很难说得清楚,不过,我只想问你一件事,还请你说实话才是。”
闳籍孺疑惑地点点头。
“你跟当今皇上走得很近,此次辟阳侯被皇上下令拿下大狱,是不是你在皇上耳边说了辟阳侯的短处?”
“没有呀!我从来不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
“不。你应该说实话,京城里很多人都说是你说了辟阳侯的坏话,皇上才下了这个死令。”
闳籍孺一脸委屈,再次表示说:“我从来没说过辟阳侯一个字,苍天作证。”
“既然如此,我只好给你一个办法,不知你愿不愿听从?”
“听,听。请你快说来我听。”
朱建便小声耳语:“世人都知道辟阳侯是皇太后的男宠,此次辟阳侯下狱,皇上若不杀他还好,若皇上杀了辟阳侯,为了报复,皇太后一定会杀你泄恨。当下,不管你说没说辟阳侯的坏话,你都应该在皇上面前为辟阳侯说情,请皇上开恩放了他。这样,你脸上的晦气一准会一扫而光,印堂重新光亮起来,请你三思。”
此时,皇太后正为审食其入狱的事犯难。
由于吕后十分宠幸审食其,所以,对他平日的所作所为,从不拦挡。他在吕后面前,说风有风,说雨有雨。而且嘴巴流利,话语中听,特别是那一脸的乖巧相,更让吕后宠着爱着。可是,她万万没有料到,事情会弄到这步田地。她听到廷尉禀告:审食其从朝中一名官员手中抢走女人,还杀了那官员的一名亲戚、两名亲随。这已经触犯了汉朝大律!惠帝下令抓了审食其,吕后无有话说,只是感到很惭愧。
为了他一个人,而得罪皇上和满朝官员吗?不值得。可是,绝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上的人就这样轻易死去。
更让她心中不解的是,皇儿惠帝,为什么事事偏偏跟我拧着干呢?为了让你登上宝座,我受的苦还少?为什么你就不理解母后的心情呢?
正想着,婉玉走进来献茶。吕后的一双凤眼,似乎看穿了婉玉的心。她恍然大悟:“难道婉玉在皇儿那里过了几天,把不该说的话说了,触怒了惠帝?要不,儿子会甘心跟母亲过不去吗?”
“婉玉,你过来给我捶捶腿。”
婉玉连忙答应,走到吕后面前,突然被吕后抓住她的双手。婉玉心中一惊:“太后娘娘,奴婢……”
吕后并不理睬她的话,只管拿眼在她脸上细细扫视:“婉玉,我看你惊疑不定,心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私情话。说,有没有?”
婉玉扑通大跪在地上,可是她的一双手仍然被吕后死死抓住。
“我感觉你的双手凉气扎人,肯定心中发虚,怎么说没有私心话呢?可以说给我听吗?”
“太后娘娘在上,奴婢从到你身边起,从来没有瞒你、骗你、哄你的话……”
“好。我问你:皇儿与你上了几次床?”
婉玉面红如赤血:“奴婢实在记不得了……”
“好。我再问你:你跟皇儿说了什么话?”
婉玉的颜面刷地变白:“什……什么也没说。”
“不对!一准说了辟阳侯的事,是不是?”
婉玉的脸色越发惨白:“没……没说……”
“没说?你的脸面为什么发白?说!”
婉玉的心已经完全崩溃了:“说……说了。”
吕后的脸唰地红了,白了,问:“说的什么?”
婉玉的嘴再也张不开了,眼中已经没有了泪水,绝望的神色布满那张粉面,任吕后如何咆哮、怒吼,她再也不说一句话。
吕后愤怒至极,她猛地丢下婉玉的双手,转身要去寻找殴打的器具。婉玉却像一只出笼的鸟儿,爬起来,飞快跑到庭院里,面对房子的基石,狠狠撞去……
吕后心里又气又怕:气的是,她的隐情已经被贴心的侍婢说出去了;怕的是,皇儿知道了自己的短处,今后就再也拢不住惠帝了,手中的大权也会大打折扣。
光怕、光气没有用,要想办法。
开始,她急得团团转,慢慢地,她便稳住了慌乱的心,她决定要跟惠帝面对面交锋。
第二天上午,长乐宫里来人到惠帝面前禀告:
“皇太后病了,病得很重。”
惠帝立即乘辇赶到长乐宫,踏进皇太后的房门,他十分疑惑:皇太后正端坐在龙案前,神态异常安详。
惠帝急忙上前叩拜:“母后娘娘安康健好,为何传说有疾?”
吕后冷笑一声:“我心中有大病,只有皇儿能给疗治,别无他法。”
“母后娘娘尽管放心,孩儿哪怕舍命也要为母后疗效贵体。”
“放心,我不要你舍命,只求你一句实话。”
“还请母后娘娘明示,孩儿绝不隐瞒。”
“大胆的贱奴婉玉,信口雌黄,胆敢朝我身上泼污血。我只问皇儿一句:你信不信?”
原来如此,惠帝心里很清楚:这是母后在跟我讨要脸面。若要说相信婉玉的话,你何处去取证?若要说不相信,婉玉该当如何惩罚?其实,母后娘娘讨要脸面的根本,还是为了辟阳侯审食其。
惠帝没有犹豫,发出一声冷笑:“儿皇乃当朝天子,岂能轻信一奴婢的谎言?母后娘娘难道还怀疑儿皇不成?”
真巧,也就是在这一天下午,惠帝的男宠闳籍孺来到未央宫。他看到惠帝正一人坐在龙案前出神,自觉地退到一旁,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当惠帝刚刚要起身时,闳籍孺忙向前大跪叩拜:“皇上万岁,听奴才给陛下献上一支曲儿吧?要不,奴才为陛下舞上一段?”
闳籍孺很怕惠帝说没兴趣的话,那样,什么话也难说进皇上的心里去。
惠帝勉强地笑笑:“好,你就为朕先唱后舞吧。”接下来,又召来几位宫女从唱、伴舞。
又唱又舞之后,闳籍孺面色红润放光,愈发显得俊秀清雅。惠帝看了很是欢喜,连声夸奖:“真是一个美男子。”
闳籍孺不敢迟疑,忙上前叩拜说:“谢皇上万岁夸奖。奴才有一事相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惠帝屏退左右宫女,说:“但说无妨。”
闳籍孺便说:“皇上万岁,把辟阳侯抓下大狱,实为明智之举,世人心中大快。不过依奴才拙见,事情最好到此为止。”
“此话怎讲?”其实,惠帝正为此事而不安。
“如若皇上万岁把辟阳侯斩首示众,奴才我的小命也就活不了几天了。”
“你与他无牵无连,如何能混为一谈?”
“奴才是皇上万岁的宠人,而辟阳侯乃皇太后之宠人,如若将其斩首,皇太后怎能不把我置之死地呢?一还一报,本是世俗常理。”
惠帝没有再问下去,也没有当场表态。他仅稍稍沉思:“容朕再行思之。”
闳籍孺又小心补上一句:“日后辟阳侯定会谢陛下龙恩,再说,他也会就此收敛的。”
三天后,辟阳侯审食其被惠帝赦免放出来。
他先入未央宫,双膝大跪在惠帝面前,千恩万谢,感激不尽。而后,又来到皇太后面前,痛哭不止。吕后似乎也被感动了,双眼潮湿:
“快起来吧。回去后,万不可张扬行事。”
“太后娘娘的话,我必谨记心中。”
出狱后的审食其,听说朱建为保自己的性命,献计献力,万分感激,遂备厚礼前去酬谢:“汝能在我命悬一线时,鼎力营救,必当重谢,还望好友笑纳薄礼。”
朱建笑了:“重礼至之,我心中有愧。只是还望不要把我当成忘恩负义的小人就好。”
审食其连连自责:“怪我心胸狭隘,千万不要记取心上,海涵、海涵。”
此一回合结束以后,惠帝自认为又败在皇太后手中,心中很不是滋味儿。
“皇上,让奴婢献唱一首小曲儿吧。”
芙蓉特别机灵,只要看到惠帝略一显露不快的神色时,她立即走上前去慰藉。皇上很是称心,他认为她手脚嘴巴眼睛都勤快,像一只很讨人喜爱的小百灵鸟。
但惠帝此时不想听唱,不想观舞,他在沉思,在默默怀念馥玉。
自从芙蓉来到这以后,惠帝便把馥玉冷落了。自知惠帝不再高看她,馥玉便退避在一旁,再也不到惠帝身边去。偏偏是这样随遇而安的品性,让惠帝突然想起了她。
于是,惠帝马上着人把馥玉召来。
面前的馥玉,惠帝简直认不出来。只见她瘦削得如同一根麻秆,绸缎衣服在身上显得肥大而极不合体,面如黄纸。她来惠帝面前淡淡一笑,刚要叩首大拜,惠帝忙上前搀住,小声问:“妾为何这般消瘦?”
馥玉极细极小的声音报出一个令惠帝惊喜的消息:“奴婢已有身孕……”
惠帝马上命宫女传至膳房,每天为馥玉单做上好的饭菜,不许怠慢。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辟阳侯审食其偷偷潜入长乐宫吕后房中。这是他出狱后第一次夜间来到这里。
当审食其从蟠螭宫灯的灯下走出来时,正在房中呆坐的吕后,心神为之一震。
很长一段时间里,吕后无法安然入睡。因为只要她闭上双眼,戚嬛便飘然而至,来到她面前舞上一曲。那舞姿如仙女出瑶池,如嫦娥奔银月,绰约凄美。吕后吓得急忙闭上双眼,又立马睁开,不管她是睁是合,戚嬛的妙影总在眼前,想赶也赶不走。
“想听我给你唱一首歌吗?”不等吕后答应,戚嬛便亮开歌喉,有如天籁般的美妙歌声便在她耳边响起。她不忍听下去,忙用两手把双耳死死捂住。但是那歌声直抵她的心窝里。最后,她只好起身离床,端坐在龙案前,让亮如白昼的宫灯,扫除心头的魅影。
就这样,她一直坐到子时,困得睁不开眼,分不清东西,辨不准南北。这时,她才能栽倒在龙榻上,一觉睡到日出东方。
就是在后半夜的昏睡中,她也无法得到安宁。梦中,戚嬛再次光临。不是把她吵醒,就是把她踢醒、打醒。总之,只要太阳落山,她的噩梦就悄悄降临了。
那是辟阳侯没有下狱的时候出现的,她曾想把审食其召到宫里,把这些不幸说给他听,让他尽快想办法,为自己除妖驱魔,还她一个甜蜜的梦乡。
可是,一个横祸,把审食其打入大狱。吕后自己不得不默默承受这种无法抵御的折磨。
一天夜里,躺在龙榻上的吕后,眼睁睁看到戚嬛带着赵王如意走进来。看那副神情,就像是自己请他们娘儿两个来赴宴一样轻松、欢快。两个人来到她床上,一个扯头发,一个拉双腿,好一阵折腾以后,吕后疼得实在撑不住劲了。她大呼小叫把宫女们全部叫到面前。谁知道,婉玉、婵月和死去的几个宫女竟然一齐来了。她喊她叫,宫女们被她尖利的嗓音吓得一个个缩成一团,一齐跟着大呼大喊。就这样,一折腾就是整整一夜。直到黎明时,光明驱散了阴霾,一切归于平常,吕后那颗被啃噬的心才稍稍感到一丝安坦。
当审食其来到她面前,威严至上的皇太后像一个久离亲人的孤儿一样,凄凄惨惨哭起来。审食其很是不解:“太后娘娘,我是审食其呀,特来给娘娘请晚安来的。”
连着几声呼唤,吕后才止住泪,一声声向宠幸的男人诉说自己的不幸。
审食其听完之后,响当当地拍着胸脯:“母后娘娘放心,有我在这儿,你尽管宽心安睡。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来一个,我杀一个,决不叫它们活着回去。”
吕后幸福地笑了。她不顾一切,搂着审食其的脖子,在他的脸上甜甜地亲上一口,便上床睡去了。
黑夜里的风,吹得人心里发怵。审食其虽然大话说出去了,可是自己的心,正被黑夜里的恐怖,一分一分地蚕食。
开始,他气壮如牛,在室内东走西走,整整走了三圈,房间被轻轻推开,一阵风把室内的红烛险些吹灭。
“谁?”审食其吼一声,把刚刚合眼的吕后惊醒了。
“我是婉玉,给皇太后送夜宵来了。”
随风飘进来的恰是婉玉。那熟悉的面容,那眉眼,让审食其看着不禁心猿意马。他笑吟吟迎上去,双手刚要伸出去,猛见婉玉的头顶现出一眼血窟窿,鲜血汩汩流淌。审食其大叫一声,转身要逃,不料,后襟早被婉玉死死拽住。只听她嘴里说:“为何慌着要走?你不是天天要缠着跟我好吗?来呀!”
审食其再次回头一看,婉玉已经变成一个无头的鬼魔。他拼命挣扎,一心想挣开婉玉的手掌,嘴里发出尖利的惊叫声,令人头皮发麻:“太后娘娘救我——救我!”
吕后呢,早在婉玉刚一进来的瞬间,她已吓得缩进被子里,哆嗦成一团。
直到黎明前,审食其倒在床前一直没醒过来。吕后仅仅给他盖了一件薄被。她是坐在床上眼睁睁熬到天色发明的。
这几天,惠帝的心情格外高兴。这不是因为馥玉腹中的小生命,也不是因为小百灵芙蓉献上歌舞,而是又一位美丽的宫女的出现,让惠帝又一次陷入新的热恋之中。
惠帝沉湎于酒色,吕后并不去多问,此时,正是她独揽皇权的好时机。
她下令给吕泽重新盖一片府宅。
她下令给吕释之置千亩良田。
审食其出狱后,官复原职不说,又赐给他一片府第。
当然,吕后并不憨不傻,在给亲兄长、宠幸的人置田业时,也给曹参、陈平、王陵、周勃、灌婴、夏侯婴、郦商等一班老臣重新分别赐田地、赐宅第。满朝文武皆得到恩惠,大家其乐融融,一致赞扬吕后功德无量。
正当吕后沉醉在一片颂扬声中时,匈奴的单于冒顿,竟然给皇太后投书一封。吕后心情很高兴,不用说,这又是匈奴人要来给汉室进贡的事。自从两家和亲以后,匈奴人不断来朝贡。
站在吕后旁边的郦介,打开匈奴的书信以后,先是惊讶,继而愤怒,脸面涨得赤红。他双手捧着书信,久久不出声朗读。
吕后有些生气:“为什么不读呢?是不是他们这一次朝贡的东西少了?不必计较,这一次给的东西少,下一次一定给的多。”
郦介仍然没有读下去,他跪在吕后面前:
“太后娘娘恕罪,这封书信,奴才无法读。”
吕后一愣:“上面写的什么?匈奴还想造反?”
“不是造反,是好事。不,是太后娘娘的事。”
“我的什么事?读!恕你无罪!”
郦介总算鼓足一口气,大声朗读:
“太后陛下独立,孤偾独居,两主不乐,无以自虞。愿以所有,易其所无,愿我两人,结成百年好合,以乐永年。”
吕后的脸色早已气得由红变紫变青,她大声叫着:“别读了!别读了!”
若不是早已恕罪,她必下令斩了郦介不可。
吕后被气、被羞、被辱,一时当着大臣的面,哭了起来。随之,她顿足捶胸大骂:“天杀的匈奴,欺人太甚,我必派兵,剿你老巢,杀个精光,以消我心中之怒气!”
吕后的愤怒,把老臣们的怒气一起点燃,许多人一致恳请皇太后速速出兵。
舞阳侯樊哙一步跳到中庭,叩拜皇太后以后,大骂匈奴没有人性,并要皇太后拨给他十万精兵,由他亲自带领,杀向匈奴国,以雪奇耻大辱。他说着、喊着、跳着,情绪万分愤怒。
郎中令季布跨到中庭,叩拜皇太后后,说出令朝堂前人人愕然的话:
“皇太后圣明,下臣之意,可把舞阳侯樊哙推出午门外斩首,决不宽恕。”
樊哙一听,暴跳如雷,几次欲上前抓季布。
皇太后也感到很不满:“舞阳侯主动请缨杀敌,为报我汉朝仇恨。你为何口出逆言,莫非你是匈奴的奸人?”
看到皇太后那张因怒气几乎扭曲的脸,季布并不害怕。他神情自若,听罢皇太后的话,便娓娓道来:“舞阳侯口出狂言,罪不可赦。其罪有二,当年,高祖帝率精兵三十二万,御驾亲征,结果,兵困平城,其后,幸亏陈相国出奇计,方才摆脱困境。今舞阳侯说出只带十万精兵去伐匈奴,这是当面欺君之罪;再者,众卿不会忘记,秦王朝终年不断剿杀匈奴之战,从没有将其彻底剿灭征服。而且连年征战,创伤未平,至今仍可见一斑。今日舞阳侯只想逢迎皇太后之意,其意则可动摇天下的根本。单凭这两桩大罪,难道还不该斩首吗?”
一时愤怒至极的朝堂,慢慢趋于平静。人们沉下心来思考季布的话,认为很有道理。
皇太后心中的怒火仍没有熄灭。她拍着龙案,大声责问季布:“难道你就这样看着朕受辱而不管不问不气不恼?你还是不是汉朝大臣?”
季布仍不怯弱:“皇太后息怒。我汉室为天朝,自古秉承天意,施仁政、顺民意,以文化解愚昧,人性沛然,为四周邻国所公认矣。匈奴自古乃野民矣,食,茹毛饮血;衣,持兽皮,裹肤矣。听他们说了好话,不必惊喜快乐,听了他们的恶语,万万不可愤怒,这才是我们应当秉持的态度。”
一席有理有节的话,终于平息了皇太后心中的怒火。众位大臣再也不跟着吵嚷了。舞阳侯呢,悄悄退回本位,埋头沉思起来。
虽然皇太后佩服季布的话很有道理,但她不予奖掖;尽管舞阳侯心火气盛,险些酿成大祸,但是她也不予怒斥,一切一切全归于平静。
可是,匈奴单于冒顿的信,如何回复?总不能不予回信。
季布回到家中,便对妻子和家人说:“今天我在朝堂上顶撞了皇太后,不知日后会招来什么横祸。”接着,他又把详情说了一遍。
妻子说:“你身为朝廷命官,就要为汉室分担忧愁。只要你一心为公,其后虽死犹荣。”
因为大家都知道,皇太后心狠手辣,疑心最重,如不小心落入她手中,一定会惨死无疑。
接下来许多天过去了,季布并没有受到任何惩罚,日子过得跟往常一样平静。
吕后回到宫中,把季布的话一遍又一遍回想。最后认为,季布确实为汉室立了一大功。若是应了樊哙的大话办下去,到最后,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收场才好。
为了给匈奴单于冒顿回信,吕后便把王陵、陈平召去,并给他俩定下调子:回信要写得谦恭,话语中听,软中带硬,让匈奴人日后再也不敢造次。
经过一番斟酌,二人终于把回信撰好:
“大单于阁下,感于你好心一直没有把朕忘记,信中提到的请求,实令我感到不安。当下,我已垂垂老矣,体衰、发落、齿动、腮陷,步履蹒跚,行动艰难,想想看,世间哪有同年若老母的人结婚的?故难以从愿。”
随回信一同付出的还有两辆车马,一位美女,绫罗缎绢,自不在话下。
匈奴单于冒顿接到回信,看到如此大礼,心中很是高兴。为表示感谢,单于冒顿又献上数十匹宝马。
至此,匈奴妄图挑衅的阴谋垮台了。
事后,吕后很受官员、百姓的赞扬。
可是,吕后在处理惠帝的婚事时,却办得很不顺畅,直将惠帝推向死亡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