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十五 长乐宫阴云密布,众老臣如履薄冰
十五 长乐宫阴云密布,众老臣如履薄冰

萧何病倒,张良离京。高祖帝身边的左右手已被吕后悄悄斩断。其余人对她的威胁就不会太大,她感到春天已经来临,她能够放开手脚施行朝纲了。她心中暗自发笑。

听说丞相萧何抱病卧床,吕后心中暗暗窃喜:“好,好啊。你胆敢跟我的仇人一个鼻孔喘气,我就叫你尝尝我的手段。”她暗暗嬉笑一番之后,咂一咂嘴,感到在萧何身上下的功夫还不足。于是,吕后又下了一诏,专为安慰重病的萧何。

郦介持诏,登门相府。躺在床上的萧何挣扎着从病榻上下来,双膝跪在厅堂上,专心静听太后的手谕,旨上说要丞相宽宏大量,不要为小道谣言所扰。听到这里,萧何心上很受安慰。但是接下来的一句话,竟如雷击电刺一般,又一次把他重重击倒:要他稳定自重,万万不可学妇人之道,行妇人之心。

好像吕后还嫌这一句话不够厉害,在下诏的同时,让郦介带给萧何一件小小的用黄绫裹着的衣服。当郦介走出相府以后,萧何的舍人才予打开,呀,原来是一件水红色的女人的内衣。辱骂他为妇人,从言语到实物,让你躲不及亦闪不及,只能忍气吞声。此次萧何吐血以后,昏倒在地上。直到第二天才迟迟醒过来,嘴里悄悄说一句:“皇后骂人何其毒也。我,我萧何将死在她手下矣。”

不久,留侯张良听说萧何重病卧床,有些不相信。于是,他便拖着病体走到丞相府上。几年来,张良一直是病恹恹,老病不去,又添新病。他身不任职,心无负担,他有时居在留侯,有时羁留京城。高兴时走到深山清静几日,来到湖上游舟垂钓。对朝中的事,他极力躲避,不闻不问,不听不信。他心中明白,只有如此,才能消除高祖帝的疑心,只有这样,才能驱除刀剑之灾。

来到萧何的病床前,只见他双手张扬,直直要去抓张良的手,两只眼睛涌出泪花。张良的心早已被哭软,他埋下头只管轻轻揩泪。许久,两人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相国只管精心调理,所有的大事小事全不要放在心上,病情便会步步好转。”

萧何摇头:“不行了。你听,我的嗓音都已经变哑了。我留在世上的时光不长了。怕只怕,咱俩再也无法见面了。”说着,又哭起来。

张良见此状况,便不想在这儿久留。于是亲手扶萧何躺在床上,最后握了握他的双手,便默默走开了。他知道萧何将不久于人世,不觉深深哀叹一声。

说来也奇怪,张良第二天便被吕后召进宫里。吕后对张良很是客气,先是问他身体如何,又问他手上是否缺银两。对此,张良深表感谢。明白表示自己一不缺病,二不缺银两,只能这样苟活于世。对此,自己也深感愧疚,还望太后娘娘多多体谅、宽恕。

吕后听了很是仁慈地笑笑:“留侯为汉室大业尽心尽责,高祖帝生前常常把这功业挂在嘴上,今天体弱多病,少帝自当多多体恤才是,只是不知留侯能不能……”

张良心里一颤,问道:“太后娘娘有话尽管直说,张良我将尽力尽心。”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只是京城市面嘈杂,人心不测,对朝中的事有颂扬的,有诋毁的,让你听见、看见,未免心烦意躁,这样最不适宜养心祛病。为此,留侯最好还是回到乡间,任选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居住为妙。所需费用,我自当加倍补偿之。”

原来如此,这是下的逐客令。你不走,在京城里只能日日生闷气;你走了以后,当永远与世隔绝。

张良急忙起身,再次深深叩谢吕后:“这样最好,我感谢太后娘娘为我做出如此安排,不知太后娘娘让我何时离京?”

吕后也暗暗感到有些惊喜,一个满腹经纶,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奇人,怎么会如此这般好安排,好打发呢?

“离京可择黄道吉日,越快越好。”

“好,那就明天吧,我明天就走。”

萧何病倒,张良离京。高祖帝身边的左右手已被吕后悄悄斩断。其余人对她的威胁就不会太大,她感到春天已经来临,她能够放开手脚施行朝纲了。她心中暗自发笑。

还在高祖帝弥留人间之时,吕后曾伏在他身边,询问日后朝中大事,最重要的是丞相一职的人选。高祖帝似乎早有决断,当吕后问丞相由谁担当时,他答萧何。

“若萧相国病故以后呢?”

“曹参任之。”

“曹参之后呢?”

“王陵可以。只是这个人稍稍有些耿直,容易偏激,可让陈平协助他料理。”

“王陵以后能否让陈平任相国?”

“陈平智慧有余,但手爪伸得有些长,难以独任。”

“统领国中兵事者谁最宜用?”

“周勃沉着厚道,不善花言巧语,让他担任太尉最宜。”

“当这一班老臣之后,由谁来继承?”

当时,吕后真想说出吕姓人的几个名字来,让高祖帝答应。但是,话到嘴边,又被她给咽下去了。

只听高祖帝长吁一口气:“以后的事你也不用知道了。”

当下,萧何重病,已经无法指望了。于是她即下旨,封曹参为左丞相,理相国事。

消息传到萧何耳朵里,他只默声不语,一年后,萧何便溘然长逝。

被吕后指派留下来看守戚嬛的婵月,怎么也没有想到皇后娘娘会用这种方法来惩罚她。她惭愧,她不敢直接面对戚夫人。特别是那一双忧郁且明亮的眼睛,仿佛两把利剑,直穿她的胸膛。她看周围无人,便打开房门,直直跪在戚夫人面前:“贵夫人在上,奴婢无知无能更无良心,我千不该万不该把贵夫人的忠言说与皇后娘娘听。贵夫人我太……”婵月说到这里就大声哭泣起来。

戚嬛的心地早已经冷了。看到这个平日里最信任的侍婢,在她走投无路时,竟然丢下她,去投靠新的权势更大的主人去了。低三下四的人,无疑是一条狗,谁给肉吃就去向谁摇尾乞怜。

戚嬛心中明白,当下自己已经变成一个无依无靠、无职无权、任人摆布的下人了。对于这个曾经的侍婢,她不想去说她,劝她,打她,骂她。她只是无奈地看看她,便转身走开,只想离她远一些。

被曾经的主人厌弃的婵月,心如刀绞。她不声不响起身走出去,在庭中水边呆立片刻,便一头扎进水中。

吕后在太子惠帝登基的同时,她已经端正地坐在儿子身旁,百官来朝时,必须也向她叩拜。尽管惠帝已是十七岁的弱冠之男,但是他在吕后眼里,仍是一个懵懂孩子。对他,吕后极不放心。除去上朝,把他一直带在身旁,回宫后,仍由太子太傅叔孙通辅导。在他身边的宫女,是最令吕后担心的人。为了不让惠帝痴迷女色,吕后先让太子太傅在书理经文上给以引导,让惠帝知道,自己是天子,要担当治理国家的大任,女色会乱心迷脑,务必远离之。再则,是由吕后自己调教。这无非是出入宫门的女子,由一人严格检查,略有不轨,即予禁闭。同时,平日皆由二人同进同出,让二人互相监督,互相检举,言语上略有出入,双双予以惩罚。

如此一来,效果很明显。吕后心中稍感欣慰,她认为自己的办法很灵验。这时,还有一个令她感到高兴的事:惠帝一心习武,并经常率人出城去打猎,且每次都会有丰硕的收获。

“天子理当如此。当年高祖挥剑斩蛇,举义定乾坤。今天你若能把你父皇的德能,哪怕只学来一半也行。”

“母后娘娘所言极是,好男儿自当顶天立地。我当一手举诗书,仁义理政;一手握剑,把胆敢犯我汉室的内外敌手斩尽灭绝。”

吕后听了儿子的豪言壮语,很是感动,禁不住眼角溢出泪花。

在惠帝眼里,母后娘娘是一位严厉的,无所不管的要强的人。在母后面前,惠帝从来不第一个说话,特别是百官上朝后,启奏政要国事,惠帝只是正襟危坐,专心听下臣禀报,辞后,他瞟一眼母后,只听她有条有理,有问有答,一会儿就把要办的事给说得明明白白。他十分羡慕母后的才能。当他得知母后从来没有像他这样受到专人教辅时,更是对她崇拜得五体投地。他感到在母后的庇佑下,很满足、幸福。但是,渐渐地,他又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自己有嘴不能说话;自己有腿不能随便溜达,所有的事只能在母后的支配下进行,不准逾越一步,哪怕一小步也不行。慢慢地,那种身不由己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很自卑,也很伤心。他很想摆脱母后的桎梏。但是,他不能。因为有时看到母后面上的一点儿怒色,他心中就哆嗦起来。生成的性格,一时难以改变了。不过,当他看到母后做事做得太过火了,心中也会产生憎恶情绪,看不惯归看不惯,他嘴上却不说出口。

在后宫的岁月里,他时时感到孤独,宫女们进进出出,在他的眼里,只能像花朵一样在眼前浮现,根本无法与之在心灵上沟通。在过去的岁月里,让他感到高兴的一次,是跟如意在一起玩耍。兄弟两个,一时比射箭,一时对打棍棒,十分精灵的弟弟,一口一个哥哥的叫喊他,弟弟机巧的动作,让他羡慕不已。只是可惜,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太短暂,仅仅不过一个时辰。当母后来到以后,如意弟弟便扭头跑开了,任你怎么喊叫他也不回头。

“今天,他在赵地过得还不错吧?”有时,惠帝会在自己内心深处这样悄悄问一声。

“如母后娘娘允许我们两个在一起多好啊,读书、写字,在园中玩耍。”这些在他头脑里只能是梦想,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

“皇帝贵为天子,为什么还会有许多不如意的地方?母后为什么这样对待我?”

知道宫女婵月投水死去以后,吕后没有再派人来监视戚嬛,而是索性把戚嬛逐出后宫。她先命御林军把戚嬛的双手给捆个结结实实,再把双腿也捆上。令两个宫女立在戚嬛左右,死死按住她的双肩。这时,才把佣人喊来,用一把锋利的剃刀,将戚嬛那一头墨黑油亮的青丝秀发,一根不剩的,齐茬剃个干干净净。接着,又在戚嬛的脖子上,束了一个铁圈,又给她套上赭色囚衣。瞬间,鲜花一样的戚嬛,完全变成一个丑陋、呆滞的女人。

戚嬛知道,自己受苦受难的一天终于来到了,失败者永远没有讲理的地方,失去靠山的人只能任由强人摆布。她强忍住苦痛,咬牙抑制泪花,她不想让仇人看到自己流泪的苦相。她决心用坚强去对抗非人的蹂躏。

“好,好。这个才是高祖帝的天仙玉美人。”吕后那极端讥讽的话,一心想让戚嬛心头滴血。可是,戚嬛仍不言不语,不哭不喊,双眼紧紧盯向墙角下的一株兰草。虽然被众人践踏,但是长长的叶儿依然墨绿,依然默默生长。

“把她带到永巷里囚禁,不准任何人见之。”

吕后一声令下,戚嬛便被众人推搡带走。

直到这时,吕后才感到经年累月积压在胸中的闷气稍许吐出一些,心里感到些许舒坦。

当年,高祖帝在世的时候,吕后亲手杀了韩信,屠了彭越,但是,她对戚夫人虽然怀有切齿的仇恨,却从不敢动戚夫人一根指头。她只能将这口怒气,深深压在心底。今天终于爆发出来!她不想一刀杀了戚夫人,因为那太便宜她了。吕后决定要用羞辱扼杀戚嬛的自尊心;用丑陋来泯灭戚嬛的艳美;用劳役来摧残戚嬛的身体;用孤独来磨灭戚嬛心底的一丝光明。总之,吕后一心要用折磨,去践踏戚嬛的心灵,让戚嬛时时感到生不如死的痛苦。

听说戚嬛遭到如此对待,吕媭喜得哈哈大笑。她既笑姐姐的手法高明,又笑戚嬛终于得到报应。最让她庆幸的是,高祖帝死得太是时候了,要不,自己的丈夫将会身首分离。

自从姐姐得势以后,吕媭几乎三天两头进后宫。她进出自由,谁也不敢阻拦。她在姐姐这里不仅能得到上好的精美的衣料,还能直接向姐姐诉说心中的打算:

“咱们姓吕的一家人,为汉室作了这么大的贡献,为何不把咱吕姓的家人封王封侯?”

吕后不理会她。吕后认为妹妹心地太浅,眼光太短,对朝廷中的大事,妹妹不知不懂。每次听到吕媭这样说话,她就会拿眼睛狠狠看她一下。似乎说,这不是你应该管的事,你不要再胡说八道。

其实吕后心里非常明白:她坐的太后娘娘的宝座,是高祖帝留下来的,是儿子惠帝封的,她干的是汉室的大事,当的是刘家的官。离开这两点,她一事无成。当下,她必须要照刘邦指的路线走,那一班老臣、重臣才会全力支持她,她的权势才有作用。至于起用吕氏的人为重臣、为王侯,那是后话,当下还不是时候。这些事她一直牢记在心里。

这时,婉玉向吕后禀报了一件她一直担心的事:惠帝与后宫一个叫馨兰的宫女好上了。

“此事当真?”吕后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因为惠帝在自己面前一直都是百依百顺,从来不敢在背后私自做出违反母后意志的事。

“回太后娘娘,奴婢不敢说谎。是我亲眼看到的。”婉玉一直是吕后心腹,她不敢说谎。这些吕后心中有数。

“慢慢说来,不要慌。”吕后的声音变冷了。

显然,婉玉感到有些碍口,不好直言。她没开口,脸上一片绯红。但是吕后已经发话,她不得不说:“奴婢今儿上午,找到专门侍候惠帝的女婢芳燕,刚要开口,只见她用手指了指惠帝房门。我很是心疑,于是轻轻推开房门,悄悄走到帷幔前,只见……”

“只见什么?说!说!”吕后把怒气发泄在婉玉身上了。婉玉显得很是委屈,只好流着泪说下去:“我看见惠帝与馨兰两人赤身裸体正抱在一起。奴婢不敢再看,只得先来报给太后娘娘。”

就是婉玉不把下面的话说出来,吕后也知道已经发生了什么事。

她最怕听到的事终于发生了。

一时间,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愣坐生闷气。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冷冷说一句:“去,把那个馨兰给我叫来。”

其实,吕后心里很清楚,惠帝已经是十七岁的人了,对男女间的事已经知道一些。他身在深宫,美女如云,终日身手相触,他怎么能不动情动心?

唉,只怪这一阵子事情太繁太多,竟然把这个事给忽略了。不如……

馨兰几乎是双手蒙着脸走来的。进到房内,早已跪伏在地面,一口一个太后娘娘,一口一个饶命。她用双膝跪行,一直来到吕后面前,不敢抬头。

“把脸昂起来。”

吕后的话极轻极缓,却把脚前的侍婢吓得全身一颤。她不敢违拗,只得慢慢抬起头。

啊,一副娇美容颜,如细雨淋湿的桃花。

吕后霎时回忆起,这个宫女还是由自己亲自挑选出来,特意放在惠帝身边使唤的。

“你有罪吗?为何叫着饶命?”

“奴婢不该,不该与皇上在一起……”

吕后冷笑一声:“知道就好。去吧。不要求我饶命,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办。”

不料想,这个馨兰也不哭,也不喊求饶了。她忽地从地上爬起来,也不给吕后行礼叩拜,而是一个急转身,奔到庭院里,面对青铜大鼎,用头猛撞过去。由于用力过猛,只一下,便鲜血四溅,瘫倒在地上。

婉玉大叫着跑上去想拉她,但是,仅慢了半步。“回太后娘娘,馨兰她,她……”

“快快拉出去埋了,恶心人。”

这时,吕后心上的气非但没消反而更大,胆敢在我面前弄样儿给我看,胆子不小。去,把芳燕也叫上来。吕后心里似乎明白,两个人一对的宫女,一个胆敢出轨,这一个为什么不早早报上来?是不是跟那个死丫头是同伙?

似乎真的让吕后猜中了。

芳燕被带上来的时候,脸上早已没了血色,哆嗦着惊叫:“没有我,我不知道!”

进得房来以后,芳燕趴在地上,全身颤抖不止。

吕后没有吓唬她,只是很随便地问一句:“你今年多大岁数?进宫里几年了?”

好一会儿,芳燕总算稳住神儿:“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今年十五岁,进宫两年了。”

吕后仍然心平气和:“在这里想不想家?”

“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无父无母,只跟奶奶一人过活。奴婢在这里不想家。”

吕后猛地一拍龙案,大叫一声:“说,你跟皇上睡了几次?说!”

“睡两次……不……不……没有……”

无须再多说下去,真相大白了。

吕后仅摆了摆手,门外猛地跑上来两个军汉,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把芳燕提到半空中,芳燕还未来得及呼喊出口,就被掐死了。

随后,吕后下诏,令惠帝面壁思过一天。

当天夜里,吕后没有下诏,审食其竟然独自进宫来了。吕后显得有些愕然:

“听说你刚刚纳了一个妾,我不想打扰你的好事。你为何又跑来了?”

“回太后娘娘。我只有睡在太后娘娘身边,心里才踏实。”

“不要拿好听的话来蒙我。想跟我好,为何还要纳妾?”

“回太后娘娘,那不是我的主意。是一个大户,欠了我的银两,送上一个女人抵债来了。”

吕后这才显得有些喜色:“那妾长得美不美?”

“不丑也不美,还算耐看。”

“说吧,来这还给我带来什么密信?”

“回太后娘娘,前番失密的事,我找到人了,是符玺御史赵尧。”

“是他?是他告诉给郦商的?”

原来,在高祖帝崩逝以后,吕后立即下令,宫中任何人不准外出;外面的人一个也不准进宫里来。此时,她正在跟审食其密谋一件大事:

“今天高祖帝不在了,而跟随他闯天下、建功业的文臣武将一个个都健在。这些人一个个如狼似虎,日后惠帝如何能驾驭得了?”

吕后说的是惠帝,其实是她,怕自己一旦掌权,下面人不听不服。

审食其已经猜出吕后心中的想法,于是极力迎合:“不如把这班老臣,不分文武,一概除之,以绝后患,以保汉室万年不衰。”

吕后听了,重重点点头。

其后,二人为了用什么法儿诛灭群臣,费尽了心思,绞尽了脑汁。

先是说,把所有老臣,拘于一处,再一个一个斩首。后又说,可携旨去老臣家中,宣诏曰有谋反之罪,随之斩首。这样做,恐怕走漏消息。而把老臣拘于一处,又怕这些人起疑心。总之,没有找出一个万全之策。

其间,高祖帝崩逝已过去了四天,消息依然被封闭,无人知晓。

接下来,审食其与吕后又开始商量一个难题,对于老臣,是杀了一个,还是要株连全家全族?杀一人,怕其家中人造次;杀全家,又怕激起民愤,造成更大的麻烦。

正当他两人久久未决之时,审食其的知心朋友,老将郦商,借故把审食其约到家中,开诚布公而言:“听说高祖帝已经崩逝四天了,为什么还不告知天下?”

“……”

“听说太后娘娘要下旨把带兵的将军全杀了,有没有这回事?这些人中间,有没有我?”

“纯属无稽之谈,请你万万不可相信。”

“如若是风言谣语最好,如若真有这般打算,我想先来告知你:周勃率二十万大军在燕代之地;灌婴统十万大军在荥阳,如太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这些统兵的将领们,将会率兵杀到京城,与城里的亲信,里应外合,攻下京城,到那时,汉室还能存留否?吕后还能存活否?此乃我的一番真心话,望你务必转告给太后听之。千万千万要以社稷为重。”

审食其早已惊出冷汗,他立时稳住郦商:“你我生死与共,非一日之情谊。你说的话,我必代你传给太后娘娘,可是这些谣言,望你千万别再外传之。人心浮动不稳,对汉室社稷同样为灾祸,不可儿戏。”

审食其哪敢停留一时一刻,返回后宫时,几近丑时。他把郦商的原话一字不漏地传给吕后听。二人最后决定,再也不提诛杀众臣的事了,并决定卯时立即把高祖帝崩逝之事昭告天下,同时定下大葬吉日。

从那以后,百官中虽然没有传出诛杀群臣的谣言,但是吕后心中一直不解:这个消息是何人传出宫外的?她要审食其留心察之。

今天听说是符玺御史赵尧,她心中一怔。许久许久没有说出话来。

审食其说此人应该如何处置?

吕后说暂时放下,不管不问,暗中要多多防备此人,以免日后会有大事再次败坏在他手上。

她说完,半眯着双眼,紧紧盯住审食其,不言不语,又打了一个哈欠,用力伸了一个懒腰。审食其心中似有所悟,于是立即上前,先给吕后捶捶肩,按按脖子,接着又让她趴在大大的柔软的龙榻上,审食其则给她捶背,按腿揉足。吕后则美滋滋地享受着,嘴里有时轻轻哼一声。待她缓缓翻过身来之后,审食其再也支撑不住了。他一个纵身扑上去,紧紧压在吕后身上……

自从被囚禁在“永巷”以后,戚嬛每天都在不停地舂米。历来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担的戚嬛怎么能干得了如此粗重的活计?但是,她不干又不行,轻则不给饭吃,重则要毒打一顿,之后,再次强迫她再干。

被折磨得面黄肌瘦的戚嬛,时时刻刻只能咬牙坚持。繁重的劳动,让她夜间带着声声呻吟进入梦乡:在梦里,戚嬛像一只自由鸟儿,想飞就飞,想唱就唱,她时时翱翔在蓝天下。在梦里,她曾不止一次见到高祖皇上,他紧紧搂抱住她,细细互诉衷肠。只一时,转眼就看不见了皇上。她拼命喊叫,一心想让皇上再次出现,好把自己带走,带出“永巷”,走得远远的,永远也不回后宫中来了。可是,直到她睁开眼时,也没有见到皇上。她心中一阵绞痛,鼻酸眼胀,就是流不出泪水。泪水早已经流尽了。

她呆呆望着窗外的月亮,回想往日的辉煌。

有时,夜间她会梦见儿子如意。儿子正在打马急驰,奔向京城。可是在城门前,偏偏被吕后带人拦住,不准他入城,不准他见娘。这时,戚嬛却从天而降,从城楼下飞下来,与儿子如意相拥相抱,一起乘坐金根车,奔向赵地去了。这时,戚嬛笑了。最后,她在笑声中醒来,嘴里轻轻念叨:“这一天什么时候才能来到?这一天,我还能不能熬得到?”

最后,她心中总会坚定一个信念:“有我儿子赵王如意在世上,你这个恶魔吕后就不敢把我处死。等着吧,等着我熬到走出‘永巷’的那一天,我要跟你算总账。”

为了打发沉重的劳动,为了驱赶心中的仇怨,戚嬛在舂米时,嘴里时不时会哼出一些歌儿:

喓喓草尖,趯趯阜螽。

未见君子,忧心忡忡。

亦既见止,亦既观止,我心则降。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

未见君子,忧心惙惙。

亦既见止,变既观止,我心则说。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

未见君子,我心伤悲。

亦既见止,变既观止,我心则夷。

唱着歌儿,她的心稍许好受一些。特别是当她听到自己的嗓音时,心里十分欣慰。吃得差,吃不饱,干重活,身子骨受摧残,可是这副好嗓子依然如旧。将来有朝一日,见到儿子以后,我会给他唱上一曲又一曲好听的歌儿,让他快乐,让我们娘儿俩重新过上有歌有舞的好日子。

随着想儿子的心切,随着残酷日子的压迫,戚嬛慢慢唱出一曲由自己编出的《舂歌》:

子为王,母为虏,

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

相隔三千里,当谁使告汝?

歌声缠绵、哀婉,声声凄诉自己的悲苦,字字渴望儿子快快来到娘身边。

******

在惩罚了侍婢,警告了惠帝以后,吕后心中仍有一个疙瘩。惠帝到了风流的年纪,如何管得了?被临幸的宫女又如何能杀完除尽?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能拢住惠帝的心,下面的宫女也会尽心尽力侍候。至于给惠帝找媳妇的事,应该是一个慎之又慎的大事,万万马虎不得。从当下起,吕后就把这事放在心上思虑,这是决定皇权的大事,不可不虑。是为他找一个能把住皇权,守住朝纲的人呢,还是找一个像戚嬛一样,能歌善舞的美人儿呢?

突然,戚嬛的身影又在吕后头脑中闪现。想到她被自己狠狠摧残以后的凄惨模样,心中不免一阵阵发笑。不行,这样还不能煞尽我心中的怒气,我还要继续给她苦头吃。

她立即把监管永巷的人召来,详细问了戚嬛劳役的情景。

“回太后娘娘,戚嬛每天舂米,从没有停歇一天。只是……”

“说,不许吞吞吐吐,照实说来。”

“只是她一边干活,还一边唱歌。”

“她唱的什么歌?你给学一遍。”

于是监管就把戚嬛自己编的《舂歌》学唱一遍。

没料到这首普普通通的小歌谣,把吕后激得暴跳如雷。她从龙椅上跳起来,把龙案上的一只白玉笔架抓起来照地面上狠狠一摔,大声怒吼:“反了!反了!你想指望赵王如意?你想倚靠他再来跟我作对?死了你的心吧!”

婉玉自来到吕后身边,从来没有见到她发如此大的脾气,只见她凤眼倒立,脸面苍白,一口白牙被咬得咯吱咯吱响。此时此刻,谁也不敢前去劝慰。稍不如意,杀人两个字会很轻易地从她口中吐出来。

“来人!快马传诏,要赵王如意进京来见我!”

远在千里以外的赵地,赵王如意过得很高兴。相国周昌待他无微不至,完全像一个父辈那样亲昵疼爱赵王。可是,在这个福窝窝里,赵王如意心中一直不舒坦。他想娘亲,想叫娘亲来到自己身旁。他更爱听娘亲唱的歌声,爱看娘亲优美的舞姿。更想躺在娘亲怀抱里,听着轻柔催眠曲慢慢入睡。夜深人静时,怒吼的北风呼啸,他想娘亲想得睡不着,想娘亲想得泪眼涟涟。

为了宽慰赵王如意的心,周昌费尽心思,一时教他骑马,一时教他舞剑,单单不能给他讲故事,他那副口吃的样子,被憋得通红通红的脸会让赵王如意大笑起来的。

忽一天,京城传诏,要赵王如意接旨后即刻进京。如意高兴得又是跑又是跳,嘴里一个劲儿大喊:“我能见到我娘了!我能见到我娘了!”

周昌呢,没有阻拦如意欢跳。他心中自忖,当下无节无大事,为什么偏偏宣赵王进京?同时,他又用眼偷看传诏人的面目神情。只见郦介一脸忧郁、无奈的神色,周昌心中知道赵王进京一准没有好事。

于是他让郦介回京禀告惠帝和太后,赵王因大病初愈,无法长途奔驰。

看到周昌一脸坚决不从的气色,郦介只得回京如实禀报。

吕后听了,气得狠狠跺了一下脚:“好哇,我诏赵王你周昌不让来,我就先召你入城,看你周结巴是来还是不来。”

紧接着,召周昌进京的诏书风一般传到赵地。听罢诏书,周昌傻眼了。他怔怔愣愣,不言不语,死死盯住大堂前的那尊张开血盆大口的石狮子,许久以后才起身。

这一次,周昌不敢不遵旨。他先把府上的事一一交代清楚,又暗中让心腹看好赵王,让他别冻着、别热着、别渴着、别饿着,更不许病着了。一切事情等他从京城回来再办。

就这样,带着一腔疑惑,揣着一腔无奈,周昌含泪离开赵王。

这时,赵王如意宁死不要周昌走:“上次要我进京,你千般阻拦,不让我去。为什么今天叫你进京,你就舍得丢下我一个人走开了呢?不行,要走,我随你一齐去。要不,都不许去。”

越是这般纠缠,周昌心里越是如利刃割绞。

最后,只好在夜间赵王入睡以后,周昌才挥泪而别,飞马赴京城。

左等右等,吕后终于把周昌等来了。

“好你个相国,如何敢不听诏谕,阻拦赵王进京?说,为什么?”

周昌越是结巴,吕后越是一声声追问。

今天,周昌认罪伏在地上,与当年吕后拦住他并跪在他面前叩谢时的情形乃天地之别。

“臣以为赵,期期,年纪小,期期……”

“不要你狡辩,不要你说谎。你的心地,我明明白白。你能骗得了我?”

周昌再也不出声了。当下,他心里变得越来越冷静。面前的人是吕后,而不是高祖帝。当年,他在高祖帝面前,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但没受到高祖帝的严惩,反而换回来一个刚强、耿直的好名声。今天不同了,上面坐的是吕后,一个女太后,一个手段残忍,说一不二,丝毫不讲情面的女人。他越想心里越害怕。当年,她敢虐杀淮阴侯韩信,梁王彭越,你周昌更不在话下。

吕后心里还是能记住当年的情分的。她没有太难为周昌,而是明目张胆地指出:“你不知我当年为了太子刘盈的继承大事,熬了多少夜,受了多少气,那时,要不是你们这些人死谏,惠帝便没有今天。你不应该忘记我跟戚嬛母子的深仇大恨,你更不该从中阻拦。”

过了好一会儿以后,吕后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她让周昌马上回去。

看到吕后没有加罪在自己身上,周昌深感万幸。他起身,再次叩拜之后,才匆匆离开。

从开始一直坐在母后身旁的惠帝,也为周昌抹了一把汗。他知道母后正在加紧迫害戚嬛母子,他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母后说的话,他不敢不听,更不敢阻拦。明知道戚嬛被关押在永巷,他连前去看也不敢看一眼。

赵王如意进京,母后将会如何处置?

想到这里,他心头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第二天上午,惠帝带随从出城打猎,刚到城外,他即令周昌来到猎场。

远远看到惠帝,一手执弓,一手搭箭,周昌心里略略兴奋,看到惠帝的一举一动,极像当年的高祖帝。

他滚鞍下马,快步走到惠帝马前,急忙跪地大拜。惠帝很快跳下马背,屏退从人,小声问周昌:“母后急急召赵王如意进京,你为何不允其前来?”

周昌没开口便掉下泪水:“当年高祖帝单单交给臣一件事:要全力保护赵王。我知道太后因易储之事,与戚夫人结仇甚深。今高祖帝万岁以后,太后终要报当年之仇,我唯恐赵王单身入京,恐有不测……”

不知怎的,此次周昌讲话吐字,一字一顿口齿清晰,没有结巴的现象。

惠帝说:“人言相国结巴,为何刚刚一番话竟然如此顺畅、清楚?”

“臣托期期,皇上期期的福期期。”

“朕已明了,你可回去了。”

“期期,下臣期期的话,期期别传给母后。”

“朕已继承皇位,履天子之职,焉有小人之举?哈哈……”

惠帝很自信,他心下猜测的与周昌言明的事正相吻合。自己心中已经做出决定:全力保护赵王如意。于是他把猎马扯回头,带领随从,速速回城。

当天,惠帝即命两名内人,去京城三十里外的驿亭,日夜守候。一旦闻赵王如意至此,立马快报,若有延误,立当重刑。

至此,惠帝如入油锅里烹煮,心地久久不能平静。一时,他想到母后为夺得太子宝座,日夜筹谋,苦心孤诣,此中甘苦,无以言表。然当下大局已定,大权在手,对已经失败的对手应宽容待之,此方为君子之举。若记仇记恨,并伺机报复,虽能将有过之人除之,但终要背负恶名。

有几次,惠帝试想去母后面前劝阻,一心想劝其宽容待人,但每次话在嘴边怎么也吐不出来。母后那副凶残面容,刻骨复仇的言语,屡次让惠帝不敢近前,更不敢直言劝之。

“唉,父皇呀,你在世时不慎种下的祸端,今日终将要出头。”

一天中午,吕后饭后正在午休,惠帝独自避开众人,悄悄来到永巷。

专为监守在此的宫女,突然看到皇上来此,先予伏地大拜,而后极力阻拦,不想让惠帝近前观看。

永巷是专门关押犯禁犯错但不至死的宫女的院落。而戚夫人单单被隔开,一人囚居在一间小屋里。

监视人先伏地请求:“皇上万岁,太后娘娘有旨,凡人皆不准到此,更不准与戚嬛交耳言说。有敢违者,斩首……”

“如果我来看呢?”

“……皇上想看就看,奴婢只管效劳。”

正在舂米的戚嬛,只管埋头苦干,根本无暇顾及墙外的看客。

而惠帝则实实倒抽一口凉气。

无秀发,无美容,无丽服,仿佛一具木偶,只管呆滞重复一种动作,颈上的铁圈已经把脖子磨烂,殷殷鲜血将黑铁染成紫红色。

惠帝不敢再多看下去,急急转身离开。临走时,丢下一句话:“你若告诉太后娘娘,我必灭你三族。”

监视人忙在叩拜中连声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大约十天后的一个中午,正在午餐的吕后听到下人来报:“赵王已到京城。”

“命人把他接到宫中的小院里,不准外人接近!不准他外出走动。”

“太后娘娘,赵王在京城外早已被惠帝接到他宫中去了。”

“什么?……”

上午,惠帝早早接到三十里驿亭的传报:“赵王已到。”于是,他急忙登上金根车,带上一干随从,迎出城外。

待赵王的车队到来时,惠帝见如意已在车上朝他招手,似有一股热流注入心中。他不敢怠慢,急急下车走上前去。赵王如意早飞奔投入他的怀抱中,兄弟二人无暇避讳下人,紧紧抱在一起。赵王如意接连问几声:“为何不见我娘?我娘为何不来?”

惠帝不回答,只是再三催促:“走,先到我宫里去吃饭。”

知道惠帝把赵王如意接走以后,吕后很爽快地说:“好,好,惠帝待赵王不薄,这才是当哥哥的样子。”

惠帝带赵王入宫,先给他沐浴更衣,再焚香二人同拜祖宗、父皇。而后,双双才挽手入座就餐。其间,惠帝几次起身给赵王挟上猪肩肉,赵王一边嚼着一边说:“哥哥真好。”

夜里,兄弟两人就同躺在一张巨大的龙榻上,相互说笑,久久难以入睡。

第二天早晨,惠帝亲自领着赵王如意,来到吕后的宫中跪拜请安。

吕后当即把赵王唤起来,看到他虽然身材见长,但并未发福。她要赵王如意留在自己身边,惠帝却说:“弟弟手脚好动,一时闲不住,在这里搅扰母后不得安宁,不如还在我那儿好。”如意接着说:“我跟哥哥在一起最痛快。”

回到宫中,惠帝亲口嘱咐赵王如意:“你只管在这儿放心住下。我不在时,不要私自出去。若有别人来要你出去,你也不必听从。切记。”

看到惠帝一本正经的模样,赵王如意仿佛从中悟到什么,于是他当即慎重答应下来。

“我只听哥哥的,你只管放心好了。”

从此,赵王如意在惠帝的宫中被严密保护起来,任何人不得入内,不得将他带走。

自从惠帝把赵王如意保护起来以后,吕后曾几次寻思,但一直没有什么好方法把如意给骗出来,心中一时显得有些不安宁。

审食其说:“我去带人入宫,直接把他杀死在宫中。”

“不行。皇上的宫址,你能进去但不可造次,不然,你将被御林军杀死。到那时,我也救不了你。只有偷偷地,神不知鬼不觉地进行。”

在其后的一段时间里,惠帝显得很勤快。上朝时,宫中有人严密把守; 回宫后,他便跟赵王如意在一起,有说有笑。如出城打猎,二人则并肩各骑一匹猎马,前后左右均有重兵防卫,任何人也不得近身。

特别让惠帝感到高兴的是,在猎场上,赵王如意显得很威武。他曾经亲手射中一只跑兔,又从头顶上射下一只雉鸡。他伏在马身上,安稳自如,追赶猎物时,他总是头一个奔在前面。

一天晚上入睡时,如意小声问惠帝:“哥哥,小弟已来数日,为何不见生母?”

听到这句问话,惠帝心中一颤,眼里险些掉下泪水。他马上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戚夫人尚有大病在身,恐与相见,因高兴过度而心力不支,再生意外。你且安心住下,一旦病情好转,立刻就能团聚。”

对惠帝的话,赵王如意从不生疑。他连连点头,十分愉快地答应了。

惠帝心中在暗暗盘算:待母后娘娘心头的闷气慢慢消散之后,他再从旁说合,最终把戚夫人放出来,让其母子团聚,这也算了却了父皇高祖帝的一桩遗愿。

于是,惠帝在母后娘娘面前,则表现得特别孝顺,又特别机灵。只要吕后召见,他会立马赶到,只要吕后决定办的事,他从不拦阻,并全力支持。为的是处处让母后娘娘心中对他产生好感,日后为了戚夫人的事说劝时,母后会关照他的脸面。

没想到这一次他又打错了算盘。

一场惨绝人寰的情景终于在他面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