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太子之争风波恶,商山四皓入长安
吕后呢,心中的妒火燃烧极旺,口中的牙齿咬得发响。她看到色、才、艺、美极佳的戚夫人整整把一个心气刚硬、毒辣异常的皇上给迷得昏三倒四,不能自已。这些恰恰是她完全不具备的。她无法再看下去,只好把两只几近喷火的眼睛快速移到一边,而后迅速合目低头,让妒忌之心得到稍许安闲。
皇帝班师回朝后,当下设宴,京城官员皆入宫叩拜。让他心生疑惑的是:淮阴侯韩信为什么没到?难道至今病体仍未痊愈?当他转身询问旁边的萧何时,萧何则顾左右而言他,支支吾吾,一时没有明说。
宴罢,刘邦即来到吕后宫房,开门见山,询问韩信的事。
听到问话,吕后则不惊不慌,像没事儿似的说:“淮阴侯已被我斩首。”于是便详细说出陈豨的密信,和萧何二人如何商议行事的,一一说出。“只因事情重大,我必当面向你陈述,故拖至今天,望陛下宽恕。”
刘邦认真听完后,既喜又怜:“这只虎待了六年,今天终于除之。嗨,前后想想,韩信本于我有大功,如此死去,未免太让人心寒。”
吕后说:“本来让快马告知,但恐事烦且乱,再有意外发生,故快刀斩乱麻。”
刘邦长叹一声:“三只虎已经除去两只,且看英布如何。”在他心中看来,英布谋反,已是早晚的事,而及早把英布给解决掉才是要紧的事。
孰料,就在此时,他身上却感到不适。先是吃饭无胃口,接着是低烧不退。开头,他并不在意,只认为戎马倥偬十几年,雨里闯,风中奔,酷暑冰雪从不畏惧,点滴不适,隔日即愈。可是,这一次的病却竟日不愈,且有加重之势。
一次,与戚嬛合欢后,咳嗽不止,通体大汗且又渐起高烧。戚嬛立刻召来太医,经把脉诊断,却说陛下终日劳累,须静养几日。
戚嬛这才放下心来,一边向吕后禀报,一边守在皇帝身旁,精心调理。吕后则专管药剂、饮食,任何人不得插手。前后过了半个多月,皇帝龙体日渐康复。
这时,积压在皇帝心中的事太多,其中急办的是代地已靖,何人为王?
是夜,他与戚嬛守在一起,悄悄说:“朕已思考多日,决意让如意代管代地如何?”
戚嬛心下一惊:“那皇上终日记在心上的要立如意为太子的事难道给忘了不成?”
“没忘,没忘,全记在我心中。只是先让他在代他当王,而后再册立为太子。”
“陛下,奴婢还是认为此事不妥:一是如意尚小,智力不全,虽有能人为相,也免不了挂一漏万。加之代地偏远,且与匈奴相接,不知哪一日战事突起,这如意安能镇住?”
“说的也是。不过这代地终要我刘姓家人出任王者,要不,我心下亦然不安。”
“有了!”戚嬛心上一转,“薄夫人的儿子刘恒,年龄稍长,且诚恳安宁,陛下看让他去代地如何?”戚嬛以为,在此时能多多维持一人,对日后自己被封为皇后也是大有裨益的。没想到这一人选竟为皇帝赞成。
圣旨到来之前,戚嬛为彰显自己的能耐,于暗中偷偷告知薄夫人,薄夫人半信半疑。当圣旨谕召以后,薄夫人感激涕零,拥抱儿子,泪水涟涟地叙说:“母以子为贵,儿子今天尊为王,母亲我入地心也甘。”
想当初,刘邦初为汉王,在栎阳后宫里一眼看中薄姬,临幸了她一夜,即怀上刘恒。数年来,薄姬于宫中甘居人后,不出风头,不传闲言,不说碎语,在众嫔妃中为一淑贤端庄之人。现在儿子被封为代王,虽说在国家的北疆,位置有些偏远,可远离中原的是非,有什么不好呢?
今日喜事来临,后宫嫔妃争相祝贺。薄夫人尽力抑制内心激动,先去吕后宫中拜谢。
吕后先是尽说些谦虚之词,末后,于无意中询问一句:“早早看出薄夫人面带惊喜之色,莫不是旨前已有知晓?”
薄夫人一时大意:“早时已听戚夫人告知,唯恐是虚假传言,今日方才证实。”
“其实早知晚知都一样,陛下打下的汉室,终究会让刘家人看守。”
薄夫人走后,吕后心上如油煎烹。“戚嬛和皇上如此亲近密切,日日恳谈,今日能让刘恒去代地为王,明日必会要皇上册封如意为太子。这若成真,如何是好……”苦思冥想之时,猛然间,她自问自说:“戚嬛能为皇上想出代地的诸侯王,我为什么不能为皇上引荐出梁国的诸侯王?梁国彭越已亡,无人取代,皇上岂不心焦?好。”吕后很为自己的思想而自豪。于是,她便暗暗在心上挑拣人选。最后想到刘恢、刘友。她心里很是高兴,当晚就跟审食其说出自己的心事与打算。
审食其很是赞同:“一个梁王,你想出两个人选,好。这样留着让皇上挑选,他绝对会夸你想事办事周到。”
第二天上午,吕后带着宫女,来到未央宫,专程看望皇帝。远离宫门数丈远就听见皇上高兴时哈哈大笑的声音。吕后心中很是不悦。待得进来,吕后先行叩拜皇上,辞后,戚嬛忙上前叩拜吕后。皇帝说:“这么早来这儿想必有大事要说,快说来我听听。”
吕后未语,先是顿了一下,而后略显嗔怒地埋怨戚嬛,可是那话明显是说给皇上听的。
“陛下龙体刚刚康复,说话仍须轻声静气,切莫引陛下狂笑而使中气失调,疾病侵扰。”
戚嬛自知理亏,只得红着脸答应。
皇帝则一副不屑一顾的神色:“病已去,心情开朗,怎么不能大笑?”
吕后遂转怒为喜:“臣妾巴盼你日日欢笑,时时欢喜,只是不要大喜大怒,伤害身体。”
皇帝自知吕后是为个人安康着想的,只能无声应允。待一切如常,吕后才说出个人心愿:
“梁王已亡,梁国正当复兴,臣已想出刘恢、刘友二人,陛下看是否称职?”
皇帝一听,甚喜:“好,你与朕想到一处去了。你提出的二人甚好,以朕之意,若把梁地一分为二,庶子刘恢、刘友岂不各有其地,各有其职了吗?好,朕即令萧何等复议下旨。”
吕后心中惊喜,立即叩谢:“陛下英明,臣妾顽昧,多谢陛下赐教。”她说着,拿凤眼一瞟戚嬛,一副被冷落的神色令她脸面失去光彩。吕后心里话:“活该,就让你也尝尝我的手段。”
失意的神色在戚嬛脸上仅一闪而逝,她转身来立刻拜在皇帝、吕后面前:“看到陛下龙体日康,奴婢万分喜悦,为表欢欣之情,奴婢拜请陛下、皇后娘娘,允许经办宫中歌舞盛会,也算为陛下康复而拜天敬神。”
皇帝早一口应允:“好,说办就办。稍作准备,明日上午在未央宫举行。”
戚嬛斜视一眼沉默不语的吕后,心中沾沾自喜:“这你就不行了吧?明天就看我的了!”
翌日上午,天朗气清。未央宫廷院里,待歌待舞的宫女亭亭玉立,她们按赤橙黄绿青蓝紫外加水红翠绿共九种颜色,分列成队,每队三十人。独有戚嬛一人立于队前,身着红衣绿裙,黄金腰束,芙蓉色飘带,墨染似的青发高高盘起,金簪、银饰、珠环、玉佩点缀其身上的大小空间。更有一张桃红粉脸,映红日,镶蓝天,清脆嘹亮的歌喉,响遏云天:
思齐大任,文王之母。
思媚周姜,京室之妇。
大姒嗣徽音,则百斯男。
惠于宗公,神罔时怨,神罔时恫。
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
雍雍在宫,肃肃在庙。
不显亦临,无射亦保。
肆戎疾不殄,烈假不瑕。
不闻亦式,不谏亦入。
肆成人有德,小子有造。
古之人无斁,誉髦斯士。
戚嬛领唱,侍婢遂从唱,领唱者音脆如莺燕,从唱者音扩畅心怀。
皇帝端坐席间,双眼发直,双耳呆听,高兴处,还跟着戚嬛音调,清清学唱,双手尽在其间打着拍点。
吕后无奈,虽然声声入耳,但心中越发烦躁,看到人人兴致极高,不得不从之,佯装静听之。
歌罢,戚嬛复入场中,身随瑟、竹之声起舞,九色服饰的侍婢,亦在场上随舞从之。但见戚嬛跳起时,昂首、挺胸,飞起后勾的脚跟几乎能与头脑相撞。飘带与舒袖齐飞,耀眼的色彩旋转,当那张粉若桃花的脸面回首时,正跟皇帝四目对视,一刹那,于千军万马中镇定自若的陛下,几乎晕倒了。
吕后呢,心中的妒火燃烧极旺,口中的牙齿咬得发响。她看到色、才、艺、美极佳的戚夫人整整把一个心气刚硬、毒辣异常的皇上给迷得昏三倒四,不能自已。这些恰恰是她完全不具备的。她无法再看下去,只好把两只几近喷火的眼睛快速移到一边,而后迅速合目低头,让妒忌之心得到稍许安闲。
歌舞终于圆满结束,皇帝兴致极高,他下令给每个从歌舞的侍婢金银赏之,对乐师亦有重赏,因为他这个懂得乐器、乐理的皇上听出今天的乐器音质极正极圆美,心里格外高兴。戚嬛几乎是飘到皇上面前,规规矩矩给皇上、皇后叩拜。但见她身不疲累,气不发喘,面颊益红,双眼愈媚。她偎进皇上怀抱,与侍婢一起把他拥进宫中……
回到长乐宫后,吕后病倒了。
一整天,不吃不喝,只感到胸口发闷,心如刀割,双眼看天天转,看地地旋,头脑剧疼欲裂。婉玉心里愈发难过,她双眼噙泪,几次轻声唤着皇后,让她喝水,让她吃药,给她轻轻捶背,精心按摩。直到午夜,当审食其溜进房间后,吕后才勉强起身。婉玉悄声退下以后,吕后一头扑进审食其的怀抱,嘤嘤哭泣。
审食其紧紧拥抱她,轻声安慰:“别难过,悲极伤心,保住凤体才是根本。”
“那个小狐狸精活一天,我就受一天折磨。皇上的心,整个儿被她给勾走了。日后,太子刘盈的宝座怎么能牢靠,我的皇后尚不……”
她不想再说下去,越说心里越悲痛,越说越忧愤。她恨不得亲手操起钢刀,把戚嬛碎尸万段。可是,恨归恨,她连戚嬛的一根汗毛也不敢动。戚嬛是皇上的心肝,别说打她、杀她,就是敢说一句妄话,皇上会立马给予严惩,轻则伤身,重则丢掉性命。
“你说说我该怎么办?你给我出主意呀……”
“皇后,你别心急,心急会乱神的。千万要稳住神儿,跟往日一样,该吃要吃,该喝要喝,该快乐时要欢欣喜笑。千万不能自己折磨自己呀。”
“我吃下饭,喝下水,心里欢乐又如何!”
“有了好身体,心神安然,就能瞅准机会,天无绝人之路。”
“机会,什么机会?”
审食其的声调愈来愈低:“你不是说那个狐狸精心下是想夺太子的宝座吗?这样的大事,皇上必要跟大臣们议论。只要这个事一出头,咱们就快快想办法对付。”
吕后冷笑一声:“到那就晚了。眼下就要想办法,早早走在他们前面去。”
“只是,只是皇上还没有提出这个事,咱们怎么好插嘴呢,万一风声传出去惹恼皇上呢,怎么办?这不弄巧成拙了吗?”
“不,当下就要想办法,不能晚。”
审食其只好应声:“我回去后一定打听这方面的消息,一有动静,立马传给你。”
“正是。另外呢?”
“皇后要跟吕家大臣联络好,但有动静,他们也会出马帮忙的。”
“这个不用担心,我的事就是他们的事,他们绝不会耍奸,也不会袖手旁观。”
“再就是,要跟这一批老臣们套近乎。张良、萧何、陈平、周昌、周勃、夏侯婴……他们跟皇上亲如手足,紧要关头,他们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说得对,就我所知,这些人跟戚嬛走得并不亲近,听说他们都说戚嬛鬼精。”
“对。这就好,她戚嬛没有人气,咱们有。只是这皇上的心道儿还要多上一炷香,一定不能让他薄了咱们。”
“前年太公升天时,皇上对我很是体贴,只是当下,显得有些冷。不过,我处置韩信、彭越的事,很被他看重,很被他赏识。这些是以前从来没有的事。”
“好,有这些事帮衬着,你就趁热打铁,在皇上面前小花招不能多,可一点儿没有也不行。你给他出过力,他对你还是有心的。”
二人越说越亲近,不知不觉,拥着抱着,滚在红罗帐里扭动起来。
敬天祭地祝贺皇上龙体康复的盛大歌舞结束后,刘邦对戚嬛越发珍爱、亲近。时时不让她离身半步,夜夜拥抱入眠。他看着戚嬛的粉面,闻着她的体香,耳间又响起她那悦耳的甜脆歌声,那美妙的音质让他心狂,令他痴迷。
“嬛儿,朕一时一刻也离不开你。”
入夜,红罗帐里二人紧密拥抱,皇帝在戚嬛耳边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戚嬛甜甜地亲了一口皇上的干瘪嘴唇,香喷喷的话儿送入他心里:“我也是。奴婢今生今世就是为了皇上你一人活着的。奴婢就是你的小玉佩,套在脖子上,贴在心窝上,时时刻刻厮守在一起。”
“就是,就是……”刘邦兴奋得无法言表。
“只是奴婢还想忠告一句,陛下,你就是趁着初一、十五的机会也该去长乐宫,会一会皇后娘娘呀。”
“去是该去的,只是我实在离不开你。”
“如若不去,只怕时间太长,那儿可就会被别人给强占去了。”
刘邦似乎重重挨了一记闷棍,猛地闪过身子,瞪着双眼看戚嬛:“你说什么?谁敢在宫中如此放肆?他不怕斩头灭绝三族?”
“嘿嘿,天下就有不怕死的人。”
“你说!是谁?说!”
“就是那被你封的辟阳侯审食其。”
“此话当真?”刘邦的语气不免加重。
“有人看见他三更天溜进长乐宫,五更天便匆匆走出来。他想干什么,要干什么还不清楚?”
刘邦脸上一阵燥热,从未有过的羞愧感袭上心头。“好,辟阳侯,抓住你,我把你捣成肉酱,榨成血水!”
当天夜里,刘邦密命他的侍从官,郎中季布,要他一人潜入长乐宫,捉拿乱宫的贼人。
一连两天,安然无事。第三天深夜午时,季布终于抓到潜入长乐宫中的辟阳侯审食其。
一直在未央宫静候消息的刘邦看到季布终于不辱使命,抓到审食其,既兴奋又羞怒。可是经过一番审问之后,竟然令他大失所望。原来,季布是在长乐宫钟室抓到审食其的。未抓之前,季布在那儿整整待上一个时辰,而后才下手的。一问才知道,审食其入宫,是为了暗中护卫吕后娘娘。
“自从杀了韩信以后,宫中经常闹鬼,为此,皇后娘娘吃不好,睡不安。我一个专门掌管宫中大事的人,绝不能让皇后娘娘吃亏受苦。从那以后,我经常独自溜进宫中杀鬼保娘娘安全。”
无法,皇上只好摆摆手让季布与审食其二人离开。就在审食其刚刚走到房门外时,清清楚楚听到皇上说出一句话:
“不能再等了,该是摊牌的时候了。”
一个月后的一天早朝,汉室的老臣几乎全都到齐。曾经因病体缠身经常不来上朝的张良亦早早到来。
皇帝坐定,待群臣一同叩拜以后,便宣布一个令人颇为吃惊的决定:
“太子刘盈,生性软弱,尚不能主政国事。朕意欲废刘盈,册封如意为太子。臣可尽道忠言。”
此话刚出口,殿上文臣武将一片哗然。
留侯张良首先提出反对:“废长立幼乃朝廷一大禁忌,望陛下三思。”
太子太傅叔孙通则直陈胸意:“陛下万万不可仓促行事。若废长立幼,实乃汉室之一大不幸。太子乃天下之本,本一摇头,天下振动,民心不稳。陛下,你怎能以天下为儿戏,说换就换,说变就变了呢?万万不可!”
丞相萧何见前面已有人反对,且皇上并无恼怒之色。于是,他也上前提出不同看法:“陛下,废长立幼,实不可取。春秋时,晋惠公听信爱妃骊姬之惑,杀了太子申生,最终导致晋国混乱三世,不可收拾……”
谁料此时皇帝怒从心生,打断萧何的话语,说:“萧相国是否怀疑我偏信戚夫人,受其蛊惑,才贸然行事的?”
本想随大流,充好人的萧何,受此斥责,只得不声不响,低头退下。
皇帝的一句恼怒的话并没有震慑住文臣武将心中反对的声音。其中,话语最激烈的要数御史大夫周昌。这位一心为汉、赤诚忠厚的老臣,听过皇上废长立幼的话之后,几次张口述意,但是,终因他口吃舌笨,几次张口,都被别人抢先说起来。就在萧何退下后,趁着这一空隙,周昌一步迈到中廷,向刘邦叩拜以后,便昂首陈词,不知由于心中气愤还是心急使然,刚一开口,半晌吐不出话来:
“臣,口吃,期期,不能言。然,期期,知其不可。如若废长立幼,臣,期期不奉诏。”
此时的皇帝非但没有被周昌的怒气惹恼,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至此,他只好不置可否,丢下一句让群臣再行斟酌的话,便扫兴而退。
廷上的官员,先由小声议论,转而高声喧哗,至中午时分,一个个才悻悻而归。
但是所有的人都没有觉察到,数月来,心中一直忐忑不安的吕后,其实早已潜身在朝堂东厢房里暗暗窃听。廷上,所有大臣的言说,无不清晰印在她的心房。听着听着,她心上一阵震颤,鼻子一酸,泪珠簌簌滚下来。
早在那次她跟审食其密商之后,暗中便干着笼络人心的事:她派人给大臣的夫人送去金银头饰,送去环佩玉器;暑热天气,还一一送去时鲜水果。她知道这些东西虽然不贵重,不值钱,但很能打动人心。
同时,她又把两个哥哥和已经成气候的侄子,先后召进后宫,以叙家常、表亲情的方式,让她的亲人们一一知道皇上欲废长立幼的打算。其中,要有用得着他们的时候,要敢于挺身而出,不能畏首畏尾,犹豫不决。
当她把这些该做的能做的事一一过手以后,心下稍感适意。可就在这时,婉玉给她传来一个震惊人心的消息:有未央宫的奴婢,曾用各种借口,来到长乐宫走动。有的还偷偷朝长乐宫的侍婢手中塞钱财,极欲从她们嘴里探听话儿。吕后听了以后,稍稍稳稳神,心里知道,这是戚嬛使的招儿。她要在我这儿抓些把柄,乘机把我打压下去,为她的儿子如意封为太子聚力、搜寻口实。
想到这里,她的头皮一阵发麻。
不好,我跟辟阳侯的事,她一准听到了风声。要不,她为什么敢走这一步险棋?因为在宫中,若有人敢秘密串联,暗中打听那些不该知道、不该说的话,一旦被发现,定当被处死无疑。
当下,她敢干这宗事,无非是得到皇上的允许,再者,她已经得到一鳞半爪的风声,便想乘机搜寻口实,将我打倒在地,夺取皇后之位。
吕后越想越气,最后她狠狠咬牙诅咒:“蛇蝎之心何其毒也,最终将不得好死。”
当天夜里,乘审食其来宫中暗合时,她先把这个事对他说了,而后,二人暗暗议定一个计谋。
第二天,她令婉玉找一宫女,偷偷与未央宫里潜来打探的宫女接头,并说愿意为她当暗哨。一是要银钱,二是详问她要打听什么事。果真不出吕后所料,她说是戚夫人要探听皇后娘娘身边是否有男丁。
当天晚上,吕后得知这一消息以后,先拿出银钱奖赏了婉玉和那个前去接头的宫女。而后,从当天夜里,审食其便依计行事,夜夜不辍,终于被季布给抓了个正着。
此一计,不但验出审食其的忠心,还吕后一个清白之身,最重要的是,当审食其即将离开时,又得到一个难得的消息:
皇帝近期将会在朝上议论废长立幼的事。从那天起,吕后便让审食其密切注意。
今早,当审食其看到连张良在内的许多重臣一个不落地全来到朝堂时,他忙去长乐宫请出吕后,让她悄悄潜入廷上东厢房探听。
吕后听着、哭着,唯恐有响声被发现,只好无声啜泣。
不行,啼哭掉泪能把事情挽回来吗?不。一定要想办法。对,恳请老臣齐心帮助!不,绝不能在朝堂出现,那会酿成杀头之罪的。等等看,天不会绝我。
退朝的人陆续走开,走远,而说话口吃的周昌却落在最后。当他正要上车时,只听身后有人唤他:“御史慢走!御史留步!”他忙回头一看,却是皇后娘娘。
待吕后走到跟前,周昌正想施礼时,突然看到皇后娘娘双膝大跪在他面前,双眼流泪,口中连连感谢:“御史仗义执言,若不是你真诚慷慨,太子刘盈的位子说不定……”
吕后再也说不下去了,泪水流出,话语哽咽,柔弱的身躯一悸一颤。
周昌哪敢怠慢,急忙把皇后娘娘搀扶起来。话语出口时,依然期期不断:“皇后娘娘,臣愚昧憨直,但期期,对太子期期,真心,期期保下去……”
拂袖退朝后,刘邦闷闷不乐。回到未央宫后,待在一处,默默不语。
戚嬛心中一悸,坏了!准是儿子如意的事没有办成。她灵机一动,嬉笑着偎上去,先给皇上捶双肩,再给揉长臂。最后她悄悄伏下身子,从皇上背后伸过头来,在皇帝的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
至此,刘邦似乎才缓过气,长长嘘叹一声:“废长立幼的事办得不顺,不少人引经据典反驳我,看来一次不行呀……”
“哟,我当是什么大事儿哩,没什么了不起的,一次不行再来一次,只要皇上心中想着如意就行,早一天晚一天终能办成。来,皇上请你抚瑟,我击筑,听我再给你唱上一曲开开心。”
此时,如意倏地跑进来,先给刘邦跪地大拜,起身后,在堂前亮开四肢,打了一个飞脚,又劈下一个大叉。刘邦双眼看得发直,嘴里连连叫着:“如意像我,如意像我,日后必有大建树。”
戚嬛立即给儿子使了一个眼色:“还不快快感谢父皇?”
如意从地上一个飞旋,猛地直立地面,说:“谢父皇夸奖,孩儿自当苦练下去。”
刘邦惊喜得一把将如意抱在怀里,又是亲又是疼。刘邦已是快六十岁的人了,人到暮年,舐犊情深。父子两人四只眼睛双双溢出欢乐的泪水。
戚嬛这才舍得从皇上手中接过儿子,亲了一口之后,把他放在地上说:“出去玩,没有我的传唤,不准随便来这里。”
如意嘴上没有回答,竟然扮了一个鬼脸,大笑着跑走了。
吕后回到长乐宫,独自待在房里,静下心绪,又把在朝堂上听到的话在心中一条一缕捋一遍。各人说的话,说话的声响,历历在目,声声在耳,想不去想都不行。接着,她又对每个人一一进行掂量:
萧何,老臣,老管家,他绝不会对我轻薄。
叔孙通,太子刘盈的老师,更不会轻易丢下太子不闻不问。据说太子在他眼里是一个仁慈、善良的好人,将来治国,必在皇帝之上。
周昌,此人忠心可嘉,我已向他跪拜请求,之后,他绝不会有负重托。
张良,留侯计虑深远,运筹帷幄,在皇上眼里独一无二,应该听听他的主意。
正想着,审食其匆匆赶来。
“辟阳侯来此何事?”吕后心口不一,说出此话。
“怎么,没有事就不许我来?青天白日,谁敢污皇后娘娘清白,痴心妄想。”
“不……我是说,你有什么新消息没有?”
“有。听传言,留侯张良并不赞成废长立幼,皇后娘娘快想办法,请张良给出一个计谋。”
“张良?快!快!找我大哥吕泽,让他快马追赶张良!”
张良从接旨要他上朝议商要事时起,就已经猜出,皇上心中对太子之事,怕要有变动。
今日在朝堂一站,一听,一看,果不其然,皇上废长立幼的决心已定。当他看到朝中大臣,人人均抵触时,心中稍感欣慰。罢朝后,他决定立即赶回去,不在京城,心中无事,少惹麻烦。单凭这个废长立幼的事,最终还是要酿出一些风波来的。
在张良心中,皇帝举义创业时,对人谦逊,心胸纳人。特别是对自己,更是言听计从。大业已定,他却暗中发现,皇帝的眼眶高了,心中不但容不下人,更是在日日暗中算计人。韩信、彭越,此后,英布也会遭暗算,这几个曾经建立奇功殊勋的人,全落得一个身败名裂的下场,本人死了,三族一样遭害。他认为自己选择的道路是对的:功成、身退,不争功、不争封,更不争金钱美女。远离京城,在留侯地,尽享清闲自在,无事小神仙。远离权、利,身心舒坦自在。哼,长子,幼子,都是你刘家的人……
正在静默思索,只见身后大道上,几匹快马飞速驰来,为首一人高声大喊:
“留侯慢走!留侯留步!”
张良不解,难道京城又出现奇险之事了?
看那马匹动静,不像歹人打劫,于是他命随从止住车舆,立车道旁。
奔马驰到车前,前蹄猛地扬到空中,一声嘶鸣,才算落地立稳。接着,马上一位官人滚鞍下马,三步未到车前,叩首大拜:
“在下乃皇后娘娘兄长,太子刘盈舅父吕泽。今特奉皇后之命,请留侯大人回京城,到长乐宫一晤。”
张良心里明白,这又是朝中哪位能人专为吕后出谋,要我为保住她儿子储君宝座而出谋划策。嘿嘿,这一片浑水我万万不能去趟。于是,他故意表现出有气无力的神态,软绵绵地说:
“多日里,疾病不退,心悬气虚,故早早回封地医治。还望国舅回禀皇后,张子房我无力无能,只能苟延残喘而已。”
吕泽仍然伏地不起,一副不达目的决不气馁的架势:“还望留侯大人不负皇后诚心之邀,不辞艰辛,回宫走一遭。”
走,走不掉。回,无心回。
开头,张良心头尽是无端烦恼,真是怕事有事。面对这个心诚志坚,一心要把自己拉下浑水的人,张良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相持不下,最后,张良只好想出一计:
“臣真诚感激皇后之邀,无奈,痼疾沉疴缠身,仿佛陷入泥池,无力自拔。但臣已知皇后心思。如望协力,只有去找那几个人方能成功。”
吕泽心头一热,忙抬头询问:“谁?万请留侯大人不烦明言。”
“商山四皓也。”
“烦问留侯,此人能否请得?”
“路已指明任你走,话已言明任你做,无须多说。”话一说完,张良的车子已经滚动,转眼间飞出数里之遥。
淮南王英布终日守在王府,时时关注皇帝征讨陈豨的消息。连日来,让人头疼头晕的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先是京城传来淮阴侯韩信因谋反被杀;又闻代地陈豨反叛,皇帝亲率大军征剿,后又闻代地已平,皇帝班师回京。
“彭越呢?为什么没听到彭越的动静?彭越这小子是一根筋,追随皇帝铁了心。此时他准被邀去出兵了,兴许立了大功又能高升。”
忽一日,探马来报:梁王彭越阴谋助陈豨谋反,幸被皇帝发觉。现已削职为民,流放蜀地去了。
英布懵了。
谋反罪,理应该杀。为什么为被流放蜀地?难道他彭越花钱行贿,得到皇帝的宽恕了?
正当他不明不白,糊里糊涂时,郦介带人到府上传旨,并赐上一碗肉酱,并言明彭越反叛,罪不容赦,斩首、灭三族,并将其剁为肉酱,分给天下各诸侯王食之,以警示明心。
当时,英布几次作呕,险些吐出来。
待郦介一行人刚刚离开,他便随手将那碗肉酱扔得远远的,并大声吼道:
“小小泗水亭长,欺人太甚!”
英布武艺高强,神勇不亚项羽。当年,刘邦为灭项羽,曾以淮南王诱惑之。其王位刚刚坐上没有几年,就亮出让人心骇的钢刀。今天斩韩信,明天杀彭越,三位立奇功的诸侯王已经被灭掉两个。不用问,下一个准是我英布无疑。我英布绝不会束手就擒。事已至此,我必整兵布阵,严加防范。但是,对外仍要严守机密。
可是,防不胜防,英布手下的中大夫贲赫,竟然暗中逃窜,跑到京城,把淮南王英布蓄谋反叛的消息,一字不漏禀报给刘邦。龙体刚刚康复,废长立幼不顺畅,令刘邦心中窝住个疙瘩。恰逢此时,英布反叛的消息传来,让他忧上加怒,哇的一声大叫,口吐鲜血在地,虚弱的龙体雪上加霜。
当吕后正在长乐宫望眼欲穿,等待高人张良的到来之时,猛见大哥吕泽急急回宫,心中立时忧伤万分。但是,听到大哥吕泽说出张良引荐商山四皓的事,心中仿佛亮起一线光明,忙问审食其知道商山四皓否?
“知道。此乃隐居在商山的四位年长的高士,分别为:东园公唐秉、甪里先生周术、绮里季吴实、夏黄公崔广四位。当年,皇帝与项羽争斗时,闻听四位高士大名,曾派人多次邀请下山,四人皆态度傲慢,屡请不到。不知今天皇后去请,能否如约而至?”
吕后沉吟片刻:“去请,不管请来请不来都要请。我曾听说,隐士多为诗书饱学之士,甚是清高,很是瞧不起高官大员。此次前去,务必要谦虚,万不可以当今皇上家人自居。”
吕泽把妹妹吕后的话谨记于心,点头称是。
吕泽跃上马身,回头看时,只见吕后眼中饱含泪水,频频挥手,一副殷盼之情溢于脸上。
刘邦的病情显然比上次要重得多。
在得到戚夫人亲自禀告的实情以后,吕后当即决定:用金根车将皇帝拉到长乐宫,由吕后日夜服侍。薄夫人、管夫人与戚夫人等众多嫔妃,只有在每天早晨前来请安时才得与皇帝谋面一次。其余时间,只得守在各人宫室里,专心等待吕后的调遣。
对于这种安排,别的嫔妃都没有多说,唯有戚夫人表示,能否与皇后娘娘一起侍候皇上,也好为皇后分忧解难。
“不必了,知道你有这份心,回去吧,一切静候旨令。”吕后的话,总是不多,但语音凝重,神色肃穆,令你不得不按章执行。
无可奈何,戚夫人只得凄凄然离去。
按照太医的方子,熬药由婉玉监视,喂药则由吕后一人所为。饭食茶水,皆由吕后一人先予入口尝试热凉冷温之后,才能给皇帝喂服下去。看吕后如此严苛,而自己又受到如此舒适调养,皇帝感动得流下泪水。吕后则相对而泣,嘴里说出只有他两人才能听得清的话:
“合欢之意要抑制,临幸之心要节制。龙体安康为上,万万不可任意放纵。”
吕后知道皇帝尤喜男女之事,以前,她不便说,更不敢管,只能听之任之。今日在病榻前,她以为这才是说服他的好时机,即便说,也只能婉转曲意,点到即可。这种恰到好处的做法,很让皇帝动心,且心服口服。
在此期间,吕后从未言说废长立幼的事。她不提亦不说,似乎从未闻听此事似的。每天早晨,她令太子刘盈准时来到龙榻前,向父皇叩拜、请安。每天日落前,除去叩拜慰问,还要将当天所学的典籍背诵一遍,再逐句讲解。太子那副温良谦恭的神态,日渐增长的学识,也像治病的草药一样,入体后,医疾健神养心,刘邦的病体日渐好转。
一天,刘邦起床后,在庭院漫步,感到身体有了气力,他高兴地笑了:“好久没看戚夫人歌舞了。”
吕后没有反对,只是说:“稍缓一天再看也不迟。古人云:乐滥亦伤怀。我是为你好。”
刘邦没有气恼,亦感到吕后的话是为自己好,当下点头称是。
淮南王英布知道中大夫贲赫远走长安,向皇帝告发叛逆之事,当下决定改旗易帜,和汉室明对明地干起来。他想,天下想造反的人多了,我只要起个头,不怕没有响应的。
消息传到宫廷,刘邦恼怒万分,开口大骂:“英布无人性矣,得一望二,欲壑难填。不灭此贼,我汉室不宁矣。”
吕后唯有不停劝说:“陛下休怒,龙体康复为上。我汉室已如磐石,固若金汤,无人可撼动矣。一个刑徒,安能动我江山?”
“夫人言之有理,但贼子一天不除,我心焉能安稳矣?”
“……”明知道皇帝说得有理,但是吕后一时口拙,难以言对。
当晚,躺在龙榻上的刘邦,如卧针毡,翻来覆去无法安稳。于是只好起身,踱步于庭间。头脑里直直在翻滚,久久难以释怀:谁去领兵除暴平乱呢?
这时,吕后已经随后跟上,把金黄大氅轻轻披在他身上,并在身旁悄声细语:“陛下回房去吧,小心着凉。”
皇帝侧过脸来,小声询问:“太子每晚读书否?”这一句不经意的问话,倒让吕后心中甚为惊喜:好啊,今天终于想起来问你儿子的事情了。她连忙跨近一步,如实禀告:“太子每天夜读,从来不辍。子夜入睡,寅时即起。数年如一日。”
皇帝似不经意间轻轻答一声,而后便再也不说下句了。
第二天早晨,嫔妃似一朵朵彩云,随晨风翩翩飘来长乐宫。看到已经晨起的皇上,一个个心中欣悦无比。她们一一叩拜之后,便不约而同地围拢上来,有的给他捶腿,有的给他推拿脖颈。看到嫔妃,皇帝心上自是喜悦。可是,吕后则越发看不下去。她板着脸,竖着凤眼,厉声劝阻:“宫中人臣,当为民间表率,如此疯癫,有失形象。”
大家无不听从,一个个离开皇上,静坐一旁。吕后为了不使场面难堪,于是便让戚夫人抚瑟歌唱,为皇上提神开心。戚夫人欣然应允。于是,宫女便把乐器置上,只见戚夫人端坐其间,先是轻轻拨弄,静心调准五音,而后,起身,先至皇上皇后面前,一一叩谢,再向众嫔妃致意以后,方才复归本位,轻弹一曲。待乐声把她领进奇妙的佳境之中以后,只见她,高昂粉面,甜脆脆的声音便从她红唇口中飞出,听者无不悦耳乐心。一曲终了,喝彩声遂起。
皇帝慨然叹曰:“这样美妙的曲子,朕的病好了大半。”
此时,辟阳侯审食其走到房中,先向皇上皇后叩拜:“臣叩见万岁,诚乞陛下龙体早安。”起身时,方才传说:“郦介求见。”
“让他进来,定是朝中又有大事。”
吕后说:“朝中之事自有丞相办理,为何又来搅扰龙体?”
“不,不,大事必由我办,萧何明了此情。”
郦介来到房内,先向皇上、皇后、各位嫔妃一一叩拜后,这才道出事由:“军马打探来报,淮南王英布已经带兵北上,萧丞相、王丞相正在企盼皇上钦定统帅,早日率兵迎敌,荡平贼寇。”
刘邦遂明言示之:“朕即日将钦定统兵大将,回示萧、王二丞相,早将粮草备足,不得有误。”
吕后问:“陛下将派何人领兵平叛?”
刘邦说:“我意派太子统兵上阵,平叛杀逆,不知道皇后意下如何?”
太突然了,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吕后几次张口,终未吐出话。她心里想太子出征必是一次大好事,一是可以历练他的意志,考验他的胆略,增长他的才智,对日后继位终究是件大好事。哼,只要此次平叛杀敌凯旋,你戚嬛就是把黄河水化为泪水也无法哭动皇上的心了。
令她完全没有想到的是,戚夫人竟然先行表态:“好,陛下决断英明。”
吕后心下不解,这个从来都是与我顶牛的人,今日为何这般顺从我的心愿?自然感到事有蹊跷,便不得不谨慎。于是她向皇上说出模棱两可的话:“太子年不及弱冠,如上阵历练,也未必不好。”
此时,辟阳侯已早早闪身走出去,径直奔太子宫去讨教“商山四皓”去了。
当吕泽把四位高士请出山来京以后,皇后让他先把四人安置在太子宫里,待暂过一段时间之后再定。
审食其见到四位高士,行礼、落座以后,便把皇上欲让太子领军出征的事讲出来,东园公先摇手曰:“此事万万不可行,万万不可行。”
夏黄公与其余二人均点头应是。
东园公说:“太子如果获胜凯旋则罢,万一出师不利,皇上降罪易储,群臣还有什么话说?”
夏黄公则接着说:“太子仍为少年,尚未涉世,让其领兵对阵,无异于一只绵羊去统率一群恶狼。虽是统兵之人,然人人藐其为孩童,无法震慑诸位将领,想想看,这样还能打胜仗吗?到头来,太子必败矣。”
审食其越听心越慌,愈听头愈大。事不宜迟,他急忙拜谢四位高士以后,急速赶回吕后这边。他先把婉玉叫过来,让她快快把皇后娘娘请到一旁,就说辟阳侯有急事言说。
转瞬之间,吕后来到隔壁房间,仔仔细细听罢审食其学说四位高士的话以后,心中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回想当时情境,皇上拿定主意以后,戚嬛当即支持,一唱一和,配合得何等巧妙!若不是我事先请来高人指点,不但坏了大事,弄不好还会使盈儿命丧黄泉!
她愈想愈难过,禁不住泪流双腮,痛哭起来。
刘邦刚刚看到嫔妃散去,正在独坐回味时,猛听有哭声,忙令宫女查看。须臾,只见婉玉扶着痛哭不已的皇后走上来。刘邦甚感不解:“什么难事这般悲痛,如何不禀告我?”
吕后依然痛哭,好一会儿才渐渐止住泪水,猛地双膝跪在皇帝面前,再次哭起来。
这次生病,刘邦深感吕后的爱心,到底是结发之妻啊。此时,几经劝说之后,才听吕后道出实情:
“陛下,望你快快救救太子!”
“太子有何难处?惹你这般难过?”
“陛下,望你快快收回旨意,别让太子出征了。不然,他必……必……”
“太子替我出征,兵强马壮,将士威武,士卒英勇无畏,粮草足用,能有什么不测?”
“英布本一刑徒,凶残毒辣,狡诈奸猾,用兵神出鬼没,当年项羽也不能胜过他。这样的叛贼,太子如何能敌得住他?再说,太子仍一少年,领兵对阵毫无经验,虽有你的尚方宝剑,然其如一绵羊引领一群狼。狼岂不垂涎,羊岂能全身?当下,陛下虽身有贵恙,龙体不适,但只要你坐在辇上,将领个个都会奋力杀敌,然英布亦会怯阵败北。臣妾所言,皆真心实话,望陛下三思。”
刘邦一边听之,一边思之,最后,长叹一口气:“朕早早看出太子体弱心怯,全然不具率兵征战的才能。我命苦矣,拖病体仍要出战。”
听到刘邦仍要抱病出征,戚嬛前后三次劝谏。最后,她执意仍要随皇帝左右,日夜护理。刘邦很是感动:“有你在我身旁,我心疾病将会祛去三分,我的情绪将永不低落,征讨逆贼,定会获胜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