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春酒楼里，萧何侃着，哥儿们依然在津津有味地听着。

“我萧何，敢讲话，但也要看人来，这就叫‘逢人且说三分话’。大秦朝官威赫赫，你一片好心讲真话，要是碰到个不进油盐，不对路的上司，那你的真话不光不讨好，还可能被指为狂言犯上，落得个身陷囹圄，甚至身首异处的下场。看得出来，此官不光是个肯为朝廷分忧，也是个对百姓心存体恤之人。于是，我就开口道，‘那就恕我直言了。现在，赋税名目繁多，数不胜数，什么田粮税、人头税、户口税、牲畜税、蚕桑税、农具税等等，仅人头税一项，数量之大，就十分惊人，所谓‘头会箕敛、千钱一畚’，一个人要交一畚箕的钱，一畚箕至少要装一千钱，占一个农民全年收入的七成之多。时下民间流传‘男子力耕，不足粮饷；女子纺绩，不足衣服’的歌谣，说明如今百姓们连起码的生计也无法维持了。’”

“这张大人十分震惊地说，‘竟然有这等事？’我说，‘赋税还只是一个方面，农民最怕的还有永无休止的徭役。‘戍、作、漕、转’就像勒在农民脖子上的四根绞索，使得农民喘不过气来。修长达一二千里的驰道，修万里长城，修毗连万顷的阿房宫，修纵横几十里的骊山陵墓……每年都要动员上百万的民夫参与其中，仅骊山一处每年需民夫七十万。如此民不堪负，因而导致官逼民反。’”

“张大人听得目瞪口呆，不禁叹道，‘老夫久居京城，只知天下太平，民歌盛世，对此却一无所知，真是惭愧啊惭愧！’接着，他向我询问道，‘对于这种状况，你觉得需用什么办法缓解？’张大人见我欲言又止，就说，‘有什么想法，尽管说，说错了无妨，本御不予追究。’”

“我凭着自己多年在官场所积累的知识，凭着我对当今世道的细心观察，就对张大人说道，‘本来，自商鞅变法以来，朝廷一直实行严刑峻法，目的在于驱使百姓勤于耕作，勇于征战。这样的治国方法，对促进改革，发展生产，增加国力，统一六国，都发挥了一定的作用。但是，应当法随时变，现在天下已经统一，形势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朝廷却不仅没有因势利导，做出相应的变革，反而变本加厉地推行严刑峻法，认为压迫愈严，百姓愈不敢反抗，总是把‘设重刑而奸尽止’这句话挂在口头。这样的做法，非常不妥！再进一步，恕我说得一针见血，如今这般推行严刑峻法，其目的已不是为了改革，不是为了推进耕战，而是为了从百姓身上榨取更多的财富和劳力，以保障高官贵族穷奢极欲的生活需求。所以，严刑峻法的作用，只能是适得其反，成为架在百姓脖子上的钢刀，使得天下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担惊受怕之中。卑职以为，朝廷仅只奉行法家学说，是走不通的，这样下去只会越走越险，最后就会走上绝路！’”

“越说，我就越来了劲头。我也顾不上去瞧张大人的脸色，继续滔滔滚滚说道，‘我以为朝廷要来个改弦更张，把那套法家学说暂时放到一边，要力倡孔孟的儒学，要以民为本，注重百姓的民生利益；辅以老子的道家学说，尽量做到无为而治，减轻百姓的负担。当然，法家也不要丢掉，可以辅以法家的主张，进一步完善法制规章。这种治国方略，就叫博采众长，将三家学说融会贯通，交织并用，如此这般，国家才会长治久安，繁荣昌盛！’”

“我讲完了。抬头看那张大人，他绷着脸，一言不发。我心里边正有点打鼓，忽然他开言了，喃喃说，‘言之有理，所言甚是！其实，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而且，萧大人啊，我跟你实话实说吧，朝廷内部也有大臣持此观点呢，只是为数不多，还没有形成一股力量。现在整个朝廷被李斯、赵高等人掌控，真言正理，难以上达圣听，所以你所说的这些恐怕一时之间很难做到啊。’”

“我赶紧说，‘大人讲的是实在话。朝廷大政方针，的确一时难改。大事难为，我们可以先做小事，比如如何处理这次留县事变，大人你是完全可以做主的。’于是，我就把我了解到的详细情况，向张御史细说了一遍。最后我说，‘现在看来，此次事件，表面上已经平息，但事情远远没有结束，民怨仍在沸腾。所以下官斗胆进言，请大人督促县令，迅速抚恤死者家属，开仓放粮，赈济饥民，消除百姓们的怨气。若果能如此，大人则功德无量，留县百姓就会永志不忘了！’”

“我的这番话，真的把张大人给打动了。只见他连连点头说，‘有道理，说得好，说得好！老夫功德事小，国家安危事大。你的这些建议很好，我定当督促办理。’于是，留县的这桩恶性案子，最后就得到了一个良性的处理，对以杨春为首的闹事农民，不予追究；对先后被打死的五个农民，予以抚恤；关于留县农民每人必须多缴二十文税银的土政策，予以撤销；开仓放粮，赈济百姓；而对那个满口大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高县令，予以停职，听后处理。终于，黄村百姓、留县百姓心满意足，欢欣鼓舞。这都是感谢好官张御史啊！”

“更要感谢萧何你这位好主吏掾啊！”刘邦笑道。

“是呀，没有萧大哥的一番苦口良言，哪能有张大人的正确决策？”曹参说。

“大哥你为老百姓做了一件大好事啊！”大家一齐嚷道。

刘邦举杯说道：“俗话说，修桥补路，儿孙一长路。就是说，为百姓弭祸、消灾、谋利，这是添福添寿的好事。大哥是做好事之人，今天正好是他三十五岁生日，来来来，为大哥的添福添寿，干杯！”

“为大哥添福添寿，干杯！”大家一齐敬酒，干杯。

刘邦又问：“大哥，要把你调到京城去，大概就是张御史这个伯乐，看上了你这匹千里马吧？”

萧何笑道：“我算个什么千里马啰？这都是张御史的抬举。我现在就是来和你们商量此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