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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开国丞相萧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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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出了个大事,你们不会不知道吧……对对对,就是留县的血案。老百姓冲到了县城里,和衙役们对打起来。结果死了四个百姓,一个衙役也被石头砸死……这可是个大事啊!老天保佑,这事儿没有发生在我们沛县……没错,我们沛县的罗县令不是个坏种,也不是个马大哈,还算是个懂事的人。一个县,一方天,出不出事,地方上安不安宁,老百姓过不过得下去,就在于那个县令。许多的麻烦和乱子,其实只要那个县令稍许聪明一点,只要他把那颗良心稍许放正一点,许多乱子都是可以避免的。留县的那个高县令,我见过的,夸夸其谈,言过其实,一口的假牛皮。这种人往往就是惹祸的胚,这不,不是闹出来个大乱子吗?”

“……没错,上头派人来了,来的这个官,就是朝廷派来的一个御史,姓张……奇怪的是,发生在留县的乱子,这张御史却不到留县去,倒是找到我们沛县来了。我们罗县令开始还有点慌张,以为张御史是来查我们沛县什么事,可御史一开言,方才知道,他不是来查罗县令的什么事,而是来向罗县令借人……对对对,就是借我萧何。罗县令后来告诉我,张御史是这样说的:‘留县出事,惊动朝野,皇上命本御史前来勘查。按理说,是留县出事,我应当前去留县;但本御史算得是一个既清明又精明之能吏,我知道,如今之县官,往往是骗上欺下,黑白倒颠,他们会好酒好饭地招待着我,好言好语地哄骗着我,可是真情实况他们是一点也不会透露给我的。旁观者清,所以我为了解留县之事,却跑到你们沛县来,而且,我别开蹊径,自己只做指导,借你们一个人去具体承办此事。听说你们县里有一个主吏掾,名叫萧何的,此人在全郡吏掾考核中名列第一,办事公正,正好又不在留县当差,派他协助本御史勘查留县之案,没有徇私舞弊之嫌,何乐而不为?’……”

“对不起对不起,萧某有点自吹之嫌了。不是自吹,我只是为了把这事儿说清楚而已。反正,承蒙张御史的看重和信任,我就接下了到留县去访查事件真情的任务……”

“你们是知道我萧何的为人和性格的,我办事,就讲个实在。办事前,如果我觉得这事吃不消办不好,我一定会直截了当地予以拒绝,免得耽误人家的事;可一旦接下了这个活,那我就一定会认真对待,起早摸黑,兢兢业业,一竿子插到底。”

“这么说,你到了留县?”樊哙忍不住插话了。

“是啊。”萧何继续滔滔不绝地说,“这眼下的秋天啊,早晨的空气真好!那一日,天刚麻麻亮,我骑着马儿启程了。风儿凉爽,吹在我的脸上、身上,惬意得很!但是,当马儿跑到离黄村还有两里路的地方,我停了下来。这个地方有我一个远房亲戚。我就把马儿寄在他的家里。为何要这样做?因为我不愿骑着马儿高高在上地出现在农民的面前,农民最讨厌骑在马上耍威风的人……我就这样走了两里路,到了黄村。”

“前头我跟你们说了,这次留县的农民和县衙冲突,县衙死了一个衙役,农民这边死了四个,连同上一次被官员打死的那个胡德良,一共六个人。恰恰这五个死掉的农民都是黄村的。我走进村口不远,随意地走到一户人家,想不到,这正是那个胡德良的家里。只见堂屋中间摆着一个香案,案上立着一块木牌,上边写着‘胡公德良之灵位’,旁边点着香烛,还有三颗红枣,一杯清茶。一个头缠白布的年轻妇女跪在灵前,伤心地哭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坐在门槛上,一边哭一边喊,‘娘,我饿!娘,我饿……’那妇人便拿过一颗红枣,递给孩子。一颗红枣,又如何能疗饥止饿呢?正好,我的身上带着干粮,我就从衣兜里掏出一块大饼,递给孩子。孩子接过大饼,立马就啃起来。接着我就对那妇人说,‘大嫂,看你家这个坛干水尽的样子,只怕是粒米无存哟!来,我这里有几个钱币,你拿去买点儿粮食吧。’那妇人望着我这不速之客,迟疑着。我说‘大嫂放心,我是个正派好人,从这村子出去两里地,有个给人治跌打损伤的刘大爷,他就是我的老表哥。来,这几个钱币你就拿着吧。’那妇人终于接过了我的钱币,对着我就是一跪……”

“我喝着那妇人给我泡的茶,听她讲着乡间疾苦,讲着她男人的冤死,讲着那另外死去的四个黄村百姓……接着,她就带着我走出来,去访那另外的几个死者之家。没走出几步,碰到一个村上的愣头青,他指着我说:‘你这冤枉鬼,你这杀人凶手,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个小伙子是把我弄错了,他把我看成了留县的那个姓谷的吏掾。他这么一嚷嚷,引得另一个年轻汉子跃到了我的眼前。他目光凶凶地看着我,一副要打人的样子。我问道;‘你是谁?’他道:‘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杨春,听见没有?留县带头闹事的就是我!你们是来抓我的吧?来呀,我在这里等着哩!可在你们还没有把我枷起来之前,我要为我们冤死的乡亲们出出恶气,出出冤气!’说着便扬起手来,对着我脸上,啪啪就是两个耳光。”

“我萧何几时被人这样打过?这是欺辱我啊!可是,我没有生气,也没有还手。我知道,他们是误会了我,他们是有冤无处申的苦哈哈老百姓啊!这时候,那个妇人连忙拦住杨春,叫道:‘他是好人啊!他还拿钱币给我去买粮食……’”

“可是这妇人的叫嚷声,被一片闹闹嚷嚷之声盖住了——原来几十个百姓从四边围上来,不问青红皂白,指着我质问着,骂着,喊叫着,‘打死他!打死狗官!打死狗官……’”

“这下,我可就有点怕啦!这农民,这老百姓,他们是好人,可是他们到底不是知书达理的人,所谓群氓,唯尔等是指也。他们意气冲动之下,动起拳头来,可不是好玩的啊!说时迟,那时快,当那雨点般拳头落到我头上身上时,突然有人叫道,‘不要打他!他不是留县的那个姓谷的吏掾,你们搞错了!’这个人是谁?原来就是杨春的老爹。这个老头,他竟然认得我,他说我是沛县的,是沛县的主吏掾萧何。老百姓一听到‘萧何’二字,竟然一下子就把举着的拳头给放了下来。各位弟兄,这不是说我萧何名声如何香,只是说这萧何两个字还不是太臭。”

“本来就香嘛!哈……”众人异口同声。

笑过之后,萧何喝了一口茶,不再说话。

樊哙:“怎么不说话了?往下说啊。”

萧何故意说:“你们一笑,把我的话柄给打断了。我刚才说到哪儿啦?”

刘邦 :“说你萧何的名字不臭。”

“哦,对对对。”萧何继续说,“误会消除,乡亲们便簇拥着我,到了杨春的家里。一杯清茶,大家就坐在地坪里,你一言我一语,一五一十把这事情的原因首尾给说了个清清楚楚:事情的起因,是因为大家对县里增加的二十文税银不满;由于这税银,县衙的吏掾和农民发生冲突;胡德良出来讲公道话被打死,因而导致了上万农民冲击县城……

“听了之后,我的心里颇为沉重。我就自己掏钱,叫杨春到镇上买了一些米、面和猪肉,请大家吃一个便餐。我代表官府,向老百姓作了道歉。晚上,宿在杨春的家里。就这样,我在这乡间茅舍一共住了十二天。白天,我在这个村子以及临近的村子走访;夜晚,我就和农民们扯闲话,唠家常,在这些闲话家常中,我进一步地了解和核实情况。告别了黄村的乡亲,我没有回沛县,却到了留县县城,要听听留县这边的人是怎么说的。我认得留县县衙里一个人,是谁?一个煮饭的何师傅。此种人,往往是公道之人。结果,他讲的和黄村百姓所言,一模一样。

“我回到沛县,就赶到驿馆里,去向张御史作汇报。我说:‘这次我在乡下走访了一十二天,和乡民以及各方人等交谈了一百三十八次,又到了留县县衙,与内衙人员交谈六次,对于这次留县事件,基本有了一个清楚的了解。’张御史问:‘那你说说这次事件的症结何在?’我说:‘大人是要听真话,还是要听假话?’那张御史一愣,继而道,‘萧何啊,你说话的口气就不同,我就喜欢你这种说话的口气。我当然是要听真话,你说,你尽管说,哪怕是说不得的话,是大逆不道的话,你都可以说,我这里是太上老君在上,百无禁忌。你说,你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