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蓟的经历
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庄园旁边,有一个美丽整齐的花园,里面有着许多珍稀的花草树木。庄园的客人们对这里的花草树木无不惊叹。每逢星期日和节假日,附近的人,无论乡下还是城里,都来这儿要求看一看花园。甚至时常整个学校的师生都一同前来参观。
花园的外面有一条乡间小路,一道栅栏将花园与这条路隔开,路边紧挨着栅栏的地方长着一簇很大的蓟,它的根部分出许多枝丫,伸向四面八方,因此我们完全可以把它叫作蓟丛。可是除了一只拖着牛奶车的老驴子外,谁也不去理睬它。驴子伸着脖子,伸向那簇蓟,说:“你好美啊!我真想把你吃掉!”可是拴驴子的绳子太短了,驴子吃不到它。
庄园里宾朋满座,来这里参加聚会的,是从京城哥本哈根来的贵人们,还有年轻漂亮的姑娘,其中有一位是来自远方的小姐。她从苏格兰来,出身十分高贵,拥有很多田地和金钱,要是能娶她做自己的新娘那就太划算了,不仅许多年轻男子说这样的话,就连他们的母亲也都这么说。
年轻人都在草坪上玩耍,打“槌球”。他们漫步花间,每个年轻姑娘都摘下一朵花,把它插到年轻男子的纽扣眼上。可是那位苏格兰小姐向四处张望了很久,没有一朵合她的心意。于是她又朝栅栏外面望去,那簇蓟刚好就在栅栏边上长着,盛开着一朵朵紫色的花,看见这些紫花,她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她请求主人的儿子为她摘一朵。
“这是苏格兰的花!”她说,“象征着我们苏格兰的盾形纹章上就有它,请你摘一朵给我吧!”
他摘下一朵最漂亮的蓟花,手指被刺了一下,它仿佛是长在一棵多刺的玫瑰花丛上似的。
她把这朵蓟花插在这位年轻人的纽扣眼上,他感到无比荣耀。每个年轻的男士都情愿拿开自己衣服纽扣眼上的漂亮花朵,戴上由这位苏格兰小姐的纤纤细手插上的蓟花。既然庄园主家的少爷觉得无比荣耀,那么蓟丛又有什么样的感觉呢?它觉得好像有露水和阳光沁入自己的身体。
“我还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会有这么重要呢!”它自言自语地说,“我想我的地位应该是在栅栏的里面,而不是在外面。世间万物经常处在不应是自己处的位置上!不过,现在我有一朵花越过了栅栏,而且还是插在纽扣眼上呢!”
它把这事对每一个刚冒出的花蕾和刚绽开的花朵都讲了一遍。没过几天,蓟丛便听说了那位从苏格兰小姐的手中得到一朵蓟花的年轻绅士,已经打动了她的芳心,赢得了她的爱,她已经答应嫁给他了。当然这个消息不是什么人特意告诉它的,也不是鸟儿叽叽喳喳说的,而是从空气那儿听来的。空气收集四处的声音——庄园里幽深的小道上的,还有庄园里门窗敞开的屋子里的,然后又把这些声音传向四面八方,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他们俩真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啊。
“这桩婚事是我撮合的!”蓟丛说。它想起那朵自己奉献出来插到纽扣眼上的花。它把这件事告诉每一朵绽开的花。
“我肯定会被移栽到花园里去的!”蓟想着,“说不定会被移栽到一个非常拥挤的花盆里去,当然啦,这是个极大的荣誉。”
蓟丛把这事想象得十分逼真,所以它满怀信心地说:“没错,我一定会被栽进花盆里去的!”
它对每一朵绽开的小花承诺,说它们也会被移到花盆里的,也许还会被插在纽扣眼上——这可是它们所能得到的最高荣誉。可是谁也没有栽到花盆里去,更不用说插到纽扣眼上了。它们吸收阳光和空气,白天享受着阳光的温暖,夜晚沐浴着露水。蓟花一朵朵盛开了,蜜蜂和黄蜂纷纷飞来,它们在到处寻找花蜜,那可是花儿们的嫁妆啊。可它们拿走了花儿的嫁妆——花蜜,却把花儿留在原处。“这伙强盗!”蓟丛说,“要是我能刺它们一下那该多好啊!可我不能刺,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花儿们都垂下了头,凋谢了,但是又有新的花朵开了。
“你们都来了,好像有人叫你们来似的!”蓟丛说,“现在我们随时都可能搬进园子里去。”
几株天真的雏菊和车前草怀着十分崇敬的心情站在一边恭听着,深信它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拉牛奶车的老驴就站在路边,它用眼角瞥了那花繁叶茂的蓟丛一眼,可是拴它的绳子太短,把它给勒住了,够不着。
这簇蓟丛老是在想着苏格兰蓟,认为自己也属那个家族。最后它完全相信自己是苏格兰来的,自己的父母就是长在苏格兰的盾形纹章上的那簇蓟。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想法,不过一簇了不起的蓟当然会有了不起的想法。
“有时一个人的出身是那么高贵,弄得自己连想都不敢去想!”生长在蓟身边的一株荨麻说。它也有一点类似的想法:要是自己得以发挥才能,那么自己就可以变成“麻布”了。
夏天过去了,秋天过去了,树叶掉了,剩下的为数不多的花的颜色更深了,香味却淡了。园丁带的学徒在花园里朝着栅栏外唱:
爬上高山下深谷,
人生一世有沉浮。
树林里的小杉树开始盼望圣诞节的到来了,可是现在离圣诞节还远着呢。
“我还是待在这儿,站在原来的地方!”蓟丛说,“好像根本就没有人想起我似的,可是,是我促成这桩婚事呢。他们订了婚,而且一星期前就举行了婚礼。咳,我一步也都没有动过,因为我动不了。”
几个星期又过去了。蓟丛站在那里,只剩下最后一朵花,开得又圆又大,是靠近根部的地方开出来的。风冷飕飕地往它身上吹,它的颜色褪了,那朵花却开得越来越大,看上去像一朵银色的向日葵。
有一天,那一对年轻人——他们现在已经结为夫妻了——走进了花园。他们沿着栅栏走着,年轻的妻子朝外面望去。
“那簇大蓟还长在那儿!”她说,“现在它已经一朵花也没有了!”
“有,还有呢,还剩下最后一朵花的精灵呢!”他指着那一朵花残留的银色遗体,它本身就像是一朵花。
“真可爱!”她说,“应该在我们的相框上刻上这样一朵花!”于是年轻人又一次翻过栅栏,把蓟的花萼摘下来。它把他的手指刺了一下,谁让他把它叫作“精灵”呢。这个花萼被带进花园,带进屋里,带进客厅。厅里挂着《一对年轻夫妇》的画像。画中新郎的纽扣眼上画着一朵蓟花。他们谈着这朵花,也谈他们刚刚带进来的这朵蓟花,也就是那簇蓟丛的最后一朵花,它在闪烁着银白色的光,他们把它雕刻在相框上。
空气把他们讲的话传了出去,传播得远远的。
“这样的经历太离奇了!”蓟丛说,“我的第一个孩子被插到纽扣眼上,我的最后一个孩子被刻到了相框上!我该去哪儿呢?”
老驴站在路边,朝蓟丛望去。“到我这儿来吧,亲爱的!我的绳子不够长,我到不了你跟前!”
但是蓟却没有回答它。它站在那儿越想越深入!它想了又想,一直想到圣诞节,最后它开了一朵思想的花。
“只要孩子们有出息,做父母的就不在乎留在栅栏外!”
“这是个崇高的想法!”阳光说,“不过你也将会去一个好地方的!”
“在花盆里呢还是在框子上?”蓟问。
“在一个童话里!”阳光说。
这就是那个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