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28 笔和墨水台
28 笔和墨水台

在一个诗人的房间里,书桌上摆着一个墨水台,曾有人见了感叹说:“那么多的作品就是出自这个墨水台?真是太奇妙了!接下来还会写出些什么东西呢?这实在是太奇妙了!”

“是啊,说的一点也没错。”墨水台告诉笔,还有书桌上摆放的其他物品,“我也总是这么说!那么多东西竟出自我这儿,真是太奇妙、太离奇了!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啊!那个人把笔伸进来蘸墨水时,我真不知道接着会写出些什么东西来。我只要拿出一滴就够写半张纸了。半张纸有什么东西写不下的?诗人的所有作品啦,那些想象出来的人物啦——一个个栩栩如生的,人们还以为是自己熟悉的或是见到过的呢,还有一切深情和幽默,以及对大自然的生动描绘,等等,没有不是出自我体内的。连我自己都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因为我并不太了解大自然,可大自然无疑就在我体内。美丽迷人的姑娘,骑着高头大马的英勇武士,还有瞎子和瘸子,描写得惟妙惟肖,这些都是从我这儿来到世上的。我不知道还有些什么,跟你说实话吧,这些东西连我自己都没想到。”

“你这么说就对了!”笔说,“你根本就不用脑子。你只要稍微动动脑筋就会明白,你只能提供用具罢了。你给了我一点点水,好让我把心里反复思考过并希望表达出来的东西写在纸上。在纸上写字的正是笔呀!这一点谁也不会怀疑。而且,事实上,大多数人对于诗歌的理解并不比一个旧墨水台少。”

“你简直没有一点经验!”墨水台反驳,“你还没用一个星期,就已经磨损得差不多了。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是个诗人呢?你只不过是一个佣人。在你来这里之前,我已经有过许许多多像你这样的佣人。有的来自鹅的家族,还有的是英国造的!无论是鹅毛笔还是钢笔,我都一样了解!这两种笔都为我服务过。当他——那个只替我动动手、不用太费脑筋的人到来,记下从我这儿获得的东西时,还会有更多的笔来为我服务。我倒很想知道,下一回他又会从我这儿取得些什么东西。”

“墨水瓶!”笔轻蔑地哼了一句。

深夜,诗人回到家里。他刚刚去了音乐会,听一位著名的小提琴家演奏,那精湛的演奏令他陶醉。这位演奏家在乐器上奏出富丽的曲调,时而清脆,仿佛水珠滴落,又像珍珠滚动;时而婉转,像成群的小鸟在啾啾啼鸣,接着乐声高涨,就像风儿刮过枞树林。诗人仿佛觉得自己的心在哭泣,那曲调却像妇女动人的歌喉。这一切好像不仅仅是琴弦在吟唱,乐器的每一部分都在吟唱。这是一次十分精彩的演奏,而且演奏的还是一支很难的曲子!弓在琴弦上好像十分轻快自如地滑动着,让每个人都会以为似乎自己也能拉得一样好。甚至连小提琴也认为是自己在吟唱,弓也仿佛是自己在动——而不是那位掌握着琴和弓的主人在演奏他们,这乐器似乎被赋予了生命和灵魂。因此当听众沉醉在这美妙的乐声中时,却把这位演奏家给忘掉了。但诗人却没忘,诗人记住了他,写下了他的名字,也写下了自己的感想:

“小提琴和弓吹嘘自己的演奏技巧,这是多么愚蠢啊!可是我们人类常常干这种蠢事——诗人、艺人、待在实验室里的科学研究人员,还有将军,我们都常常自命不凡,但我们大家其实都只不过是上帝演奏所用的乐器,一切荣耀都归于他!我们本身并没有什么东西值得骄傲的。”对啦,诗人就是这么写的,把它当作一则寓言写了下来,寓言的题目就叫作《大师与乐器》。

“尊敬的太太,这可是写给你看的呀!”又只剩下他俩的时候,笔对墨水台说,“你听到他在朗诵我写的东西吗?”

“对,这就是我交给你,要你写下的东西呀。”墨水台反唇相讥,“这正是对你自高自大的一种讽刺!也不想想,别人挖苦你,你竟然还不懂得!我从自己这儿拿来挖苦你一下,当然知道自己在挖苦谁!”

“你这个光说大话的墨水罐子!”笔大喝一声。

“你这根冥顽不灵的写字棍子!”墨水台还击。

他们各自都觉得很满意,都觉得自己答辩得很不错。确信通过答辩解决了问题,这是令人惬意的事情。这也是可以让人睡个好觉的事情。于是,笔和墨水台都安然入梦。可是那位诗人并没有睡。他的思绪就像那小提琴上的音符,一个一个从心底跃起,又像珍珠似的一颗一颗滚落,或像狂风扫过林梢。缕缕思绪中他感悟到自己的心灵,那思绪就像万能的造物主发出的一线灵光。

一切荣耀都属于万能的造物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