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为何不进言

论其所爱，则以为借资，论其所憎，则以为尝己也。

——《韩非子·说难》

与上司谈论他人是非一定要慎重，正像韩非子所说的那样：与君主谈论他所宠爱的人，他会以为游说者想把他们作为凭靠的资本；与君主谈论他所憎恶的人，就会被认为是在试探自己。

为此，韩非子总结说，如果君主不信任臣下，就会出现以下情况：

第一，进说者同君主议论大臣，他就认为是想离间自己和大臣的关系。

第二，同君主议论左右侍从，他就认为进说者在炫耀。

第三，谈论君主喜爱的人，他就以为进说者在寻找靠山。

第四，谈论君主憎恶的人，他就认为是在试探自己。

第五，进说者的话直截了当，君主就认为他愚蠢可笑。

第六，进说者的话细致广博，君主就认为他废话连篇，俗不可耐。

第七，进说者简略地陈述意见，君主就认为他胆小怕事，唯唯诺诺。

第八，进说者全面而不受拘束地谈看法，君主就认为他粗野傲慢，修养欠缺。

总之，一旦出现这种情形，下属还是保持沉默为好！

下属的进言不被采纳的第四个重要原因就是上司自身的问题了。如果上司“昏庸无道”，无论下属如何想尽办法，都无法说服他。对于这种“扶不起来的阿斗”，你也就不用再费心了。

战国时代著名的四大公子之一春申君黄歇，就是一个表面名声很大，但事实上是一个不辨忠奸、不辨真伪的“糊涂蛋”。

春申君是楚国的贵族，楚考烈王即位之后，出任令尹。考烈王在位多年，然而后宫无子。春申君认为这是楚国的大事，为此深感忧虑，于是他四处寻求能够生育的美貌女子进献给考烈王，可是，尽管如此，考烈王依然还是没有传下子嗣。这时，赵国人李园带着他的妹妹来到楚国，准备将他的妹妹进献给考烈王；但李园听说了考烈王不能生育的消息后，担心自己的妹妹长期不生，会失去楚王的宠爱，而自己凭借国舅身份安享富贵的美梦也会随之破灭。于是，李园先到春申君的门下求做舍人。过不多久，李园谎称请假回家探亲，又故意超过了假期。春申君问李园为何未能按时回来，李园诡称是齐王派出使节要征聘他的妹妹，他因接待齐国的使节而耽误了时间。这是李园迂回地向春申君推出其妹的诡谲手法，春申君当然不知道。于是，春申君问李园是否已将其妹许配给齐王，李园回答说没有。

春申君想要看看李园的妹妹，李园又伪装回家一次，在外面混了几天，然后把妹妹带来与春申君见面。春申君召见了李园的妹妹之后，便将她收到自己身边为妾。

不久，李园的妹妹有了身孕，李园便指使其妹对春申君说：“考烈王百年之后无子，必然要传位于兄弟。您在楚国做令尹，执掌大权二十多年了，对这些王的兄弟也多有得罪之处。如果，考烈王的哪位兄弟承嗣王位，您将无法保有现在的富贵，甚至会大祸临头。现在我已经怀有身孕，我在您身边的时间也不长，大多数人还不知道我。凭着您与考烈王亲逾手足的关系，是完全可以将我进献给考烈王的。考烈王也必定会宠幸于我，那时我腹中的孩子、也就是你春申君的儿子，就将作为考烈王之子，继考烈王之后为楚王了。您的儿子做了楚王，您不是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吗？”

春申君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他先让李园的妹妹单独居住一室，然后向考烈王进献。考烈王召见李园的妹妹，立即将她纳入后宫。不久，李园的妹妹生下孩子，当上了王后，她的孩子也被立为太子，李园随之也受到考烈王的宠信，进入宫廷任职。李园煞费苦心设计这场阴谋的最终目的，是想通过楚国王位的传承来控制楚国的大权。他深知，了解事实真相与内幕的除了他的妹妹之外，只有春申君。而对他最有威胁的也是春申君，因为这个未来的楚王是春申君的亲骨肉。李园决定秘密蓄养杀手，伺机暗杀春申君。

楚考烈王二十五年（公元前238年），考烈王大病不起，楚国的王位也将转移到太子手中。春申君门下的宾客朱英，在这关键时刻站出来向春申君挑开阴谋的帷幕，他说道：“世上有无望而至的福分，也有无望而至的祸事。公子处在祸福无常的世上，奉事喜怒无常的君主，怎能不物色一个能预见祸福变化的人来做你的助手，来对付非常的情况呢！”春申君一下子还无法领会出朱英所说的含意，于是朱英说：“公子在楚国做相已二十多年，但只是挂名而已，其实权仍在楚王手里。今日楚王大病就要死去，你将做少主的相，那就如商周的伊尹、周公辅助成王一样，等于是不登王位而拥有了国家的最高权力。这就是你不作希望而突然来的福分啊。”春申君又问什么是不希望而突然来临的祸事？朱英说：“李园是你的仇敌，为杀你而蓄养了很多敢死之士。楚王一死，他一定会杀你灭口的，这就是你所不希望而又会来临的祸事！”春申君又问什么人可以帮助他对付事变？朱英说：“公子可以推荐臣下去宫廷担任郎中，在关键时刻，我先杀掉李园。李园一死，公子即可坐享无望而至的福分，我即是可以帮助你对付事变的人！”

可是，春申君自以为李园地位卑微，不会也无能力加害于他，因此没有采纳朱英的建议。朱英见春申君愚暗自欺，断定他会大祸临头。为了以后不受牵连，就此一走了之。考烈王卧病十七天之后死去，事情的发展正如朱英的预测，李园在楚王死后，即率先抢入宫廷，命令昔日蓄养的敢死之士埋伏在宫城门口，春申君刚入宫城，李园手下的勇士即将他刺死，割下他的头颅抛掷在城外。接着，李园又派人斩草除根，捕杀了春申君全家。

在韩非子看来，春申君根本分辨不出哪些下属的进言对自己有利，哪些下属的进言对自己有害。这种上司即使再礼贤下士，也是不能跟随的。对此，韩非子从亲身的感受出发，对君主提出了如下的忠告：

我韩非是很难进言的，难于进言的原因是：言语和顺而流畅，就会被认为华而不实；厚道而恭敬，就会被认为笨拙而不成体统；过多地论说，繁博地引证，就会被认为空洞而没用；概括精微的道理而叙述得简要，缺少装饰，就会被认为锋芒太露而不善于辩说；激烈明快而无所避讳，触及他人内心的隐情，就会被认为陷害别人而不谦让；宏大广博，深远而不可捉摸，就会被认为浮夸而无用；谈说家常小事，就会被认为浅薄；言辞切近世俗而不违背法令，就会被认为贪求活命，奉承当权者；言辞不同于世俗，有些怪异，就会被认为荒唐；口才敏捷而善于辩说，富于文采，又被认为多文采而不质朴；弃绝文献典籍，用质朴而诚实的话陈说，就会被认为粗俗；不时称引《诗经》和《尚书》，称道效法古代，就会被认为是在背诵。这些就是我所以难于向君主进言而深感忧虑的原因。

所以原则虽然正确，君主不见得听取，道理虽然完美，君主不见得采用。大王假如认为这些进说的话不可靠，轻的会把这看做是诋毁和诽谤，重的就会使进说者遭到灾祸以至死亡。

进言虽然理由充分，但是上司未必能听得进去，这就是下属的进言不被上司采纳的最后一个原因——上司非常不明智。

如果遇到这种“扶不起来的阿斗”，最好一走了之，以免随着这艘破船一起沉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