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熊被激怒决意除猴,猩熊斗法猴当厚脸皮
熊与猴子的彻底翻脸,竟然是因为猴子对工作太认真负责了。而且,是对不属于自己职务范围内的工作太认真了,这份工作,就是发行。
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编辑的刊物堆放在公司楼道里,猴子和编辑们都心急如焚。猴子又是一个性情中人,不会掩饰自己的想法,对发行的怨言,便也迅速在公司里传播开来。
一天,熊要来编辑部参加会议,听听大家对公司发展的设想和建议。包括猩猩在内的所有人都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而猴子竟然幼稚地认为,这也许是改变发行命运的一次机会。
轮到猴子发言了,他情绪激动,压抑许久的对发行的意见一股脑地倒了出来。他尖锐地指责发行部办事不利,动手晚,又不善于疏通各种关系。
猴子注意到,随着他的发言,熊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铁青。猴子意识到了某种危险,但是,他已经管不住自己了,大有不吐不快的气势。
猴子的话语处处充斥着对发行部工作的抱怨以及焦虑,竟然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外聘的人”,而发行部经理狗却是一个“总公司的人”,甚至,还可能是总经理熊的亲戚。
猴子宣泄过后,熊铁青着脸,看也不看猴子,压抑着怒火说了几句:“不要以为自己是个人才,就以为别人不是人才!”
猴子当时还忽略了一点,这本来是总经理熊的“亲民之旅”,是熊上任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和编辑们坐在一起,参加会议。熊原本期望这一举动会令大家感动,却没想到,猴子竟然不顾忌他的脸面,在一群编辑面前指责他的“总公司的人”,而这可能会被熊理解为对他本人的一种指责。毕竟,发行部狗经理是他的下属。
那天之后,猴子感到,熊开始以恶狠狠的、充满怒气的眼光看他,直到他最后离开这家公司。
但猴子是这样一个人,当怒气已经发泄出去,自己反而平静了,释然了。
第二天,猩猩便给猴子来电话,说前一天猴子对发行工作的指责让熊非常生气,熊找猩猩谈了,说明明是猴子自己没有编好刊物,却要怪发行工作不利。熊提出来,要么开除猴子回家,要么给猴子降工资。
猴子知道,熊是要给自己找小鞋穿,撒一口恶气。
猩猩说:“我当时就说不行,我给顶住了。”
猴子此时早已心灰意冷,对猩猩说:“我还真想辞职不干了呢。让我回家可以,但降工资不行,降工资我立即回家。”
猩猩说:“他凭什么降你的工资?你的工资标准大象总都知道,大象总都没说什么,他熊有什么权力降?”猩猩又说:“他就是试探我,如果他说给你降工资时我犹豫,就可能真降。但我态度很明确,他就降不成。”
猴子说,不想让猩猩为难,实在不行,他随时可以回家。
猩猩立即激动了,说:“你不要动不动就说回家!我们在做一份事业,就要一起努力干。要不做,大家就都不做了,我反正可以回总公司,做其他领导工作。总公司其他副总几次让我回去,大象总还是让我坚持在这里,他充分信任我。但是,如果人心散了,大家就都散了。”
驴走后,猴子和猩猩的关系恢复得很快,共同面对着外界的压力,也让他们走得更近。猩猩的表态让猴子很感动。猴子便说:“我或进或退,都听您的招呼。”
猩猩说:“我们在干一项伟大的事业!你不要忘记了!”
直到多年后,在猴子的课堂上,猩猩也激动地说:“我和猴子,我们在干一项事业,那个无才、无德、无能的熊,他就知道搞政治斗争!”
经历了这么多风波,猴子的心态已经相当平和了,他觉得自己可进可退了。
一天凌晨,他又开始了漫长的由家到公司的旅程。在到公司任职之初,这旅程中的猴子会兴奋地一路想着到办公室要做的事情,幻想着刊物的美好前程。但这一天,他无精打采,只是因为不得不去上班而上班。
当初那个朝气蓬勃的猴子,此时早已没有了献身事业的激动,只余下气恼、颓废与厌倦。
这天,当猴子走进公司的时候,他决定学着当“厚脸皮”了。如果说在最后不择手段地开除驴的问题上,猴子有一些接近“黑心肠”,那此时再加上“厚脸皮”,他才能真的完成“职场厚黑学”。
猴子刚到公司,就得到通知,早晨开公司办公会,部主任以上人员与会。
猴子走进会议室,就看到熊一脸怒气地坐在那里。
猴子打招呼:熊总。
熊生硬地点了点头,脸上肌肉僵硬如死尸一般。
猴子便想:“自从上次冲撞了他,这几天熊一定被气坏了,气得睡不着觉了。”这样想着,猴子忽然觉得很有趣。
会议开始,熊没有说几句话,便开始拍桌子了。
“有的人就会发牢骚!说发行搞的不好。你有本事自己去搞!第二期你就去发,我给你车,你如果发掉两万本,我奖你两万块!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发什么牢骚!我看发行部的狗经理很敬业!编辑搞不好,发行怎么做!你不是本事大吗,我让你搞!”
熊大吵大闹着,猴子却出奇地冷静。猴子知道他要先把这口气撒出去,这口气是冲着猴子来的。但熊的脾气显然又不是针对猴子对发行的“牢骚”,而是因为猴子对他的不“恭敬”——猴子竟然敢“顶撞”他,不顺着他。只是,他没有办法就这点发火,只能把火发到猴子对发行的态度上。
熊翻来覆去地把上面的话说了十多分钟,忽然转到了下一个问题上,说:“我看有些对公司很不满的人,就不要在公司干了!有的人不是说公司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嘛,不是喜欢告状嘛,我看你把状先告够了再说!我说的,也包括我们公司一些领导干部!现在狮子和大象总都在北京,告状方便,你去告吧!我坐在这里等着你告!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在这里搞阶级斗争那一套!”
猴子一开始还以为熊仍然是说他呢,这时才清楚,熊是在骂猩猩呢。有意思的是,猩猩说熊是在搞政治斗争,熊也说猩猩是在搞“阶级斗争”,两人相互的指责竟如此一致。
猴子侧脸看猩猩,猩猩面无表情。
猴子知道,熊在生猴子的气,也在生猩猩的气。但对猩猩只是过过嘴上的瘾,哪有本事真的能够让猩猩离开公司呢?熊也只能在这样的会议上,通过不指名的骂人,把气都撒出来。
猴子因为来的路上做好了当“厚脸皮”的心理准备,所以心绪不错,一边听熊吼,一边在笔记本上记下三点发言提要。
熊发泄够了,说:“有人发言吗?没有就……”
就在这时,猴子向前探探身,说:“我说几句。”
熊表情很生硬,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
猴子便开说了:“熊总刚才批评了我们发牢骚,其实也不是发牢骚,而是大家真的对发行很上心,想出谋划策,正因为太爱公司,所以才会有不满。但做法可能还是不妥,给发行部的同仁带来了不愉快的心理影响,熊总批评得对……”
开完会出来,猴子感觉很好笑,口头上捧着,心里头骂着,真是件很容易的事,而且很好玩。这也许就是厚脸皮吧。
猴子偷着笑了一整天,想起来就笑。
那天晚上回家还在笑。笑了好几天,心情极愉快。
多年后,猴子回想当时,自己真的那么快乐吗?那表面的快乐是否是心理上已经承受到极限的另一种表现呢?
一天下午,猩猩忽然来电话,告诉猴子一个好消息,说:“《中国新闻周刊》将我们列入八家优秀刊物之中了。第一家是《收获》,第二家是《书城》。”猴子听了很高兴。
猩猩又说:“很奇怪,我们发行得这么不好,他们竟然还能够注意到。”
猴子知道,是一位编辑寄去的,但他没说。
猩猩说:“这也很正常,人家可能是到处看新刊,就选中了我们。”猴子知道,这个时候对于他和猩猩而言,都需要一些纯粹的外界好评来支持他们,以便让熊,包括大象,知道他们做得其实不错。
猴子还确信的是,即使是编辑部寄去的,能够被选中介绍也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因为人家能够看到的刊物太多了。
就在那天晚上,猩猩突然又给猴子打了一个电话,说:“《北京晚报》也介绍我们了!”
猩猩说,是狐狸打电话给他,问《中国新闻周刊》是怎么回事,猩猩说人家自己介绍的。狐狸又说,《北京晚报》也介绍了,一定是猴子找自己的朋友搞的。猩猩对狐狸说,搞也轮不到猴子搞,我在《北京晚报》《北京青年报》的朋友很多,要搞也得我搞。
猴子脑中瞬间闪过,自己确实给《北京晚报》多年前有过一面之交的一位编辑寄过刊物,向他约稿。但是,猴子不确定是不是这个人写的报道,也就没有说什么。
猩猩挂了电话,说要去买《北京晚报》,一会儿再告诉他。
过了一会儿,猩猩买了报纸,又来电话,在电话里大声念给猴子听:“猴子主编的《A》……”
猴子这时早已经被职场斗争搞得高度敏感,立即说:“坏了!熊和狐狸肯定认准是我找人宣传的了。我也不是主编呀,您才是主编。这不是给我找事吗?”
猩猩说:“没有关系,现在就是要宣传你!”
猩猩语气非常坚定,但是,猴子还是有些担心猩猩另有想法,毕竟,猩猩是总编辑,要说某某主编,也得说是猩猩主编的。从开除驴的阴影中走出来之后,猴子非常害怕再造成自己和猩猩间的误解。
猴子问晚报那篇文章作者的名字,果然,是自己不久前寄去刊物并约稿的人。
猴子便立即告诉猩猩:“这个作者我认识的,但是,我没有让他介绍,更没有让他这样介绍。”
猩猩还是满不在乎地说:“没关系,我们就是要宣传你!再做宣传时,写上你是执行主编就行了,免得让熊他们抓把柄,我自己肯定没有关系,你放心!”
猴子忙说:“千万别这样,别人会有想法。我相信猩猩您不会有想法。”
猩猩说:“当然,我怎么会有想法?!”
猴子确信,猩猩不会因此事对他再生疑虑了。
第二天,猩猩告诉猴子,他拿报纸给熊看了,对熊说,原稿写的是执行主编,编辑不懂,给删了。
猩猩说熊也挺高兴,但还是说,卖不掉也没有用呀。猩猩说,需要时间培养市场。
猩猩说,这事对猴子有好处,熊更没有理由辞退猴子了。
猩猩还说要给大象总看看。
第二天晚上,猩猩又打电话给猴子,语气很轻松,说让猴子赶快写一个关于《A》刊的汇报给大象总,包括理念、反响、忧患,等等。
猩猩说:“我和小象谈了,小象是很信任我的,让我写一个报告给他,这样他好处理。小象一直以为我在这里说了算呢,不知道熊乱来。”
这是猴子第一次听猩猩称大象为小象。他想,在大象作记者的时候,甚至作广告部主任的时候,猩猩可能就是一直称他为小象的。世事变化,称谓随之而变。
猴子也很兴奋,立即打开电脑,全情投入地以猩猩的口吻给大象写控告信,一直写到当天夜里12点,第二天又写了一上午,7000余字,反复修改。
猩猩下午开车到郊区猴子家,取走了信,说要面呈大象。
猴子心情轻松多日,生出一种幻想:“也许大象可以改变一切,比如说开除熊,让猩猩掌管公司,或者换另一个人来掌管也是好的呀!”
但是,直到猴子离开这家公司,也没有等到这一天。
回想起此事件,站在大象的角度考虑,有狮子在,大象也有太多无奈呀。他想去掉熊,需要行事特别稳,不能让狮子有丝毫的意见,甚至更聪明的办法,就是让狮子主动提出去掉熊。
这一天后来终于来到了,但是,猴子没有等到就离开了公司。
猴子最终也不知道大象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但是那一天确实做到了。只是对于猩猩、猴子和这本刊物来说,已经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