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猴子当上部门主管，公司诸动物图谱亮相

让我们先从介绍整个事件的核心人物猴子说起。

事件发生那年，猴子31岁。他曾经在多家媒体做过编辑、记者等职，但在所有媒体都只能算是兼职，干的时间都不长。他当时更确切的身份是一位从事自由写作的作家，已经出版了20多本书，有的书还在中国香港、台湾地区甚至日本等地出版。

猴子主要从事两性问题的研究，著作也多是关于两性问题的，曾经应约为二三十家媒体撰写过专栏，小有名气。

2000年夏季，猴子辞掉上一份在媒体的工作已经半年了，这半年里他一直赋闲在家，自由写作。闭门写作时间长了，猴子便动了再出去工作的心思，于是就和一些朋友说了此事，让他们有机会帮忙给介绍一下。

一天，猴子的一位朋友打来电话，说：《北京青年报》上有一则招聘启事，《A》月刊全面招聘，包括执行主编。朋友还在电话里说，报上的招聘启事很奇怪，要求编辑们都具备硕士学历，而执行主编却只要求本科学历。

猴子当时只有一个夜大的大专学历。但那位朋友鼓励猴子说：像你这样有这么多媒体经验，又有这么强写作能力的人没有几个，你应该去应聘。

猴子想，寄封应聘信只是几毛钱的事儿，不会损失什么，于是决定试一试。

猴子最终也没有看到那则招聘启事，是朋友在电话里告诉了猴子邮寄简历的地址，在北京最南边的一个大院儿里。当时，猴子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破旧大杂院里几间小平房的情景。

朋友分析说，这是一家刚被私人公司买断的杂志，否则不会全面招聘。招聘启事上还要求应聘者自报期望的薪资待遇。猴子问应该索要多少工资合适，朋友说，最少月薪8000元，开价开到一万。猴子是一个“没怎么见过钱”的人，怕把人家吓跑了，便决定只要8000元。

其实猴子并没有太重视这事儿，只是用一页信纸，很潦草地写了封信过去，提到自己在多家杂志社做过，出版过20多本书，然后留下了家里的电话。

求职信寄走后，半个月也没有消息……

半个月之后，猴子应哈尔滨一家杂志社之约去俄罗斯开笔会，刚到哈尔滨，家里就来电话说，那家杂志社一个叫猩猩的负责人来电话了，约猴子去面谈。家人告知猴子出门了，猩猩说，回来后尽快给他回电话。

猴子这一去十余天，回到家后，家人说，猩猩又来电话催过了。

猴子觉得自己还是蛮受重视的，于是给猩猩回了电话。电话那边的声音很粗，显得有些生硬无礼。他约猴子马上去面试，因为“许多人都来面试过了，我们马上要定了，要做最后的比较”。

猴子当时住在北京北面的郊区，距离后来因为“非典”而名声大噪的小汤山已经很近了，到南边的那个大院儿同到另一个城市没有什么差别，所以，猴子说，还要等一两天才能过去。猩猩听了，语气里显得很不高兴。

第一次通电话，猩猩给猴子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让人感觉像是一个很粗俗的人。联想到朋友的分析，这是一家刚被私人公司买断的刊物，猴子便认定，这位猩猩是一个暴发户，谁知道是卖土豆还是搞运输发了财，想玩玩文化。直觉告诉猴子，与这样的人合作很难，所以猴子对这份工作的热情顿时大减。但是，事情已经进展到这一步了，猴子想，去看看也不妨。

两天后，猴子给猩猩打电话约会面时间，电话里，猩猩的声音依然显得有些生硬，直来直去的，甚至让人感到有些蛮横，怎么听都像是一个暴发户。猴子和他约在9月9日上午会面。

放下电话后，猴子还在迟疑到底该不该去，因为与这样一个电话中“第一、第二”感觉都很不好的人，恐怕很难合作共事。但猴子最终还是去了，他先坐小巴进城，经亚运村一直向南，到安定门，换地铁，再倒公共汽车，前后历时约两个半小时，103里地，终于到了京城南端的那个大院儿。

猴子没有想到的是，这次两个多小时的行程给他的人生带来了另外一种经历，另外一种光彩，让猴子感受到了许多特殊的生命体验，直到今天，猴子还感谢那段生命体验。猴子不仅当上了可能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官”，而且最重要的是，猴子同猩猩竟然还成为了很莫逆的朋友，虽然他们在一起工作的时间还不到一年，但直到今天，猩猩仍然是猴子最好的同性朋友之一。

2000年9月9日，猴子走进了那个大院儿。

让猴子有些吃惊的是，这不是他来之前想象的大杂院儿，也不是破旧的平房，而是一个有保安人员站岗的办公大院儿。应保安人员的要求，猴子填了登记卡，还交了一元钱押金，才获准进入。

猴子走进大院儿，找到《A》杂志社所在的大楼，让猴子感到更加意外的是，那是一栋正在进行精装修的大楼，楼道里铺着精美的地板。猴子找到二楼的一间办公室，这个办公室里外隔开，里面是对着的两张巨型老板台，外面是三排小隔断的电脑办公桌。

此时，猩猩正在里套间给其他应聘者面试，他让外间一位小姐给猴子倒了杯水。这位小姐便是驴，后面她和猴子之间有很多的冲突，最后被猴子开除了，还引发了一些我们后面将要讲到的事件。

猩猩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胖乎乎的。

猩猩问面试的女孩子：“你对中国X类刊物有哪些了解？”

虽然猴子坐在外间，但仍然可以清晰地听到猩猩和面试者的谈话，让猴子意外的是，此时猩猩的声音，与电话中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听起来格外的和蔼可亲。

坦白而言，因为原本不抱太大希望，所以猴子来之前没有做任何准备，而且绝对缺少应聘的临场经验，不知道人家会问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准备，更不了解面试是怎么回事。一年后，猴子离开《A》杂志后，面试过广州一家很有名的刊物，也失败了。这同样说明猴子从来不懂得什么叫面试，也可能是因为他自恃有才，不当回事。

但无意中听到猩猩问前面应聘者的这个问题，却提醒了猴子。猴子思索着，如果猩猩也问自己同样的问题，应该如何回答。猴子长期从事自由写作，对全国的刊物了解很多，所以迅速地在脑海中组织起了答案。

那边面试的女生还含糊地说不出来呢，猩猩已经问第二个问题了：“如果让你来办这份刊物，你如何办？”

仿佛这个问题是针对猴子问的，猴子又开始在脑海里迅速地组织答案，猴子一直从事两性问题研究，这可是他的专长呀，他太了解这方面的市场现状与市场需求了，所以猴子立即确定了办性健康刊物的设想。

只听里间的女生回答着：“嗯……我也不太清楚。我主要听领导的……”

猴子心想，如果你应聘的是执行主编，那你就已经完蛋了！事实上，那个女孩子应聘的是普通编辑，但她后来还是完蛋了。一个求职者不妨把自己放在一个更高的位置上来思考企业的前途，这样你才能做好低职位的工作。猩猩当然不是真的需要一个普通编辑来决定如何办这份刊物，但他从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中，可以了解这个女孩子的总体素质和工作态度。

猴子临场准备的答案发挥了效果，当猩猩和猴子谈话的时候，他果然还是向猴子问了那两个问题。当猴子如数家珍地列举中国X类刊物的形式与各家的得失时，猩猩的眼睛渐渐开始放光。猴子确信，他是回答这个问题最好的一个人。很少有人能够像一个自由作家那样了解全国各地的刊物，甚至包括它们的发行量。

猩猩问猴子将如何办这份刊物时，猴子提出了自己的“性健康”的设想，说中国目前只有《人之初》和《家家乐》走的是性健康的路子，都很火。但是，这两家也都有一些不足，比如都不是时尚刊物，从编辑思路到印刷，再到市场定位，都太传统了，太大众了，太媚俗了……猴子又说：“我们可以去其不足，取其精华。”最关键的是，猴子提出要办“人无我有”的刊物，来填补市场空白，前述二刊均有自己没有补上的空子，等等。

猴子说这些的时候，猩猩的眼睛直盯着猴子，面部表情已经完全是兴奋和激动了。

猴子又说，办这样的刊物有很大的风险。

猩猩立即说，风险我们不怕，我们什么关系都可以搞定。

后来猴子才知道，这是猩猩一贯的风格，什么都不怕，认为什么都可以搞定。事实证明，他的自我估计是错误的。但他勇于开拓和敢于承诺的精神与猴子是不谋而合的。

猩猩几乎是当时就表了态：我们就要办性健康刊物！

猩猩开始对猴子大讲公司的雄厚背景。猴子这时才知道，《A》杂志社属于一家报业传媒公司，公司实力很强，是上市公司的下属公司，现在已经有5家媒体要同时投放市场。公司租了这幢楼，单装修就花了400万，公司致力于创造品牌，让人才充分发展……

这样的谈话中，其实面试官已经给了求职人一种前景的许诺，是双方之间的一纸“心灵之约”。

谈到工资，猩猩问，你要8000，但刊物刚刚起步，能不能少要些？

猴子说，刚办的刊物最累人。

猩猩笑了，说，难道还要加钱？

猴子说，那最少7000吧。

猩猩说，好吧，就这么定了。

事实上，后来猴子才知道，严格地讲，猩猩根本没有独自决定他的薪资待遇的权力。他只是公司的副总经理兼这家刊物的总编辑。上面还有总经理，还有社长。而且，总经理、社长包括猩猩本人的工资当时都只有四五千元。猴子是整个公司中工资最高的一位。

但猩猩还是当即就定了。这是他的闯劲儿的一个表现。也说明他太文人气质了，不懂得协调上、下级关系，而这也成为他和猴子后来都败走麦城的关键原因之一。

事实是，当猩猩向总经理熊说明决定聘用猴子，并且给他7000元月薪的时候，熊当场就表示了异议。但猩猩坚持认为这钱花得值，熊无可奈何，最后只好按猩猩的意见办了。

猩猩自持是个老报人，常常不把总经理熊放在眼里。这种角色的错位是很危险的。我们后面对此会越看越清楚。

由于猴子的工资全公司最高，这使得他后来更加成为众矢之的。有一次，总公司的总经理大象来公司开会的时候，似乎是无意间说到：“你们这里面要数猴子的工资最高了，7000元，我看也不高嘛，大家努力，每个人都应该比这个更高……”

大象的发言可能是一种激励手段，但是，猴子注意到，在场的许多人一愣，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郁闷。

原本，许多人是不知道猴子的工资标准的。

事后，猩猩多次说到，《A》刊的招聘启事上原本写得非常明确，编辑要本科学历，执行主编至少要硕士学位，但有张报纸给印错了，最后竟然录取了一个大专学历的。

我们重视真才实学，猩猩如是说。

猩猩喜欢高学历，他认为高学历的人至少说明他的智商高，聪明。但是，他又真的不唯学历是举，勇于破格。

编辑部同时招来的编辑，共有5个人，都是硕士学历，其中3人是研究生在读。他们都没有任何媒体工作经验。猴子对此表示不理解，认为应该找有媒体工作经验的。但猩猩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重要的是素质，不是工作经验，而文凭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代表素质。

猴子对此不以为然。但后来证实，猩猩选人的眼光还是相当不错的。这些没有从业经验的人除个别人后来被淘汰了，绝大多数人都很认真和投入。这又是猩猩选择人才的独到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