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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破仑传
1.6.5 5 勇气 人性 兵法 将军和国王 最前线一律平等 “战争是时代的错误”
5 勇气 人性 兵法 将军和国王 最前线一律平等 “战争是时代的错误”

作为征服者,拿破仑的精力表现得最为明显。有别于一般的军人,这种精力更多地表现在精神层面上。“我绝少拔剑,我是用双眼夺取胜利,而不是靠武器。”要了解这一境界的精髓,不必懂得他战争艺术的新形式。他的生命在战前、战后和作战期间所呈现的各种形态才是唯一重要的。也正是在这个方面,他是独一无二的。

勇气是军人力量的源泉,在拿破仑身上的表现也是独具特色。无论是在前期还是在后期的战役中,他均表现得无比英勇。然而,他却依然认为,没有能始终视死如归的军人。不过,这种胆怯应该成为制服对手的手段。他认为,当今之世只有他才具备“凌晨两点的勇敢”,即一种面对突然与意外的勇气。这需要非凡的镇定与果敢。与之相对,他瞧不起个人决斗式的骑士之勇,斥之为食人族的勇气。“既然你们已参加过马伦哥和奥斯特里茨两大战役,就根本无须再去证明你们的勇敢。女人多变。幸运也同样无常。回到营地,我们将再次成为战友!”

这位军队的统帅非常清楚人道与冷酷之间的界限。他曾经在书房里对梅特涅嚷道:“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一百万人的性命不过是一粒尘埃。”但同样是他,却在战场上万分痛心地说道:“如果各国君王能亲见此景,也许他们将不会向往战争与征服。”另有一次,他在给约瑟芬的信中写道:“这里血流漂杵,尸横遍野。这是战争的另一面。任何亲眼目睹此情此景的人,都会备感痛苦。”此时,理智与情感彼此交织。他以工作的职责为自己辩护:“不能冷眼看待战争之人,必定会让更多的人毫无意义地送命。”而这为他所不齿。为了最伟大的目标:整个欧洲值得他牺牲一百万生命。而那些渺小的目标:在攻占一桥一堡时,则必须力保损失最少。“若最多只需牺牲二人,却由于指挥的无知葬送了十条性命,那么指挥官要对其他的八条生命负责。”

他所参与的战争,全部出于政治需要,虽然大多是被迫应战,但绝非心存恨意。所以战斗结束,敌人也就消失了。他在美泉宫中写道:“听说乐堡岛上有一万八千名战俘正在挨饿,这可真是耸人听闻。这简直毫无人性且不可原谅。请你立刻送去两万份面包,再送同等数量的面粉去面包房。”但是,停战后心存嫉恨的蒂罗尔人仍在残杀法国士兵,这使他变得出奇愤怒,下令道:“至少洗劫六个大型村落并付之一炬……好让山地居民终生铭记对他们的报复。”

他视战争为艺术,而且是“最重要的艺术,无所不包”。和艺术家一样,他宣称这种艺术乃是无法传授的:“你们以为读过若米尼的兵书就知道如何指挥作战了吗?……我打了六十多场仗,所学到的唯一东西就是:我什么也没有学到。恺撒在最后一役和第一役中所用的战术并无差别。”这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艺术家。他是该领域的权威,然而却在给出定义时自相矛盾。西班牙战役结束后,他告诫一名将军:“战争的胜负主要取决于战略计算的能力,物资力量的多寡与之相比甚至不值一提。”而其他时候,他又认为优势兵力或高昂士气才是取胜的关键,有时他甚至说灵感决定胜负:“胜负悬于一线。一个突发的念头便足以扭转战局。双方按照不同的方案行军,接近对手,相互试探,交锋,进入决战。此时,灵感的火花突然闪现,一支小小的后备队开始清扫整个战场!”

还有一次,他更为理智,但也不乏艺术气质地说道,经过几场战役之后,人们很容易就会发现决定战争的关键性时刻。“那只会持续一刻钟……在每次战役中,最勇敢的士兵在此刻都会心生怯意。只需稍加鼓舞,略加劝解,就可重新鼓起他们的勇气。”他就是通过此种鼓动赢得了一些战役的胜利,因为他的演讲只有对士兵才最有效果。士兵理解他,因为他质朴。他甚至说“战争艺术是简单的,如同一切美丽的事物”。他似乎将战争看成艺术中最高级的形式。“军队就是一个共济会……而我则是它的会长。”

他的个人魅力来自他的发迹史,每个士兵都熟悉这段历史。作为一个年轻将领,他懂得如何依靠文官;作为皇帝,他还可怜那些不懂得依靠文官的敌人。另一方面,他认识到纸上谈兵的危险。他在给约瑟夫的信中说:“如果国王御驾亲征,士兵将会觉得没有统帅。他们只会向国王欢呼致敬,似乎他们面对的只是检阅军队的皇后。如果国王自己不是帅才,就应将军权完全交给自己的将军。”

他是欧洲唯一出身行伍的帝王。从青年时代起,他就熟悉军队中的各种细节以及前线军官的心理。他自豪地说:“在战场上没有我做不了的事。装火药,操作器械,放炮。”当然,他只在必要时才亲自动手。有本书提到一则比较浪漫的故事:有一次,他在巡夜时看到一个哨兵睡着了,就接替他站岗。对此,他笑着说:“这是老百姓杜撰出来的,或是律师凭空臆造的。真正的军人可写不出这样的东西。”

在军队中,他主张绝对平等。在这一点上,他始终忠于革命。他奉行无功不授爵。尽管他破例提升了自己的兄弟,但他依然像训斥中尉一样训斥他的国王兄弟们。一次,热罗姆从西里西亚送一份报告,他回复道:“顺便提一句,我觉得您的遣词造句过于文绉绉了。这在战争中完全是多余的。我们现在要求的是精确、肯定和扼要。”约瑟夫在布伦大摆王公架子,站在苏尔特元帅身边接见军官。拿破仑责备他说:“在军队中,任何人都不能僭越最高统帅。阅军期间,只能由将军,而不是亲王设宴。阅军时,一个出身皇家的上校终究也还只是个上校。军纪无例外。军队是个整体,统帅之权不能僭越。你的责任只不过是管好自己的部下。”

但是,统帅在医疗上享受的却是普通士兵的待遇。在普鲁士艾劳一役中,法国损兵折将。他却不允许一名著名的医生骑马去诊治一名受伤的将军:“你的病人是所有的伤员,而不是专门给一个人。”有个德意志军官说,每次战役结束,他都会亲临前线看望伤员,让人把他们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如果他能挺过来,我们就又少损失一个”。

在所有的日记中,我们都能读到他在军营中和士兵聚集在营火前,关心他们的伙食,对士兵们的回答时而开怀大笑。他们会对他推心置腹,一吐胸中的烦闷,有时甚至会用“你”来称呼他。这并不是故作亲切,拉拢属下,而是一种父子温情。他称他们为“我的孩子们”,而他们叫他“我们的小队长”,意思是负责指挥的战友。一个老步兵想重回军队服役,拿破仑在写给他的信中说:“亲爱的战友,来信业已收到。你无须追述当年之勇。你是军中最勇敢的士兵。我很想再见到你。陆军大臣会给你送去相关的命令。”

他从不让人预知他的作战计划,而在论功行赏时,下层兵士的意见则是极其重要的参考。在一次战役之后,他常会召集一些指挥官、下级军官和士兵,让他们围成一圈,逐个发表意见。他会询问谁作战最勇敢,并当场给予奖励,亲手颁发鹰章。“军官提名,士兵核准,皇帝批准。”目击者塞居尔这样描述。

是的,拿破仑酷爱战争,但仅仅是因为这是一门艺术,一如他热爱权力。一个旅行者告诉他,中国有一座岛,岛上没有任何武器。他笑了笑,表示不相信:“什么?他们肯定有武器!”

“没有,陛下。”

“总该有长矛,或者至少应有弓箭?”

“这两样都没有。”

“总该有匕首吧!”

“也没有。”

“那里的人怎么打仗呢?”

“那座岛上从来没有发生过战争。”

“什么!没有战争?!”在旅行者听来,阳光下竟然还有这样的民族存在,皇帝似乎觉得闻所未闻。他身体里的军人血液令他产生如此反应。

然而,他也看到一个和平时代正悄然而至,他也许不会喜欢这个时代,但他肯定预见到了它的到来。他认为运筹胜于蛮干。这使得他成为新时代的第一士兵,也使得他远超过同时代的统帅。著名雕塑家卡诺瓦曾为他雕塑造像,雕像摆出一副极具威胁的架势,他轻蔑地说:“难道他以为我的成就是靠拳头获得的吗?”除此之外,他还曾就统帅超越士兵之处给过一个定义。任执政时,他曾在参议院中说道:

“统帅高明在哪里?他具有独特的思维:眼光、计算、决断、口才和洞悉人性。这一切也是治理天下的要素……如果只需要有足够的体力和勇气就可以当军队的统帅的话,那么任何勇敢的士兵都能征服天下了……而今,无论何地,暴力都已让位于道义。在拥有知识与洞察力的人面前,刺刀只能俯首称臣。我很清楚地知道,为什么我作为一个军队的统帅,同时拥有法兰西学院院士头衔:连最年轻的鼓手都能理解我。”

后来他说得更加坚定:

“战争是时代的错误。总有一天,胜利将不再依靠大炮和刺刀……谁想破坏欧洲的和平,谁就将挑起内战。”

这就是军队统帅拿破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