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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破仑传
1.5.10 10 波拿巴将军 “我的命星黯淡” 迪罗克之死 小人 正统主义者 危险的兄弟们 伟大的会面 “你们有...
10 波拿巴将军 “我的命星黯淡” 迪罗克之死 小人 正统主义者 危险的兄弟们 伟大的会面 “你们有多少国家?” 帽子 悲剧性认识 奇妙的对局 犹豫 “我的棋局乱了”

在美因茨第一次阅兵时,拿破仑发现只集结了十八万人,而不是他想要的三十万人。骑兵严重不足,由于时间仓促,装备也不齐全,最优良的大炮要么丢在了俄罗斯,要么正在西班牙服役。参谋部大大减员,救护和管理系统漏洞百出。皇帝看到了这些缺陷,但这支残缺的军队却让他回忆起往昔的辉煌和幸运。他回想起当年在戛纳和尼斯的日子,那是四月份,他接管了一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军队,率领他们越过高山,取得了胜利。如今,已是十七年过去了。往事在他心头翻滚,他抖擞精神,说出了那句豪迈但却不祥的话:“我将作为波拿巴将军来指挥这场战争。”

这是一个信号,这个信号既代表着奋进,又同时意味着放弃。带着这样的信号,他投入到第一场战斗中去。在卢岑,他比以往更加奋不顾身,战斗打响的第一天,他完全没有睡觉。第二天,当一切进展顺利时,他让人在马尔蒙军中铺上熊皮毯,倒头睡下。一小时后,人们把他唤醒,向他报告胜利,他翻身跃起,用嘲讽的语气说道:“瞧,好事总在睡觉时发生!”

将军波拿巴对于胜利尚未完全到手,作为政治家的皇帝已经跳出来大肆利用此次战果:他四处写信,宣扬这个消息,催促动摇不定的萨克森国王与他联合行动,对莱茵联盟的君主们谈及天意和武运,目的是坚定他们的信心。他派大臣到俄军前哨,唐突而又非正式地向沙皇提出,用波兰换取普鲁士,以及其他领土分割安排,以使沙皇软化。他甚至以异乎寻常的自夸口吻给弗兰西斯皇帝写信:“尽管我亲自指挥军队的所有行动,有时还突进到榴霰弹的射程范围内,却连一丁点儿意外都没有发生。”只有一个色厉内荏的人才会这么做这么说。此后,命运的警示日益强烈。

虽然他不久后在鲍岑再次获胜,却未捉到任何俘虏。开战第二天,他又骑马来到火线上,依旧由科兰古和好友迪罗克陪同,后者十年来一直在战场上与他形影不离。他的身旁不断有人倒下,但他仍然纵马奔上一个小丘,副官尾随其后,烟尘飞扬,他身边的一棵树被击断。他急驰而过。一个年轻军官追上他,结结巴巴地说:“迪罗克大人阵亡了。”

“不可能!他刚刚还在我身边!”

“把树击断的那颗炮弹打中了大人。”——异常缓慢地,皇帝策马回营。他道:

“什么时候命运才会长眼睛?什么时候这一切才能了结?科兰古,我的雄鹰们再次获胜,可是我的命星却日渐黯淡。”

迪罗克并未当场阵亡。拿破仑看着垂死的同伴,真是可怕的景象。祝福,告别,两人都泪流满面。垂危的人呻吟着:“我在德累斯顿就告诉过你会发生什么。这内心的呼声……给我鸦片……”

听着好友的语调,听着这个有些突然的称呼——“你”,听着一个蔑视死亡的人的最后请求——皇帝再也控制不住,他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

在谷堆后的农夫小院旁,他停下脚步,又打量了一会儿好友倒下的地方,然后绕道走上一个土坡,近卫军就驻扎在那里,他们排成四方阵形,中央就是皇帝的营帐。当晚,他披着灰色大麾,闷闷不乐地坐在那里,他谛听着军营中的声响,卫兵们在做晚饭,他们的喧闹声从那边传来,狙击兵团的士兵在唱歌。五月的夜晚并不幽暗,燃烧的篝火在空气中跃动,两个被焚的村庄烈焰升腾,像是两支巨大的火炬。一个军官走了过来,欲言又止,看到他的神情,皇帝明白,迪罗克死了。

第二天,他命人买下一块土地,要在那里竖一个纪念碑。他写下题词:“迪罗克将军,拿破仑皇帝的内廷大臣,不幸身中炮弹,光荣战死。他是在他的朋友拿破仑的臂弯中与世长辞的。”

作为波拿巴将军,从前的他是无暇顾及这些情感的。尽管内心在隐隐作痛,但却依然勇往直前,即使在他失去妻子的爱情时,也是如此。此刻他的任务应该是,长驱直入西里西亚,乘胜追击俄军并进入波兰,利用同盟国的疑虑,通过有效、迅速的攻击迫使动摇的奥地利倒向自己。后来他承认,没有这样做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错误。作为皇帝的顾虑再次牵制了作为将军的进取:从亲信寄自巴黎的信中,他读到的都是和平的呼声。而更为重要的是,“决定我行动的关键因素,是奥地利的战备和争取时间的愿望,它们使我中断了胜利的进程”。六月初,在西里西亚,他同意停火六个星期,这给了敌人充分的时间,让他们通过在赖兴巴赫和布拉格的两次会议彻底达成一致。

拿破仑难道真的不清楚那些德意志诸侯内心的动摇吗?他对他们所有的人都了如指掌。“萨克森人和其他德意志人一样,都乐于效仿普鲁士人。国王忠实于我,但我不信任他的军队。奥地利简直是无耻之尤。他们想用甜言蜜语把达尔马蒂亚和伊斯蒂利亚从我这里骗走……天底下再没有比维也纳宫廷更虚伪的东西了!假如今天我满足了奥地利的要求,那么明天他就会得寸进尺,向我要意大利和德意志。”此时,当拿破仑感觉到哈布斯堡统治者将会投向敌人阵营时,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婚姻问题上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这门亲事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好处,却让他失去很多。他从自己富裕市民式的家庭观念出发,以为奥地利皇室也会顾念骨肉情分。于是,在他自由而又宽广的心灵里,我们再次听到了旧日那种对于世袭君主的蔑视的声音。他一再对亲信坦言他对世袭君主们的看法:

“那些世袭君王毫无骨肉之情。弗兰西斯皇帝对内阁的决议唯命是从,他女儿和外孙的利益不会让他有丝毫动摇。这些人血管里流的不是血,而是冷冰冰的政治!这些奉天承运且受我恩泽的君主啊,他们难道不是十足的小人吗?我的宽大就是我的错误!在提尔西特,我完全可以把他们打得粉碎——但我当时太宽宏大度了。我本该吸取历史教训,这些腐败堕落的王朝根本不配得到人们的效忠和信赖!如今英国在用金钱收买他们……但是,作为政治家,我将证明我比那些从未离开过金丝笼的世袭国王伟大。”

他的周围都是那些既不愿顺从他、又不敢反抗的君主,空气中充满了阴谋的味道,在这种情况下,叛徒就是他最好的亲信。

于是,他召见了富歇,对他说:“您的朋友贝尔纳多特和梅特涅是我最危险的敌人。您的贝尔纳多特会让我们蒙受不可估量的损失,因为他会把我们的战略关键告诉敌人,并向他们讲解我们部队的战术……正统君主们的奉承冲昏了他的头脑。”这里我们再次听到了“正统”这个不起眼的小词,拿破仑身上一半的动力和不安都要归因于它所蕴含的神秘的力量。他提到正统君主就会不由自主地战栗。事实上,拿破仑对正统君主既蔑视又妒忌。不管他是在模仿他们,还是在羞辱他们,这个暴发户的内心总会被出身和门第问题所困扰。

欧洲各国民间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很快就压倒了君主们的空谈。拿破仑却对此不屑一顾,他只是幸灾乐祸地注视着各国内阁的频繁活动:英国在对普鲁士的援助问题上是如何的吝啬;沙皇亚历山大和弗兰西斯皇帝如何在议论盟友普鲁士国王的懦弱;这位普鲁士国王害怕革命,解散了热情爱国的国民军,拒绝对臣属中最勇敢的沙恩霍斯特和最能干的施泰因委以重任,因领导公务,并且由于施莱尔马赫在一次讲话中勇敢地说出了人民的心声,将他解职放逐。皇帝交给富歇一项秘密使命,去参加布拉格会议,准确地说,就是去做间谍。

在此期间,尽管他通过两次胜利巩固了自己的地位,但在西班牙,约瑟夫的军队却被英国的威灵顿在维多利亚一役中打得落花流水,这位西班牙国王也仓皇出逃。当布拉格会议上的君主们得知英国可以直接进攻法国南部时,幸灾乐祸之余,他们的立场也更加坚决。皇帝把最好的将领留给了约瑟夫,现在听到惨败的消息后怒不可遏:“他应该负全部责任!”他在给巴黎的信中写道:“英国的报道说明,约瑟夫的指挥是多么的愚蠢幼稚!简直是闻所未闻!当然,他不是军人,但是负有责任。插手自己不熟悉的事务就是最大的错误……告诉国王,在我回国前不许见任何人……不然他在巴黎的寓所将成为阴谋的中心,那样我势必要将他逮捕,因为我已忍无可忍。我再也不会为了迁就那些既非军人、又非政治家的蠢货而损害我的事业了!”

他的哥哥也是他最亲近的一个人——而眼下,皇帝却认为约瑟夫待在巴黎的宫殿里比在马德里当国王还要可怕!拿破仑真的会吸取教训,从此让约瑟夫赋闲在家吗?绝对不会!因为即便是最小的热罗姆也重掌军权,当然也再次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他在给某位将军发布进军命令时声称,他是在遵照皇帝陛下的指示行事。等到拿破仑获悉此事时,却为时已晚:“你的行为,我不想再仔细描述了,总之我已经再也不能容忍了!如果你再假传谕旨,我将晓谕全军,你的命令将彻底失效……你的这种行径会打乱整个大军的挺进。这是地地道道的欺骗!”

随后不久,跟随他最久的一个战友朱诺疯了,他在伊利里亚吃了败仗,在狂乱中跳出窗外。因侵吞公款而一度被解职的布里昂,出任汉堡代办以后,再次因为贪污而被免职,“如果他敢再插手政务的话,我就下令逮捕他,并让他把在汉堡的赃款统统吐出来”。至于贝尔纳多特这个最无信义之徒,他已带领瑞典军队在波莫瑞登陆,挑唆盟友反抗,事实上他只是在利用他们。皇帝旧日的死敌——莫罗将军,也加入了敌对阵营。莫罗将军当初因谋反而被放逐美洲,现在已启程加入法国敌人的行列,他将与贝尔纳多特一起分享背叛祖国的声誉。

在这种形势下,皇帝似乎已经进退维谷。他过于审慎,以至无法充分利用既有的胜利;又过于倔强,不甘心接受媾和的全部条件。于是,他重新采用他的老一套方略,邀请梅特涅来德累斯顿,企图通过启发暗示的手法把梅特涅争取过来。这次会见是典型的拿破仑的方式,毫不间断地进行了九个小时。皇帝一无所获,后者却从中获益颇丰。

皇帝腰悬佩剑,腋夹帽子,站在房间中央等候着这位大臣。见面后,他首先礼貌性地问候了岳父,随即开始发动攻势:

“你们想要战争,是吗?好,你们将会得到它。我在卢岑消灭了普鲁士人,在鲍岑打败了俄国人。你们是不是也想加入这个行列?很好。我们将在维也纳再次见面。人真是不可救药。我让弗兰西斯皇帝三次重回宝座,允诺与他一世修好,与他的女儿结婚。那时我就对自己说,你在干一件蠢事,然而我还是那样做了,如今我很后悔。”

可以看出,他生来直率,不懂委婉。梅特涅本应是他极力争取的人,结果他对待岳父的这个使节,竟然比在奥斯特里茨胜利翌日对待弗兰西斯皇帝还要直接、粗鲁。梅特涅谈到世界和平,认为只有皇帝同意合理缩减自己的权力范围才有可能实现:华沙归还沙皇,伊利里亚还给奥地利,汉萨同盟城市自治,扩大普鲁士的领土。

“你们竟希望我自取其辱!我宁死也不放弃一寸土地!你们的世袭君王可以失败二十次,却依然可以安稳度日。我乃是幸运之子,我却无法做到这一点!我一旦不再强大,不再被人畏惧,我的权力便会随之消失……我在俄罗斯的严寒中虽然失去了一切,但是我的荣誉还在……现在我有了一支新的军队,您可以仔细看看,我将为您举行阅兵仪式!”在这里,我们又一次看到,在面对世袭君王时,他所表现出来的天才军人的骄傲,这就是波拿巴将军。而当梅特涅冒昧进言说,恰恰是法国的军队想要和平时,皇帝打断对方,以惊人的坦率说道:

“不是军队,而是我的将领们想要和平!其实,我已无将领可言,莫斯科的严寒让他们全都失魂落魄,在那里,连最勇敢的人都像孩子一样号哭。两周之前,我还可以实现和平;如今,两战皆胜之后,我就不能再言和了。”

“陛下,整个欧洲和您”,梅特涅答道,他准备向拿破仑摊牌,“将永远不会达成一致。您的和约从来都只是停火协定,胜也好,败也罢,都只会促使您继续作战。这一次,整个欧洲都将与您为敌。”

皇帝纵声大笑:

“你们想组成联盟来毁灭我?同盟国先生们,你们到底有多少国家呢?四个?五个?六个?二十个?多多益善!”随后他提醒梅特涅,别把德国计算在内,他的法国驻军已把那里的民众约束起来,而那里的诸侯们则因为害怕奥地利而亲法。拿破仑建议,在布拉格会谈期间,奥地利应严守武装中立,而梅特涅则坚持武装调解的立场。这些老式的外交辞令和手腕都只是为了掩饰两国间的裂痕。然后,他们又为双方军队的规模争论了一小时之久,双方都宣称掌握了对方兵力的准确情报。

“我有贵军的详细名单,”皇帝说,“大批的谍报人员被派往前线,他们甚至报告了你们军队里有多少名鼓手……不过我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些情报的价值。我的推断建立在更精确的基础之上,我会进行精确的数学演算。最终说来,人们所拥有的不会超过他所能拥有的。”皇帝给这个奥地利大臣出示了奥地利部队的花名册,这些部队昨日还是他的盟军。他让梅特涅检查数字是否准确。然后,他花了几个小时不厌其烦地描述征俄战争。梅特涅提到皇帝的士兵过于年轻。当他问拿破仑,假如连这些孩子都战死沙场,他该怎么办时,皇帝突然怒不可遏,脸色发白,面容扭曲,他冲着梅特涅咆哮道:

“你又不是士兵!你根本就不知道,一名士兵心里想什么!我是在战场上长大的。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一百万人的生命根本无关紧要!”他把帽子扔到角落里,此时他真的生气了:这番话击中了要害,这是他灵魂深处无法回避的真实。拿破仑是一个看到濒死的马匹都会脸色苍白的人,他不忍目睹任何人的死亡。在审阅部队花名册时,他却要把成千上万的人名从一栏移到另一栏,把阵亡者的名字勾掉,补上新兵的名字。这时的他对于一切都无动于衷,也必须无动于衷。战争不就是拼人命吗?战争的结局不就是累累白骨吗?拿破仑的内心被深深地刺痛了,他只是一个需要工具进行创作的工艺大师,不应该受到责备。不过现在,梅特涅很轻易就取得了道义上的胜利,他真希望全法国都能听见皇帝刚才的话。

“法国人没有理由抱怨,”平静下来的皇帝说道,“为了照顾他们,我牺牲了德国人和波兰人。在俄罗斯,我损失了三十万人,但其中只有十分之一是法国人!”说话间,他亲自拾起了自己的帽子,这样的事他肯定已经有十年没有做过了。此时他的行为理智,像个将军。但是,他突然又傲慢地走到奥地利人面前:

“我真是办了件蠢事,竟然娶了奥地利的公主……我本想将新与旧融合起来,让旧有的偏见适应于崭新的时代:事到如今,我才体会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代价很可能就是我的宝座——但是,我会把整个世界都埋葬在它的废墟之下!”

在这个富有悲剧意味的自述中,会谈达到高潮,这同时也是战争与和平问题的转折点。正是对自己所犯错误的悔恨促使他抛掉一切理智,不顾后果,决心与力量三倍于己的同盟国交战。他像一个伟大的赌徒,自知犯了不可挽回的错误,却以魔鬼般的固执,更加决绝地孤注一掷:他要证明给自己看,尽管犯了错,他依然能够胜利。

送梅特涅出门时,拿破仑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他手扶门把说道:“你回国前,我们还能再见一面吧?”

“悉听您的吩咐,陛下。不过,我对完成使命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皇帝注视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吗?你们不会向我宣战!”

三天会谈结束之后,梅特涅将启程离去,但皇帝害怕决裂,于是又一次宣召他,请他清晨在花园里会见,两人在花园里来来回回散步:

“好了,不要装出一副委屈的表情了。”十分钟后,双方商定延长停火时限,并在布拉格做进一步会谈。一切都没有确定下来。在签署备忘录时,皇帝承认了岳父的武装中立地位,而那不过是参战的过渡形式而已。随后,拿破仑前往美因茨,去看望他的妻子,同时也是奥地利皇帝的女儿。他再次任命她在巴黎做摄政女王,但明令禁止她阅读某些方面的文件,因为“不能让某些细节污染了年轻妇女的灵魂”。

如果这位哈布斯堡皇族的公主是个坚强的妻子,是个明智的女儿,那么此刻她就该前往维也纳,促成翁婿间的和解。事实上,除了性格不同,他们之间并没有其他障碍。她有一定的理解能力,就在几周前,皇帝还向她父亲保证,“她在摄政位子上的表现让我再满意不过了”。很难想象,在如此紧要的关头,拿破仑会向她隐瞒情势的危急。哪怕只为了确保她在法奥关系破裂之时站在法国一边,也应该告诉她一切。但这个愚蠢的女人竟然毫无动作,只惦记着向奥地利的亲戚们赠送贵重礼物,以资炫耀。

在布拉格,各国相互牵制。富歇到处搬弄是非,对他的主子为害不浅。贝尔纳多特与新结识的朋友来往甚密,为的是坚定他们的反法立场。当皇帝在最后一刻准备让步时,沙皇和普鲁士国王大为吃惊,他们迫使梅特涅提出更为苛刻的条件,因为他们认为,不能错过这样稍纵即逝的良机。皇帝一怒之下退出了会谈。停战会谈结束的第二天,他就收到了岳父的宣战书。当然,在这段时间里,他自己的力量也得到了增强,但他已不再信任莱茵联盟,所以不得不派人监视他们派来的援军。他的部队驻扎在萨克森和西里西亚,与他正面对峙的是施瓦岑贝格统率的三支军队:布吕歇尔和贝尔纳多特分别统率一支部队,据守在西里西亚及其以北地区。与施瓦岑贝格在一起的还有莫罗,他刚从美洲赶来,而上一次离开德意志的时候,他还是法兰西的将军,德意志的征服者。

参战双方的人员组成真是奇妙无比:在法国皇帝的手下,三位德意志的国王与同一位德意志将军对阵,而这位将军不久前还作为皇帝的部下参加了俄国远征军;与拿破仑交战的则是两个法国人,其中的一个多年来一直受到拿破仑的提拔,如今他却率领着普鲁士军队对抗拿破仑,与其说这个人是保皇党人,不如说他也是革命之子。只有布吕歇尔才是百分之百的敌人,他从未与皇帝并肩作战,也从未拥护过他的事业,而且七年前,他还是拿破仑的手下败将。唯一对皇帝有利的因素是敌方的三位君王,他们都在插手和干预施瓦岑贝格的军务,而这三位与西班牙国王约瑟夫一样,军事上完全是外行。

八月底,以德累斯顿大捷为契机,皇帝开始了新的征程。然而在第二天,当他本该乘胜追击并歼灭盟军部队时,剧烈的胃痉挛突然发作。整整一个小时,他怀疑被人下毒,斗志涣散,下令撤军而不是追击,并由此损失了一个军团。每天都追随其左右的达律认为,正是此事“导致了1813年的厄运”。在抗击死敌波拿巴的第一场战斗中,莫罗阵亡。这是个预兆吗?皇帝得知这个消息后,青年时代争强好胜的火焰再次点燃了他的斗志,他发自内心地喊道:“莫罗死了,我的吉星高照!”

但是与此同时,他的另一支部队却在卡茨巴赫河畔被布吕歇尔击败。政治家的考虑再次替代了将军的计算:我如何能分化对手?因此,他想放弃进军波希米亚,因为战局失利已经足以让奥地利人惊慌失措。他更愿意突然袭击柏林,这样可以把普鲁士人引出西里西亚。

然而,正如沙皇从前所说:奇迹只在皇帝亲临的地方发生。由于他的伟大计划屡屡受挫,士气不振,给养匮乏,侧翼部队的逃兵现象时有发生。他不得不频频视察出事的地方。由于他经常来回奔走,人们给他起了个“鲍岑信使”的绰号。同时,军队的给养日益短缺,因为他们驻扎的区域过于狭小,士兵早已把当地吃喝一空。

尽管如此,他的兵力依然严重不足。因为1814年的适龄青年早已入伍,他被迫要求参议院征召1815年的适龄青年,就连年纪较大本该免予服役的人也在征召之列。当然也包括那些农民。而在开战之初,当他告别妻儿,哀叹自己命运的时候,他还曾经羡慕过那些农民,因为他们已经再也不用上战场了。但这些新增的部队何时能到?谁来训练他们,何时训练完毕?九月底,他枉费心机地向岳父派去一名议和使者:他准备做出重大牺牲,“只要您愿意和谈”。但弗兰西斯态度坚决,他现在终于在莱茵联盟中成功地打开了一个缺口:他说服了巴伐利亚国王脱离皇帝。当皇帝看到压顶的乌云越来越沉时,这个忧心忡忡的棋手对他的老战友说出了他从不愿承认的话:

“马尔蒙,我的棋局乱了。”

这番供述表明,皇帝已经雄风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