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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破仑传
1.5.9 9 焦虑的莱蒂齐娅 兄弟姐妹 教皇陛下永远正确 法兰西国王 第四幕心情
9 焦虑的莱蒂齐娅 兄弟姐妹 教皇陛下永远正确 法兰西国王 第四幕心情

莱蒂齐娅满心忧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他紧锁的眉头告诉她,他心事重重。她又能帮他什么忙呢?帮他找可靠的人。她很清楚,方方面面的人都在出卖他,他需要他的兄弟,需要忠诚的心来支持他,即使他们的才智对他而言尚嫌不足。于是,她开始游说在远方的几个儿子,写信到伦敦和格拉兹,为他们的和解铺平道路。于是,在兄弟失和十年之后,有一天,野心勃勃的吕西安来信了,他表示随时听候拿破仑的差遣。

但是皇帝却不愿意承认,身为法国皇帝的他竟然也需要别人的帮助。尽管他认为吕西安是兄弟中最有能力的,但他也只想给予吕西安形式上的安置。他摆出帝王的派头,通过母亲做了回复:“请您以我的名义给他回信,他的信在我心中激起了共鸣。我想册封他为托斯卡纳国王,他应该统治佛罗伦萨,并使其重现米第奇时代的荣光,因为他热爱艺术。”完全是高高在上的姿态。路易表示,只要能够保证他的尊严,他也愿意为国尽力。他还随信附上最近的诗作,但这位荷兰前国王却接到了更加傲慢的回信:“你对我处境的设想大错特错。我有一百多万武装部队,还有两亿法郎的军费。荷兰还是法国的……不过,我仍然愿意以抚养你长大的父亲的心情接纳你。”

皇帝亲自把这封回信念给母亲听。她随即写了一封长长的附函,力图缓和皇帝信中的僵硬态度。她告诉路易,他的孩子们长得非常可爱,要他无论如何回巴黎来。“皇帝忘了把你的诗给我看。我会跟他要的,下一封信里再告诉你我的读后感。”

第二天,老夫人在政府机关报上看到一篇措辞严厉的文章,说那不勒斯国王应当召回他驻维也纳的使臣。她问这是什么意思,亲信吞吞吐吐地解释说,缪拉受了妻子的误导,与维也纳暗中勾结,现在这对夫妻在耍两面派的把戏。莱蒂齐娅严厉地警告了女儿。然后,她又通过长媳劝解约瑟夫,因为约瑟夫认为自己在西班牙战争中没有得到充分的支持。接着还要安慰被皇帝怒遣回家的热罗姆。最后,她又做奥坦丝的工作,因为她想阻止她的丈夫路易回巴黎。

就这样,这位已经六十五岁的老夫人,竭尽全力在儿子、女儿、儿媳、女婿之间斡旋调停。在她看来,这个家族的显赫富贵虽然为世人所艳羡,但其实带给他们自己的却只有不和、嫉妒、傲慢、放逐和背叛。她不由得想起了科西嘉岛,在那里,她的宗族总是团结一致,抵御其他家族。她虽然年事已高,但目光如炬,她看得很清楚,这个家族的气数将尽。

处于目前形势下的皇帝,根本不从感情角度考虑,而只是从政治的立场去处理这些事情。他很可能对自己说,缪拉和卡洛丽娜都是叛徒,但同时他也在考虑,我怎样才能取得缪拉军队的忠诚和支持呢?因此,他以和解的姿态写信给妹妹,让她通知丈夫,战争即将爆发,并要求调用军队。缪拉最终同意出兵,因为夫妇两人都以为,皇帝也许会再一次取得胜利,要是不妥协,将有立即被废黜的危险。但不管怎样,他们总想左右逢源,于是同时又与英国以及被他们驱逐的西西里国王签订了秘密协议,只要他们转变阵营,他们将得到相应的支持。

皇帝甚至愿意拉拢贝尔纳多特,尽管他认为此人与缪拉一样,既是亲戚又是叛徒。不过他却只愿意把波莫瑞作为结盟和胜利的奖赏。贝尔纳多特因此更愿意加入反法同盟。因为他想成为法国国王,而法国当然比波莫瑞更有价值。他特意选择与普鲁士结盟,而这是在柏林施泰尔夫人的舞会上达成的。对皇帝的同仇敌忾让这些法国同胞以及受压迫的普鲁士人走到了一起。

在这紧张的几个星期里,皇帝想要拉拢的第三个敌人就是被囚的教皇。他把教皇请到枫丹白露,让忠于自己的主教们积极游说,随后又亲自争取,直到年迈的教皇让步。皇帝满怀激情地向教皇描述,一旦他把整个德意志重新天主教化,教会的势力将会有多么庞大!通过狡狯的手法和形式问题上的细微让步,他与教皇最终缔结了一项新的政教协议。这将在主要问题上确保他的胜利。他随即利用各种大型宗教庆典在所有属地内征召天主教士兵。教皇在签字一周后又想反悔,皇帝微笑着对他说:“教皇陛下永远正确,绝对不会犯错。”

在这几周之内,和平的呼声一下子传遍了整个欧洲。教皇希望能够在波兰的维斯杜拉河畔签订和平协议,而梅特涅则希望在伦敦缔结和约。曾与拿破仑在维也纳美泉宫谈判的布伯纳伯爵来到巴黎,向他提出和平的建议,因为维也纳现在无兵可派,却又不能拒绝皇帝的要求。在这一年的二月份,法国若要求和平,和平完全可以实现。为什么最需要和平的人却偏偏提出不现实的条件呢?

十年来,由于他最初的胜利,一次又一次的战争基本上是强加在他头上的。现在,在他处境危急、日益孤立之际,早年对战争的渴望在他心中再次升腾。战无不胜之时,他并不追求战争;遭受挫败之后,他却渴望新的胜利。无论这位统帅如何希望修复因对俄战争而受损的荣誉,无论他如何渴望再一次目睹法国与他自己的声望重新熠熠生辉,但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他个人宿命的借口。实际上,他拒绝和平,并将在1813年的三次会议上重复这一举动,因为他本性中的所有因素都已活跃起来,“按照事物的天性”,他已被置于最后一条导致覆灭的路上,没人能够阻止。

前进!既然战争不可避免,同盟国便到处扩军备战。英国与瑞典、普鲁士结盟,沙皇为了拉拢普鲁士,放弃了对东普鲁士的要求。普鲁士号召全体德意志人起来反抗,奥地利同俄国人停火,寻求与萨克森、巴伐利亚,甚至与热罗姆缔结协议。弗兰西斯把军队撤回到克拉科夫,表面的理由是为皇帝的下一次远征积蓄力量。

“这是背弃盟约的第一步!”获悉此事后,皇帝禁不住嚷道。现在,他必须把剩余部队从维斯杜拉河撤到奥得河。在维也纳,他旧事重提,要将西里西亚交给奥地利,维也纳方面表示婉言谢绝。奥地利在这个过渡时期扮演的是武装调解人的角色。当所有国家整军就绪,三月中旬,普鲁士对法宣战。当战争的第一个信号传到巴黎时,塔列朗在他公开的庇护所里笑道:“时候已到,拿破仑皇帝将成为法兰西国王。”

真是极有见地的妙语。说这话的人却根本不希望出现如此理性的局面——说到底,此时还有谁希望能够采取理智的行动呢!部队的军备和人心的准备都已走得太远,每个人都很清楚,最后的决战已经是箭在弦上:一切已经无可挽回。唯一能阻止它的人却又不愿这么做。他自己也是身不由己地被推向前进,而他早已疲惫不堪。种种新的迹象表明了这一点。

首先,他力求一切从简:“此后我出行,要完全不同于以往。尽量减少随行人员的数量,厨师和餐具都要少带,每餐只需三道菜……我也不想再带任何仆人,他们对我毫无用处。只要两副床具,用不着四副,只要两个帐篷,不用四个,等等。”同时,他命人制作一些小宫殿的建筑草图,“宫殿的舒适与华丽二者不可兼得,我更喜欢一座舒适的宫殿,周围是花园和庭院。我的房间必须通向花园……房间要一间朝南,一间朝北,以便交替使用。一切布置要像个富有的绅士……它应该是休息度假的行宫,或者是年老退休的居所。”

“人适合作战的时间不长,”1805年,正当事业巅峰的拿破仑这样说道,“我还可以打六年仗,然后就退役。”如今,对俄战争结束回国才四个月,他就又重返战场。当他在圣克卢宫院内登上马车出发时,人们看到的是一个沉默不语、思虑重重的拿破仑。在车上,他背靠椅垫,手压前额。突然,他对陪伺一旁的科兰古倾吐了他的痛苦:“又得离开亲爱的路易丝和可爱的孩子。我真羡慕我的帝国里最贫穷的农夫。在我这个年纪,他早已服完兵役,可以幸福地待在家里守着妻儿。唯独我,却被这神秘的命运一再地推向战场。”

再也不需要仆从,他已日渐衰老,想在家与妻儿共享天伦之乐,现在距离他1805年确立的退役计划已经七年:他的心里充满了人生之剧已届第四幕的种种无奈,他的灵魂上笼罩着重重阴影,难道这些都只是征俄失败的后果吗?这些不正是导致新的失败的最内在的原因吗?这是一个早衰之人的心态。他病痛缠身,时常影响工作。他年过四旬,心中对凡俗生活的渴望正在膨胀,期盼尽早与家人一起安度人生的黄昏,而他却又无法像母亲和兄弟那样可以活到七八十岁。出征俄罗斯时,他曾在但泽的餐会上斥责将领们贪图安逸享乐,只顾着享受田园、狩猎和宫殿;如今,这些却成了他的心愿。他已经在工作上倾注了二十年光阴,对于一个以勤勤恳恳的蜜蜂为家族纹章标志的人来说,这些都是经过他深思熟虑的愿望。

然而,命运女神并不会无缘无故地垂青某人,让他少年得志、春风得意,受到青睐的人终将在老年时为此付出代价。这个男人既然取得了如此辉煌的成就,他就很难指望现在可以安享成果。他曾向诸神挑战:现在,他们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