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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破仑传
1.4.17 17 为了德意志人民 荒唐的热罗姆 “你年轻得可怕!” 半个拿破仑
17 为了德意志人民 荒唐的热罗姆 “你年轻得可怕!” 半个拿破仑

德意志民族所热切盼望的是:那些并非贵族出身,而是富有才干的人物,在观念和担任公职方面拥有同等的权利,以便彻底消除统治者与无产阶级之间的各种奴役关系和隔阂。《拿破仑法典》的这些善举,以及审判和陪审制度,将决定你的君主制度。让我把我的想法都说出来吧:与几次大捷的作用相比,我更指望这些善举和制度对巩固你的国家的作用。你的子民必须享受自由和平等,这两者在德国都是陌生的东西。以这种方式进行统治,将是你同普鲁士之间有力的屏障,这要比易北河,比起众多的城堡,比起法国的保护更为强有力。人民体会到自由政府的好处之后,怎么还会甘愿受普鲁士的统治呢?

这是一封家人间的私信。在这段话里,拿破仑在他最小的弟弟热罗姆受封为威斯特法利亚王国的国王之际,向他阐明托付给他的伟大使命。这是革命的基本概念第一次在德意志的土壤里扎根,是热罗姆必须完成的任务。这个国家的民族原来只知如何服从,如今要使那里的人民懂得如何自治。从历史上来看,荷兰人与意大利人对自治早已不再陌生。但是对莱茵联邦的君主们而言,虽然他们能采用新的法典,却缺乏传统和人才,国家的内部并没有什么改革。波拿巴家族最年轻的成员所要肩负的历史任务就是:通过民主政治的伟大试验,把四百万德意志人从臣仆变为公民。如果这次推动成功,整个德意志民族在解放战争后,便可以不再受君主的欺凌!

然而,这个二十三岁的年轻人,在家中排行最小,自幼养尊处优,把当国王视为风流游戏,任意浪费金钱和精力。青春犹如香槟,瓶子一打开就冒泡。他欺骗他的符腾堡妻子,有着不计其数的情妇,到处留下债务、私生子和丑闻。他只知道自己享乐,而不关心臣民的快乐。他这种合法的恶习在长达几十年的时间里亵渎着选拔贤才的革命思想。德意志人不无道理地认为,如果非要由一位王子来执政,那他也至少应该生下来就是王子。然而,对于世人的讥讽,甚至对于兄长的忠告,热罗姆只觉得可笑。

拿破仑对这个弟弟很是偏爱,就好像父亲溺爱最年幼的儿子一样。热罗姆生活潇洒,这很符合他自己的生活节拍,而且他总是和蔼可亲,很少生气。有一次他要求拿破仑赐予他最高指挥权,他的兄长答道:

“你是拿我开玩笑吧!等你出征六次,身下的战马倒下六匹后,我们再来谈这件事吧!”即使对这样的训斥,热罗姆也不介意。热罗姆出征的时候,带着他的整个后宫随行,不过不包括王后,只是他最美貌的宫女们。他以路易十四的口吻颁布公告,对皇帝如下的申斥却不以为意:

我读到了你下达的当日军令,真是贻笑大方。你是国王,是皇帝的弟弟!你的战时表现太可笑了!你首先必须是个军人!我的军营既不需要大臣也不讲究奢华。你必须与先遣部队一起宿营,日夜都骑着战马;必须与先遣部队一起行进,才可以立即得到情报。如果你做不到的话,那不如待在家里,留在宫中!你作战的时候像东方的总督!天啊,这是你从我身上学到的吗?我作战的时候总是骑马行进在散兵的最前列,连我的外交大臣都不准跟着我……你提出诸多要求,你有一定的才干和一些好的品质,可是全都被你的胡闹行为葬送掉了。此外,你还狂妄骄傲,什么都不知道!

这位年轻的国王把拿破仑的信塞在胸前,一笑了之。皇帝呢?当他像个忧心忡忡的父亲一样对弟弟告诫时,他是否想到,把大权交给这个不称职的家人,是在摧毁权力本身?他是否想到,把这些金色的王冠和徽章赐给这样的家人,是在制造一批昏庸的皇亲国戚?他是否想到,人造小人[15]会溜出玻璃瓶,然后嘲笑它的主人?在对待家族的问题上,有时他会扮演他最不喜扮演的角色:好好先生。虽然他一开始会向兄弟们下达命令,但最后总是以他让步了结。“我的弟弟,随信附上你王国的宪法。”他这样开始对国家要事的训令,有点像是戏剧的对白。碰到心情好的时候,他会在写完一封满是指责的信时,带着父亲般的笑容补上一句:“我的朋友,我爱你,但你真是年轻得可怕!”

他自己已不再年轻。随着他的计划不断扩大,他待人接物的态度不可避免地日益生硬。这主要是负担过重造成的。十二年前,当他作为征服者越过阿尔卑斯山的时候,他的盛名已经传遍伦巴第平原。他的青春给予了这次新征程某种浪漫的气息,吸引着同时代的人。如今,山中湍急的溪流早已扩展为大江,装满世界各地宝藏的大船在江面上行驶。大江涌向海洋,即将与世界上所有的水汇合:他那些伟大的计划给他带来的重负已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在他心中刻下了记录。他拥有的宁静时刻更少了,欢乐和好心情的时刻更是难得一见。对自己的伟大使命所持的豪迈的愤世嫉俗的态度,使他在人们心目中成为一尊铜像。

虽然他已经把他那位波兰伯爵夫人召至巴黎,为她准备了一套房子,就在当年约瑟芬使他着迷的那条街上。出于某种迷信,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的情人们住在那里。他每天都让自己的御医去看望波兰伯爵夫人,并让她享有优裕的生活。虽然大家都已获悉此事,但她还是深居简出,从来不去剧院为她准备的包厢。她现在也不常见到拿破仑。这只是田园诗般的恋情与下一次恋爱之间的插曲而已。希望她为他生个儿子,这是他的法则,而这在现在可能引起比以往更严重的后果。

他的第一个儿子并不为他的内心所接纳,其原因便在于孩子的母亲。很久以来,人们普遍怀疑他的生育能力,这个孩子的出生令当时正在柏林的他松了口气。拿破仑回巴黎后不久,孩子的母亲要求见他。拿破仑让人转告她,他不接见任何未蒙召见的人。在送了她一套房子和一笔钱后,他便不再与她往来。但是他让人把那个男孩带来,逗他玩,一度甚至想过要领养他。这一切都是悄悄地进行的。然而,他那无形的主宰,即被他称为“事物的天性”,偶尔也称为命运的东西,禁止他自由地享受人类生活中最为自然的天伦之乐。年届四十,他终于有了亲生的儿子,他本可立之为继承人。但是,作为“西方的皇帝”,他不能站出来说:“这是我儿子!”不过,他至少可以把自己名字的一半送给男孩——他称孩子为莱昂[16]

可是,拿破仑很快便正式断绝了确定莱昂为继承人的念头。也许是因为他对孩子的母亲已全无感情,也许是因为他预感到孩子的品性不良——他似乎预见到这半个拿破仑将来会成为半个罪犯和十足的二流子。

随着年龄的增大,他越来越急切地想要缔结新的婚姻。拿破仑与约瑟芬之间,理性与伤感之间,有过多次的长谈。之后,仆人们看到,脸上有泪痕的不只是约瑟芬。有一次他说:“无子而终是多么可怕啊!”与伙伴分道扬镳的事在他身上极少发生,即便有也是迫于无奈。随着年龄的增大,这种保守的天性越发明显。对约瑟芬这个他发迹历程中最老的伙伴,他更是难以与之割断联系。“如果我跟她离婚,”他对劝他离婚的塔列朗说,“家里就失去了迷人的女性了。我必须重新学习如何适应年轻妻子的好恶。皇后对我很了解,我们之间很有默契。而且,如果我跟一个给了我很多帮助的女人离婚,有点忘恩负义。”这些理智、高尚、轻松和充满柔情,使他完全类似普通人的理由,将他维系在妻子身边。

但是困难越来越多,他必须尽快做出决定。由于约瑟芬在法国比他更受欢迎,为了减弱离婚在法国造成的道义上的不良影响,他以自己的方式思考良久,最终想出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一举两得之计。他开始接近一个他早就需要,而此刻更需要的人。他母亲一直都没有放弃调停他与吕西安之间的关系,一直在为吕西安求情。如今,拿破仑在巡视意大利之际,召见了吕西安。

这是拿破仑流传下来的最有意思的一次谈话了。吕西安对这次谈话做了真实而生动的记录,把拿破仑描绘得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