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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破仑传
1.4.11 11 靠急行军赢得的胜利 特拉法加 奥斯特里茨战役前夕 印度和摩拉维亚 “用我的名字给你们的孩子起名...
11 靠急行军赢得的胜利 特拉法加 奥斯特里茨战役前夕 印度和摩拉维亚 “用我的名字给你们的孩子起名” 两个皇帝 欧罗巴合众国

在北方,从春季开始就驻扎着他的军队。这支军队随时整装待发,准备实现一再拖延的登陆大不列颠岛的计划。到了秋季,当确认奥地利将发动新的进攻时,他在两天内改变计划,在两周后实施计划,令整支部队向东挺进。当敌人听到他第一步行动的消息时,法军已闪电般地越过莱茵河。从海岸出发时,他曾向达武口授了进攻奥地利的完整作战计划,“行军的秩序和持续时间,纵队集合的地点,闪电进攻,敌人的动向与失误,所有这一切他在两个月前、在二百英里外就预见到了”。

奥地利完全有理由发动进攻。在意大利新国王的权杖上雕刻着威尼斯的象征——狮子,这件事以及对热那亚的占领,足以警告哈布斯堡王朝别再冒险越过阿尔卑斯山,而是在德意志领土内与法军决一胜负。英国慷慨出资,俄国在反法联盟中的势力更是不可估量,正如当年因拿破仑远在埃及,俄国军队曾取得胜利时那样。新沙皇似乎已决定,要让欧洲改变之前对俄国的偏见,因此他转变形象,拔剑指向欧洲的这位暴君。拿破仑的战术已为人们所熟悉,这次盟军将用他的战术对付他。

但是这位天才胸中怀有制胜的新法宝。他布置军队急行军,在奥地利人反应过来前,像铁桶般地将他们围困在乌尔姆。法军不费一枪一弹,就迫使奥军全部投降。“我实现了我的目标,仅仅通过急行军就消灭了奥地利军队。现在我要掉头进攻俄国了。他们输定了。”

由于获得胜利已成为司空见惯的事,他已不愿多费笔墨来加以描述。“我已经超负荷工作。”他写信给约瑟芬,“一周来,我每天都全身湿透,双脚冰凉。”在接受乌尔姆要塞的奥地利军队投降时,周围的元帅们身着金光闪耀的军服,第一次在国外显示他们的荣耀,拿破仑自己却穿着普通士兵的军服,披着肘部和下摆都烧破了的灰色斗篷,戴一顶没有帽徽的凹陷的帽子,背着手站在宿营地的火堆旁,没有一丝显示出他是皇帝的迹象。

像在马伦哥大捷那天一样,他又提出议和。他派人给被打败的奥地利皇帝送去了一封私人的劝告信。信中的语气仍是那么直率,令欧洲的外交官们极为不安:“您明白,如果我利用这次幸运向您提出,作为讲和的条件,您得保证不加入与英国的第四次联盟,那是很公平的……如果我能将我的人民的安宁与您的友谊联结在一起的话,我会感到无比的荣幸。因此,尽管在您的周围有许多我的强敌,我还是向您提出缔结友谊的要求。”与此同时,他向维也纳进发。

在进军途中,他受到了一个新的打击。他得知,在他的陆军获胜两天后,英国海军在特拉法加附近重创法国舰队,法国海军几乎全军覆灭,十八艘法国战舰被击沉。虽然敌军指挥官纳尔逊战死,但法国的海军总司令也落入敌军之手。几年前,他在大漠里听到法军在阿布基尔海战中大败的消息,难道现在悲剧又要重演?振作一点!那时候的境况要比现在糟糕百倍!至少如今没有大海横亘在我们与巴黎之间,我们不需要船只。他加速进军维也纳,敌人则毫无抵抗地弃城而逃。

然而,特拉法加传来的消息坚定了奥地利皇帝弗兰西斯的信心,而沙皇亚历山大的信心更为坚定。两人都努力拉拢普鲁士,这使谈判陷入僵局。拿破仑试图以土耳其为诱饵来争取俄国沙皇的计划也徒劳无功。布吕恩上演了一场大型的捉迷藏游戏,每一方都想拖住对方,谈判代表们尽让自己的国家出丑。只有拿破仑随机应变,提出了具体的方案。在业已准备完毕的大决战的两天前,他写信给在布吕恩谈判的塔列朗说:

如果将威尼斯交给萨尔茨堡的选帝侯并将萨尔茨堡交给奥地利,我将不会反对。我要的是维罗那……为了意大利王国……如果选帝侯有兴趣的话,他可以自封为威尼斯的国王……

巴伐利亚的选帝侯可晋升为国王……我会归还大炮、弹药库和军事要塞,他们只需付给我五百万……明天,我估计会与俄国人展开一场激战。我已经竭尽全力去阻止这件战事的发生,因为这只会导致无谓的流血。我跟沙皇互通过几次信,看得出他是个能干的皇帝,只是他被蒙骗了……请你去信给巴黎,但不要提起这场战役,以免我的夫人担惊受怕。请你也不用担心,我军占尽地利,防守固若金汤,我所遗憾的只是这无谓的流血罢了……请你写信给巴黎,我已在步兵营房里和卫兵们待了四天了,这里只能在膝盖上写字,所以写不了很多信。

这是皇帝在那场最著名的战役前一天的心情。他在地图前就摩拉维亚的每座村庄、每条河流的宽度和每条公路的状况不停地研究、计算着。他还一边在近卫军的篝火边取暖,一边想着远在巴黎等候命令的大臣们,想着他也许在担惊受怕的夫人。与此同时,他在半小时之内又拟出了一份新计划,内容包括四到五个国家的分割、新任国王的确立、战争赔款和军事要塞的移交。这一切因为他两次对无谓流血的抱怨而变得苍白无力,如同十二月的这一天刚开始升起的太阳。这样一个人打败此时正在皇宫里吃喝玩乐的正统君王们,又有什么可以奇怪的?

傍晚,得知敌军的动向后,他拍着双手大喊道:“他们落入圈套了!他们自己送上门来了!明天傍晚之前,我们会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根据副官的描述,此时的他“高兴得全身发抖”。

然后,他跟参谋们在一个农舍里进餐。吃完后,他还一反常规地在桌旁坐着,心情激动,却又若有所思的样子。他说了很久有关悲剧的本质的话,接着他提起了埃及:“那个时候,嗯,要是我那个时候攻下阿克,我早就缠上头巾,士兵们也穿上了肥大的土耳其长裤(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时,我是不会让他们去冒风险的),我已使他们成为不可战胜的军队、神圣的军队,我已联合阿拉伯人、希腊人和亚美尼亚人结束了跟土耳其人的战争。如果我不是在摩拉维亚,而是在伊苏士打了胜仗的话,那我已经成了东方的皇帝,并经君士坦丁堡回到了巴黎。”一个在场的目击者写道:“说到这最后几句时,他脸上的笑容似乎是在表明,他正沉浸在一个梦想之中。”

难道这样的场景本身不就是一场梦吗?有一个凡人,一个犹如战神的人,在欧洲横扫千军,并按自己的意愿迫使欧洲屈从。难道这真的就是一个世纪以前才发生的事吗?由两位君主的决战来决定子孙后代的命运,难道这不是发生在《荷马史诗》里的事情吗?如同我们在小人书里看到的传奇故事那样,在一间篱笆泥皮砌成的茅屋里,在叫不上名字的荒野上,一个三十多岁的小个子男人静静地坐在那里,穿了一件满是油污的外套,一件黏糊糊的衬衫,将一些夹着洋葱的土豆塞进他饥饿的嘴里。第二天,他将打响一场战役,重新唤醒人们对沉睡千年的查理曼帝国的记忆。他那漫无边际的幻想将他重新带回亚洲大漠,那里只有横七竖八的石头。他想起了那时被挫败的计划,他漫游的思想又跟着那个马其顿人的魂魄飘到了恒河。

天亮了。一年前的今天,在巴黎圣母院的台阶上,他戴上由金色月桂制成的皇冠为自己加冕。现在,他慷慨激昂地向士兵们重提这个日子。最后,他宣布,今天他不上火线。

历史上从来没有哪位统帅说过这样的话。每一位都宣称他将身先士卒,视死如归。经历了二十次战役的拿破仑相信自己的士兵,他们把他看作唯一一位福星高照的首领。只有他敢于对士兵们说,他将把保护好自己的生命作为对他们勇敢的奖赏。

随后,这位皇帝痛击了他的两个强敌:奥地利和沙皇俄国,使一个原本默默无名的荒芜平原闻名千年:奥斯特里茨平原。

“士兵们!”第二天,他对获胜的士兵们说,“我对你们非常满意……你们可以用我的名字来为你们的孩子起名。要是你们的孩子中,有谁能证明无愧于我们,我将把所有的财富赠予他,并宣布他为我的继承人!”这是他褒奖军队的惯用言辞。他写给夫人的信却很简单:“我击败了奥地利和俄国的军队。有点累,因为我已经在野外宿营八天了。这里的夜晚空气很清新。今天我在考尼茨亲王漂亮的宫殿里,躺在一张舒适的床上,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衬衫,八天来第一次换……我希望能睡上两三个小时。”

这个传奇般的事迹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第二天,被击败的奥皇请求在考尼茨亲王的府邸会见这位来自科西嘉岛的小个子中尉,这给雄壮的史诗又添加了一个新的篇章。但是这个行动迅速、总骑着马的小个子风神早已离开了。两人最终在一个磨坊里会面。拿破仑对他很礼貌,说道:“陛下,很抱歉,只能在这独一无二的宫殿里接待您。这是两个月来我第一次入住的宫殿。”面对这位奥地利尊贵的世袭皇帝时,拿破仑这位军人是多么自信啊!他的嘴角挂着迷人的嘲讽。他知道,当胜利的消息传回他的国都时,巴黎将彩旗招展,颂歌四起。

但是高贵的奥地利皇帝思维缜密,知道如何应付这样的嘲讽。他回应道:“陛下,您能从这间寓所找出如此多的优点,您肯定是喜欢上这里了。”此时,两人都面带微笑,悄悄地打量着对方。因为两人已经交战十年,却素未谋面。两人年纪相仿,都是二十多岁便执掌大权,只是他们走的道路却截然不同。但是在这一刻,两人都没有料到,拿破仑追求和平的愿望会使他们走得多近,而奥皇的复仇之心会使他们相隔多远。

“昨天我在军营中与奥皇见了面。我们聊了两个小时……他寄希望于我的宽容,但我还是有所保留,这种战争艺术对我而言不费吹灰之力……我们达成了共识,决定尽快缔结和平条约。奥斯特里茨战役是我打过的最漂亮的一仗。四十五面军旗,其中有俄国近卫军的旗帜,一百五十多门大炮,二十名将军,三万战俘,两万多人战死:多么可怕的场景!”哪个志得意满的胜利者用过这样奇怪的结束语?他沉醉于自己的数字中,却突然插入了死难者的人数!从现在起,他开始较多地用简单而忧郁的语调提到战场上的伤亡。

在和平谈判的时候,他的外交大臣与他作对。塔列朗在奥斯特里茨一战后的次日即写信给拿破仑:“现在一举消灭哈布斯堡王朝是一件多么轻而易举的事啊。不过,如果为法国着想,我们应该使他们强大起来,让他们在我们的法兰西体系里拥有一席之地!”但皇帝迫使他们执行普莱斯堡和约,在这份和约中,旧日耳曼帝国被瓦解,奥地利必须从德意志和意大利撤出。他的真实想法到底是什么?

欧洲,一个由法国领导的国家邦联。俄罗斯属于亚洲,英国是欧洲之外的岛国。欧洲大陆必须统一。这些中小国家要置于法国鹰旗的保护之下,民主主义同时并存。在奥斯特里茨战役之后,这个新思想形成了。统一欧洲这个欧洲人的最高目标,从现在起将由他的政权来实现。

这个想法并非一开始就有的。与他达到的其他所有目标一样,它也是时势造成的。那些催生这一想法的战争并不是他一手挑起的。自马伦哥战役后,他就企盼着和平。但当时的奥地利不愿讲和。它再度发动进攻合乎正统主义的逻辑,因为哈布斯堡王朝和革命的法国无法并肩统治欧洲。奥斯特里茨战役再度解决了这一争端。现在,重新统一复活的查理曼大帝的欧洲有了可能。然而,那些国王和皇帝仅仅是被打败,并没有被说服;而他本人用利剑实现了一切,并不是通过说服。他们都无法用智慧实现欧洲的统一。拿破仑过去的情况迫使他用武力创建这个欧罗巴合众国。直到十年后,他才明白,他赖以实现伟大目标的手段是多么错误。

当他明白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他已被剥夺了权力,处于流放生活的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