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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破仑传
1.4.9 9 迟到的赐福 金色月桂叶的皇冠 纯真 飞翔的雄鹰
9 迟到的赐福 金色月桂叶的皇冠 纯真 飞翔的雄鹰

与此同时,母亲的庇护者教皇却变得顺从了。他已经在前往巴黎的途中。除此之外,他还有别的选择吗?那位强大的统治者向他发出请求,他总不能败他的兴吧。何况,即将加冕的还是个意大利人。正如一位红衣主教在决定此事的秘密会议上所说:“不管怎样,我们将这些野蛮人置于一个意大利家族的统治之下,也算是向高卢人报了仇。我们可以满足了。”由此看出,他仍被看作外国人!但他为什么不亲自前往罗马呢?难道他不满足于在罗马涂圣油,就像查理曼大帝[8]以来西方皇帝们追求的那样?如果他在巴黎已感到自己足够强大,为什么还需要教皇呢?

在这件事上,他也试图使新旧事物相互交融。起初他对任何细节只字未提,只要求教皇“为法国第一位皇帝涂圣油和加冕,举行最高的宗教仪式”。在短短几周的时间里,双方书信往来频繁,庆典的性质却依然模糊不清。

庇护七世快到巴黎的时候,心中惴惴不安,脸上几乎看不到一丝祝福的表情。教皇像名医一样被召至皇帝身边,这还是第一次。在城门口迎接教皇时,拿破仑既没有行跪礼也没有行吻手礼来表示对教皇的忠顺。这座城市怀疑一切,民众没有坚定的信仰,对教皇也不大敬重,这使教皇郁郁寡欢。

只有约瑟芬完全不同。她告诉教皇说,她和皇帝当年并未进行宗教意义上的婚礼,按教皇的看法,她算是未嫁。她想抓住这唯一的机会,来巩固她因为不能生育而显得不够牢固的婚姻。于是,教皇要求在替皇后加冕前先替她和她的丈夫举行宗教婚礼。加冕典礼前两天,在宫廷小教堂里,特意从科西嘉赶来的舅舅费什身着紫袍,真的为两人主持了婚礼。八年前两人结合的时候,既无神父也无官员在场。而现在,在这个补办的婚礼上,既无证婚人也无旁观者,因而也就无人会取笑这一出滑稽剧。与八年前一样,这场婚礼依旧存在着欺骗,因为连舅舅都不清楚会发生什么事。

12月2日,巴黎圣母院里烛光与宝石交相辉映,使这里看起来不像教堂,更像个宴会厅。历时数周,一切都准备就绪。一名能干的博物馆馆长甚至向皇帝呈上了查理曼大帝权杖的仿制品。专家们还特意翻阅了“太阳王”路易十四时期的羊皮纸文卷,以使这位革命者的加冕仪式的每一个步骤,都能与法国历代国王的仪式相媲美。塞居尔非常认真地研究了大典的礼仪,画家伊萨贝用玩偶预演了整个仪式过程。古老的宫殿、巴黎乃至整个法国都沉浸在狂热之中。

皇帝心情绝佳。一大早他就为夫人试戴后冠。加冕队伍浩浩荡荡地前往大教堂。拿破仑身披一件古代皇帝式样的披风,手挽着皇后,大步走上主祭坛。约瑟芬的优雅气质掩盖了这种场合容易产生的不安。教皇居中端坐,周围簇拥着红衣主教们。不久,祈祷声随着悠扬的管风琴乐响起。

在等候已久的时刻来临之际,所有人都注视着拿破仑,等待他向教皇行跪拜之礼。因为人们还从未见过拿破仑向谁下跪过。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拿破仑出人意表地自己拿起皇冠,转向大家,背对着教皇。他像平时一样站得笔直,在法国民众面前为自己戴上了皇冠,然后为跪在地上的夫人加冕。

只有教皇一人知道他的意图。直到最后一刻,他才被告知这一安排,但他没有勇气以离开相威胁。现在他只能替这两名罪人涂上圣油,并为他们祈神赐福。而且他看到皇帝的皇冠并非基督教的皇冠,只不过是用金色的月桂叶圈成的异教徒的小花环而已。所有这一历史时刻的见证人都说,皇帝脸色苍白,不过很俊美,看上去就像奥古斯都。神奇的是,从此以后,他的面貌也越来越像这位罗马帝国的第一代皇帝。

拿破仑与约瑟芬的加冕典礼

在这个具有象征意义的时刻,拿破仑借机对他所模仿的正统主义礼节大肆嘲讽了一番。他甚至使教皇颜面无存,这令教皇终生难忘。此刻,波旁王朝的阴云一下子消散了,模仿的意味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教堂的台阶上伫立着一位行伍出身的罗马皇帝。十二年前他还名不见经传,自那以后,他便不断创造奇迹,建功立业,如今靠着这些功业,他用金色月桂叶编织成的皇冠为自己加冕。他的披风上绣制了金色的蜜蜂,这正是实干的象征。

有一些事情表明,这一天占据他心头的没有别的,只有一种自己创造了命运的心情。

他端坐在镶有金色字母“N”的御座上,头戴月桂皇冠,面对着教皇。他用只有坐在一旁的哥哥才听得到的声音说:“约瑟夫,要是我们的父亲能看到今天该多好!”此时此刻,这句话非常感人,因为他平时从未提起过父亲,这一点很符合他的本性。他的经历俭朴、单纯,很容易使他的思绪飘到他的出身上。他想起了岛上的家族世仇,想到家族的骄傲和野心,还想到了他的祖先。

他一贯只注重事物的本质,而非表象。这使他即便是在这加冕大典上也不至于手足无措。在做弥撒的时候,他想和舅舅耳语几句,就用权杖在舅舅背上轻敲了一下。当一切都结束之后,他单独携约瑟芬入席。这时他如释重负地说道:“谢天谢地,这一切终于结束了!我宁愿打一天的仗!”在吃小点心的时候,他让约瑟芬仍戴着后冠,仿佛他是诗人,而她是演员。他觉得,他的这个克里奥耳小女人成了皇后之后更加娇媚了。用这个极其自然的方法,他揭下了所有的面具。人们轻松地看到这位革命之子嘲笑自己的帝国。

但是,从这些小事中反映出来的自由精神到底有多大呢?在当晚他和一个心腹的谈话中可以看得很清楚:“不,德克雷,我出生得太晚了,世上已没有什么伟业可以成就……我承认自己开创了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但与前辈伟人们相比较,简直有天壤之别!比如说亚历山大大帝,当他征服亚洲之后,他宣称自己是朱庇特之子。除了他的母亲、亚里士多德以及少数几个雅典学者外,整个东方都相信了。但如果我宣称自己是上帝之子,就连卖鱼妇都会嘲笑我!再也没有什么伟业留待我去成就了。”

这些话是在加冕仪式几个小时后说的,说得坦诚而又真实。直到此刻人们才明白,为什么他一直向往东方,而且以后还会继续向往。他生来就潜藏着巨大的能量,却也为此所累。他永不停滞地奋斗,永不满足。他已看到人们是多么心悦诚服地效忠于这个依靠智谋和实干而掌权的人。他是最强大的人,伏尔泰、卢梭的启迪于他又有何益!他了解民众天性中的弱点,也看透了领导者的腐败,他又怎会寄希望于民主!他认为生活中还值得做的唯有这些:扩大他的统治,使自己声名远扬,不至于在世界史上只占半页篇幅(几年前他就表示,不愿在世界史上只占半页篇幅),为头上金光闪闪的月桂花环牺牲生活,放弃享受和清闲,永不停息。

那几天,有人呈上帝国玉玺的草案,他看了一眼玉玺上那头静卧的狮子,用笔将它划去,并亲手在旁边写道:“要一只飞翔的雄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