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动荡！恐怖主义

天主教民主党的加斯佩里，领导意大利共和国度过了战后的头几年，经济发展稳定，国家建设得有声有色。在加斯佩里之后，天主教人民党依然一直把持着意大利总理的宝座。七年之间，总理换了八次，好几个人都是反复下台、上台，不像是政治斗争，更像是一场政治舞台剧。所谓“演员不断更换，剧本总是一个”，国家继续在天民党的保守政策指导下稳步前进，而意大利老百姓则像看戏一样看着政客们耍猴。当时有将近一半的成年人连总理是谁都不知道，而看报纸关注政治版面的人，全国只有1500个。

20世纪50年代中期到60年代初的这几年，依靠美国援助、后发优势以及国家宏观调控，意大利经济继续增长，而且势头比前几年还要猛。八年间，国内生产总值增长了一倍多，新公司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工业从无到有，迅速占据了国际市场。

这段时间政坛上也有反复波折。中间保守的天主教民主党虽然是议会第一大党，它的得票率最多也不过百分之四十多。为了维持一个政府，它必须拉拢几个其他党派作为同盟。在20世纪50年代冷战爆发的背景下，资本家和中产阶级对苏联为首的共产主义势力非常害怕，天民党也就选择了右翼的几个政党结盟，其中包括新法西斯主义分子。

这种“中右联盟”政府干了几年，引起了人民群众的不满。左派共产党和社会党的力量则有所提升，其中共产党的选票最多达到三分之一，社会党也有百分之十几。这种情况下，天民党生怕共产党上台，就拉拢相对没那么激进的左派——社会党，组成一个“中左”的政治联盟。

国家发展了，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随着文盲的减少、电视和报纸的普及，老百姓也开始有了更多的想法，更喜欢发出自己的声音。有学者认为，直到这时候，意大利这个民族才真正实现了自我的建设。

但伴随着民智开启的，必然是各种思想的冲突。老百姓尤其是年轻人不再像过去一样，会被教会洗脑。他们也不肯再乖乖地听政府的话，听政党的话，听政客的话。他们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并开始强烈地表达不满。

雪上加霜的是，意大利经济在经过十多年高速发展后，从1962年进入衰退期。由于劳动力成本上升，意大利的出口优势下降，股票价格暴跌，政府出现严重赤字，被讽刺为“世界上最发达的发展中国家”。天民党领导的意大利政府牢牢控制着国有企业，保护它们不受冲击，维持人民生活水平不下降。但这种支撑总有个限度。咬牙坚持几年后，到20世纪60年代后期，意大利的住房、学校、交通、医疗等部门都已经陷入瘫痪。而大学疯狂扩招，宽进宽出，又使得企业对大学毕业生不再信任，大学毕业生越来越不好找工作。再加上恰逢欧美“60年代反主流”时代来临，意大利也陷入了内乱之中。

1967年11月，热那亚的造船工人举行罢工，总工会和政府都无力控制。从那时候开始，意大利的工人罢工、学生游行此起彼伏，还经常演变为暴力冲突，到1969年已经演变为席卷全国的巨浪，并且一直持续了几乎十年。意大利人民的怒吼很实在：少干活，多发钱！

这些运动取得了很大成效。在全国人民雷鸣般的吼声中，意大利政府通过了好些条款，工资不断增加，而且每个工人每年接受150小时的带薪培训。企业解雇一个员工之后，还必须发给相当于80%全额工资的保障金，直到他找到新工作为止。物价上涨，工资也要跟着涨。这些条款使得意大利工人几乎成了全世界最幸福的工人，那些被解雇的员工懒散地来到企业报到，悠闲地聊天打牌，然后领取80%的工资回家。

同时教会对人们的控制力也在进一步瓦解，结婚去教堂的和周末去做弥撒的越来越少，离婚的或者干脆不结婚同居的越来越多，妇女运动也日益壮大，人工流产得到推行。

然而，国家在经济衰退的情况下强行推行高福利，虽然能取悦工人，却对整个国家经济体系造成了巨大的负担。20世纪70年代，国有企业亏损严重。企业招了工人还不敢解雇，得当祖宗供着，于是它们干脆就不招新员工了，这就使得那些刚出校门的年轻人找不到工作。小伙子们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意大利的犯罪率急剧上升。

比小伙子们更生气的是资本家们。这帮工人竟敢搞运动，莫非就你们会压迫政府，俺们资本家就不会了吗？于是这些资本家就像在五十年前一样，又一次求助于法西斯主义。新法西斯主义的社会运动党，得票在几年内从4.6%增长到8.7%。一些极右翼的无政府和法西斯分子开始大搞恐怖主义。1969年他们在米兰广场放置炸弹，炸死了16个人。1974年他们策划了列车出轨，死亡12人。1980年，他们在博洛尼亚火车站放置炸弹，炸死了84人。他们还曾搞阴谋政变。只不过，现在的局势毕竟和五十年前不同，法西斯主义和暴力手段缺乏市场，最终这些恐暴行为还是成为昙花一现。

右派法西斯分子在搞恐怖行动，左派的激进分子也针锋相对。学生、知识分子和工人组织了大批团体，用暴力手段进行斗争。相对右派分子而言，他们的主要袭击对象是警察和天民党的政客，最多的时候一年弄死了40个人。其中最著名的一个恐怖组织叫“红色旅”。1978年，这个组织在罗马街头发动了一次袭击，绑架了前总理阿尔多·莫罗，还打死了莫罗的5名保镖。两个月后，因为政府拒绝了红色旅的条件，莫罗被乱枪打死。这也是全欧洲死在恐怖分子手中职位最高的领导人。此后，红色旅还绑架了北约的美军将领多齐尔，但这一次却被意大利警察部队击溃。基耶萨将军率领警察，不但救出了多齐尔，还抓获了多名红色旅成员。红色旅的各种残酷行为引起了普遍反感，共产党也支持政府打击红色旅。到20世纪80年代后，这个组织渐渐衰败，如今只剩下一些余党还在时不时地动弹一下。

莫罗被红色旅抛尸街头

阿尔多·莫罗之死

天主教民主党的阿尔多·莫罗是意大利著名领导人，他先后担任六年多意大利总理，在意大利政坛上算得上屈指可数的“长寿”总理。值得一提的是莫罗在天民党中属于相对靠左的，主张加强与共产党、社会党的合作，谁知却遭到极“左”恐怖组织的绑架杀害。当时许多政要都呼吁红色旅释放莫罗，罗马教皇甚至表示自己愿意以身替代。红色旅则要求释放被捕的头目以交换莫罗，却被政府强硬拒绝，最终导致莫罗被害。有人说，这其实是天民党内的一些右翼政客，比如时任总理的安德烈奥迪在借刀杀人，因为安德烈奥迪是强烈反共的，亲右翼和黑手党与莫罗几乎不共戴天。当时还有人建议，对逮捕的红色旅成员进行严刑拷打，逼问莫罗下落。负责治安的将军基耶萨回答，即使莫罗被害，意大利也不会因此沉沦，但如果引入酷刑，那意大利就真的会沉沦了。但数年后，正是基耶萨率领警察部队摧毁了红色旅。

整个20世纪六七十年代，就这样在轰轰烈烈的反复折腾中度过去了。意大利人有的在愤怒，有的在害怕，不知道下一步将去往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