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万岁！伟大的狗屎运

意大利王国成立后，还是有些尴尬。加富尔认为，王国的首都当然应该是罗马城，罗马是意大利文明乃至欧洲文明的中心嘛。可是当时罗马还在教皇国手里，而教皇国是受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保护的，还有法国兵驻扎。为此，加富尔准备继续采取外交手段，说服教皇把罗马交给王国。可是这位一代功臣、欧洲伟大的政治家和外交家，却在6月6日忽然病逝，年仅51岁。在遗书中，加富尔希望维托里国王继续征服罗马和威尼斯，使意大利真正的统一。

事实证明，少了能干的外交家加富尔，对于意大利而言确实是一个重大损失。后世意大利的政治家们虽然继续秉持“抱大腿、偷鸡”的国策，但在对形势的判断和操作上总有那么几分不靠谱，至于要再现如公元1860年前后的辉煌，是再也不可能了。

“独立三杰”中，加富尔英年早逝，马志尼则退居二线，只剩下一个孤胆英雄加里波第还在上蹿下跳地折腾。适逢美国南北战争，林肯总统想请他去担任北方总司令，加里波第谢绝了：我的故乡意大利的事情还没完呢。

对于还没收复的威尼斯地区和教皇国（罗马地区），加里波第的想法很简单，继续打呗，就剩下这点地盘了，还怕他们翻天？国王军队不敢打，老子自己召集志愿兵去打！他就积极谋划，准备收复教皇国。可是教皇国的背后靠山是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这位大哥借着克里米亚战争和意大利独立战争，正是如日中天，大有“欧洲一哥”的派头，借给意大利三个胆子也不敢招惹他啊。

维托里国王劝加里波第：“大哥，您还是消停些吧，别惹麻烦，拿破仑三世得罪不起啊。”加里波第不听：你怕他，我可不怕。两人翻脸了，国王逮捕了加里波第的征兵人员，加里波第就跑到西西里岛去招兵；国王发布圣旨批评加里波第，加里波第就组织游行示威骂国王。最后，加里波第还是召集了一支人马，向罗马进军，国王赶紧派出军队去拦截。

8月29日，政府军把加里波第的志愿军包围起来。双方枪口对着枪口，子弹上膛，眼看同室操戈的惨剧将要上演。加里波第宁可死也不愿意和自己人打仗。他只身来到阵前，挥动帽子高喊：“不要开枪，意大利团结万岁！”他手下的志愿军纪律严明，一枪未发；可政府军的指挥官却被加里波第吓得一阵乱枪，加里波第脚踝骨受伤，被抓了起来。但政府也不敢审判这位大英雄，只好宣布特赦。紧跟着，因为打伤了英雄，激怒了全国人民，这届政府内阁也下台了。

加里波第被赦免后雄心不改，他周游意大利各地，受到群众的热烈欢迎，同时还积极与被奥地利统治的匈牙利、波兰等地革命志士联络，继续策划反奥大业，一心要收复威尼斯。维托里国王一直盯着这个老战士，别让他再闹出大乱子来。

这么折腾了几年，意大利的机会又来了。公元1866年，普鲁士和奥地利为了争夺德意志霸权，打了起来。普鲁士首相俾斯麦与意大利结盟，夹击奥地利。维托里国王大喜，坚定不移将“抱大腿”策略进行到底。希望这次普鲁士能打败奥地利，他们就可以收复威尼斯了！

6月战争爆发，普鲁士在北面连战连捷，打得奥地利及其附庸的德意志邦国一败涂地，南线意大利却表现凄惨。陆路，意大利军队12万对奥军8万，兵力占优，但指挥官都像猪一样愚蠢、耗子一样胆小。奥军的一次攻击就吓得他们裹足不前，几个将军彼此有私仇，相互拆台不肯配合。在海上，数量和装备都占优势的意大利海军，同样被奥地利海军打得落花流水，旗舰和另一艘主力舰被击沉，奥舰几乎毫发无损地突围而走。想几百年前意大利虽然四分五裂，好歹威尼斯、热那样、比萨都是地中海上数得着的海军强国。如今统一后的意大利，居然把这项光荣传统也丢光了。

维托里没办法，只得把加里波第老将军再请回来带兵。加里波第不计前嫌，再度发挥大胆穿插的拿手好戏，连战连捷，直取奥地利本土。在加里波第的带动下，意大利军队重整旗鼓，杀奔威尼斯而去。然而，正当加里波第一帆风顺时，普鲁士和奥地利却签约和谈。这场战争中意大利抱着普鲁士的大腿，“大腿”既然和谈，意大利也只得和谈。于是加里波第也被召回，颇有点岳飞被宋高宗十二道金牌召回的架势。面对前方一片大好的战场形势和首都那群猪一样的队友，加里波第无奈地服从了，撤兵回国。

好在根据和约，意大利从奥地利那里收复了威尼斯地区。这样，战场上毛病颇多的意大利，又一次依靠“抱大腿”取得了成果，再度收回一大块沦陷领土。美中不足的是，威尼斯地区最北端的特伦迪诺和威尼斯朱利亚两片还是留给了奥地利，这两块地方成为意大利人的心病，最后到“一战”结束后才从奥地利那里抢回来，此是后话不提。

借普奥战争再次“偷鸡”成功之后，意大利王国剩下的最大一块缺口，就是被教皇国占领的罗马附近地区了，现在驻扎着法国兵。这块地盘虽然只占当初教皇国的三分之一，但罗马却是意大利首都啊，首都都没有收复，这滋味怪怪的。

加里波第不甘寂寞，又积极策划着以武力收复教皇国。但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一再威胁意大利，你们要敢叫这老家伙胡来，我就不客气了。维托里国王只得又把加里波第逮捕起来。这次加里波第设法逃了出来，居然纠集了一队人马，往教皇国冲过去。在罗马，加里波第的军队4000人与教皇国、法国联军6000多人交锋。由于法军装备了新式步枪，加里波第的队伍抵挡不住，加里波第再次被俘。为了这事儿，法国和意大利的关系骤然紧张起来。

庇护九世的堕落

教皇庇护九世当年也是和维托里他爹并列的意大利开明领袖人物，可现在“老而不死谓之贼”，因为目睹历次运动中教权受到民众冲击，他生怕自己的权力沦丧，转而变得昏庸反动，甚至认为各国政府的“宗教中立”、“出版自由”、“主权在民”这些原则都是亵渎神明的。他还经常发一些荒谬的言论，连他的后台老板拿破仑三世都看不下去了。

不得不说，在公元1860年前后这段时间，意大利的运气真是不错。公元1870年7月，为了争夺德意志南部的几个邦国，普鲁士和法国又大打出手，这就是普法战争。拿破仑三世召回了教皇国的法军，还向意大利求助。维托里国王有点想帮忙，好歹拿破仑三世还是给意大利帮过许多忙的。意大利首相说：您傻啊，就普鲁士军队那战斗力，连奥地利都被打得大败，咱这仨瓜俩枣的，够人家折腾吗？赶紧的，趁这机会，把罗马收回来！

果然，法军一路吃败仗，到9月2日，拿破仑三世连同10万法军在色当向普鲁士投降，法国败局已定。意大利国王维托里大喜，赶紧准备收复罗马。他先送了一封信给教皇说：老人家，您的靠山已经当俘虏了，罗马还是还给咱吧。要不咱相互留点面子，就说意大利军队来“保护教皇”、和平占领罗马，您看如何？咱们还可以把罗马的西半部留给您，让您建立一个独立国家。教皇庇护九世大骂：“小子一边玩去，想把老夫当猴耍？老夫是罗马教皇、天主教世界之主、圣彼得的传人、上帝的代言人，岂能和你讨价还价！”他命令教皇国士兵：老夫不要你们去玩命，但你们必须进行象征性的抵抗，一定要让全世界知道，罗马是被意大利军队用战争占领的，而不是和平投降的！

维托里冷笑一声，给脸不要脸，那就没办法了。他在9月10日向教皇国宣战，派出6万大军进逼罗马。加里波第的志愿军也急速向罗马进发。9月20日，意大利军队炮轰三个小时，在罗马城墙上打开一个洞，然后进入罗马城。经过象征性的抵抗后，教皇国灭亡了。值得一提的是，在战斗中竟然有多达49名意大利士兵和19名教皇国士兵阵亡。这个数字已经比“二战”时德国灭亡丹麦的阵亡者人数多了，尤其对于占据绝对劣势的教皇军来说，象征性的抵抗就能毙敌49人，简直称得上“战果辉煌”了。

教皇庇护九世

攻陷罗马之后，意大利王国正式迁都到罗马。教廷在罗马城内外及意大利各地的地产、宫殿、庄园都被没收，教皇的奎里纳尔宫也成为意大利王宫。此后，意大利政府颁布了《教皇地位保障法》，保证教皇拥有君主地位和高额俸禄，神权不受政府干涉，这样安抚天主教列强。

但是78岁的庇护九世对此毫不领情。为了表示抗议，他退至罗马城西北角的梵蒂冈城堡，关起门来闭着眼宣布“罗马还是我的，罗马还是我的”。加里波第看不过去了，对维托里说，让老夫带一队兵直接冲进梵蒂冈，灭了这厮吧。维托里赶紧制止，老兄您别给我惹麻烦了，就让教皇自个在里面说梦话吧，咱得有点胸襟。后来，维托里和庇护九世这一对欢喜冤家，就这么一个在罗马，一个在梵蒂冈对瞪了好几年，最后在公元1878年初双双撒手人寰。

从这时候起，教廷和意大利王国一直敌对。直到公元1929年，才在墨索里尼的主持下，教廷与意大利王国签署拉特兰条约。教廷承认意大利的统一，承认罗马为意大利首都，意大利王国承认教皇在梵蒂冈城堡内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和世俗统治权力，梵蒂冈成为独立国家。所以，教皇国实质上在公元1870年灭亡，但名义上又延续了59年。

至此，意大利基本完成统一。略有瑕疵的是西边的尼斯和萨沃伊割让给了法国，北边的特伦迪诺和威尼斯朱利亚被奥地利占据。在意大利统一过程中，“借力打力”、“乘虚而入”的模式随处可见，正是靠这种技巧，军事力量相对列强始终薄弱的撒丁王国，才能最终摘取这个历史功勋。

英雄加里波第的余生

意大利统一后，便开始旁观普法战争。当时左派政客支持普鲁士，右派政客支持法国。人们普遍认为，加里波第是激进派，又曾和法军大打出手，应该支持普鲁士，说不定还会趁机收复尼斯、萨沃伊。但这次63岁的加里波第却决定支持法国。他认为，现在拿破仑三世已经垮台，应该援助新兴的法兰西第三共和国抵抗普鲁士的侵略。他率领8000志愿军杀奔法国南部，与精锐的普鲁士军展开激战，在第戎多次重创普军，并夺得普军军旗——这也是整个普法战争中普鲁士丢失的唯一一面军旗。此后加里波第隐居卡普雷拉岛，并出版小说《千人军》。他对金钱毫不在意，也拒绝政府提供的高额退休金，到了晚年经济拮据，他不得不出卖自己的勋章时，这才接受了政府的补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