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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不知的意大利史
1.5.6 第六节 加富尔!狡猾的棋手

第六节 加富尔!狡猾的棋手


公元1848—1849年的独立运动被镇压下去后,意大利恢复到旧时模样,甚至比1848年之前更糟。奥地利加强了在伦巴第和威尼斯的统治,并且派军队进驻托斯卡纳、帕尔马、摩德纳和教皇国等地,哈布斯堡家族在意大利半岛的势力胜过革命之前。那不勒斯—西西里王国也变本加厉地镇压自由运动,复辟反动统治。

这里面,唯有撒丁王国保持了一线光明。撒丁王国是第一次独立战争的中流砥柱,尽管战争失败,撒丁国王逊位,还赔偿了巨额款项,付出了惨重代价。但新国王维托里·伊曼纽尔顶住压力,保留了撒丁王国的宪法。这部宪法用现代的眼光看,还是很落后的,比如说其中规定有钱男性才有选举权,只占总人口的2%。但无论如何这是意大利唯一的一部宪法。依靠这部宪法,撒丁王国能够平衡国内贵族和资本家、中产阶级的利益,一方面防止封建势力的压制,另一方面防止革命者掀起大浪。这也符合奥地利和整个欧洲的利益。

这时候,意大利统一的又一位关键人物正式登场,他就是加富尔。加富尔与马志尼、加里波第并称为意大利独立的三杰。

胖子加富尔出身于显赫的贵族世家,加富尔家族在公元1649年就拥有了侯爵称号。他父亲是都灵市警察局长,母亲是日内瓦贵族小姐,两个姨父一个是法国公爵,一个是法国伯爵。他们家里是典型的守旧贵族世家,加富尔是家中老二,所以吃饭时只能坐次席,甚至以后当了首相也是如此。

出身保守的贵族家庭,加富尔却从小叛逆。他很小就敢和阿尔贝特王子闹别扭,后来在1830年法国七月革命时又表现得兴高采烈,从而被降职。之后他辞去军职,游学欧洲,研究西方世界的政治、社会和经济问题,对撒丁王国本国的农业和商业也做了仔细研究。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加富尔在这数年中,即丰富了知识,又接了地气。此后,他又做了好几年生意,努力经营农业、商业和银行业,还搞金融投机、铁路事业、轻工业,参与创立了“都灵银行”、“农业协会”等。这样,大学问家加富尔,又成为意大利首屈一指的大实干家。在比他大几岁的马志尼、加里波第等人忙着干革命的同时,加富尔早已是赚得盆满钵满,名利双收。

加富尔既是贵族,又是资本家,因此他的政治观点也趋向温和的自由主义,主张在资产阶级私有制和君主立宪制度的基础上来实现社会进步,希望资产阶级和贵族联盟,成为意大利社会的支柱。在这一点上,加富尔与普鲁士的铁血宰相俾斯麦颇为相像。

加富尔和俾斯麦

加富尔和俾斯麦都是身兼资本家和封建贵族双重身份的,从而搭建二者联盟,最终一个统一意大利,一个统一德意志。只不过因为意大利战斗力只有五,而普鲁士战斗力爆表,所以二者在统一过程中给人的风格感觉差异很大:加富尔是仰人鼻息,因人成事;俾斯麦则是立足自身军力,铁血横扫。但归根结底,两人的国际战略思想都是发挥外交手段,合纵连横,为本国创造出生存空间。

公元1848年,加富尔当选众议员,公元1850年成为大臣,公元1852年当上首相。他与各大国签订经济协定,推行自由贸易政策,发行公债消灭财政赤字,修筑铁路,同时改革税制,在增加收入的同时减少底层负担,保护基础产业,从而大大促进了撒丁王国的经济发展。这样,撒丁王国在意大利各国的影响力进一步提高。

作为政客,加富尔诡计多端,善于玩弄花招,欺骗、贿赂、出卖、威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他对自己的政治立场绝不放松,那就是坚持君主立宪,既反对封建专制独裁,也反对“左倾”的共和国。为了这个,他不惜和教皇翻脸,甚至不怕国王不高兴。加富尔还有一个宏伟的目标,就是要扩大撒丁王国的实力,进而使之可领导意大利实现独立。在撒丁王国出现了“意大利独立统一协会”,由加富尔领导,来自意大利的数万爱国者齐聚一堂,时刻准备为了民族牺牲。

值得说明的是,加富尔心目中并不打算把整个意大利统一。他只想把北部的伦巴第(米兰)和威尼斯等地吞并,形成一个北意大利王国就心满意足了。中部的托斯卡纳等国,能拿过来也好,但不勉强。至于中部的教皇国,还有南部的那不勒斯、西西里啊,谁爱谁拿去。

问题是,他想要的这两块地,那都是奥地利的禁脔啊。奥地利好歹是欧洲五强之一,凭撒丁王国那点兵力,哪里惹得起这位老大。别说一个撒丁王国,就算集合全意大利各国兵力也不够打啊,1848年的战争过程已经说明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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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富尔

那么应该怎么办呢?卧薪尝胆,富国强兵?加富尔没这信心。富国还好,要强兵,意大利人这上千年啥时候打过胜仗?他另有办法:历史上,撒丁王国最擅长的,不就是抱大腿、当“偷鸡贼”,从而一步一步扩张到今天的吗?光荣传统必须继承嘛,咱们还是通过外交手段,帮着一个大国打另一个大国,这样驱虎吞狼来达到目的。

加富尔分析:目前欧洲总共有五大强国,就是俄罗斯、奥地利、普鲁士、英国、法国。其余如奥斯曼土耳其、西班牙都已经日薄西山,不用多说了。这五大强国中,英国是一直对意大利独立很有好感的,不过好感归好感,它们奉行中立政策,大约不会投入多少实质性支持。奥地利作为骑在意大利脖子上的恶霸,是意大利独立的死对头,是要打倒的对象。

那么其余三国呢?普鲁士也是“神圣同盟”的国家,但是它们在意大利的利益较少,不会怎么掺和。相反,普鲁士和奥地利为了争做德意志老大,存在长期的矛盾,最近它们自己正为德意志关税同盟的事儿掐得你死我活。所以普鲁士不会对我们构成多大威胁,必要时候甚至可能成为外援。

而法国,尽管在1849年曾与奥地利联手镇压罗马共和国,但几百年来法奥争霸欧洲、争夺意大利,两家是世仇,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1808—1873,1849—1873在位)还曾亲自参加过意大利革命。所以,法国是可以借用的最可靠力量。最后剩下一个“欧洲宪兵”俄国,是奥地利的后台,多次支持奥地利镇压国内革命。如果俄奥之间保持同盟,那么意大利要独立难度很大,法国也未必敢招惹俄奥两家,这是目前最大的威胁。

这么一来,加富尔就得出了结论。在未来意大利独立的战略上,从外交上就是争取英法支持,尤其是争取法国的直接援助,同时设法拆散俄奥同盟。只要俄奥翻脸,奥地利孤立,撒丁王国就可以与法国联手,打败奥地利,建立北意大利王国。当然,法国不会免费当活雷锋,终归是要给拿破仑三世一些好处,不过为了意大利独立,这也值了。

不得不说,加富尔的这种“偷鸡贼”策略,尽管有“依靠外国”这方面的诟病,但确实展现了立足于现实、充分利用国际政治的特长。相对而言,马志尼和加里波第尽管抛头颅、洒热血,为意大利独立奋斗终生,但他们在外交方面实在白痴得可以,居然弄得罗马共和国被四国军队围攻。意大利独立需要马志尼的热血号召,需要加里波第的军事天才,也需要加富尔的纵横捭阖。三杰的合力(尽管未必是同心同德)才最终催生出今日的意大利来。

公元1853年,沙皇俄国进攻土耳其,克里米亚战争爆发。英法对俄宣战,而奥地利则与英法结盟。这让加富尔看到了机会。他赶紧在1855年也派出1.5万士兵,参加联军一方。就在这一年,俄军战败。

实际上这支意大利军队在战场上表现得相当一般。这也不奇怪,英法俄这种巨无霸国家打仗,区区撒丁王国的军队去凑热闹,够塞牙缝吗?国内很多人也不理解,克里米亚和咱们有什么关系,这么劳民伤财,还得罪俄国,图个啥?公众和议会都反对出兵,很多人更把加富尔骂得狗血淋头。

但加富尔心中却自有算计。这次克里米亚战争,奥地利愚蠢地和俄国站到对立面上,本身已经出卖了自己唯一靠得住的盟友。而撒丁王国应该做的,就是利用这个机会,密谋准备对奥地利的逆袭。此次参战,撒丁王国尽管没有占领地盘,也没有捞到赔款,却有更重要的收获。

首先,撒丁王国增进了和英法的关系。尤其是与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的关系,克里米亚战争本来就是这位陛下挑动起来的,实际上是拆散俄奥普同盟和英俄同盟的大战略手笔。撒丁王国出兵,那就是在给老大助兴,老大当然要好好关照这个小弟了。

其次,撒丁王国站在奥地利一边参战,麻痹了奥地利的神经,让奥地利更加得意,在英法撺掇下进一步向俄国下手,从而彻底得罪了俄国,拆散了俄奥联盟,为未来意大利独立战争清除了最危险的障碍。

最后,通过此次参战,撒丁王国得以成为“战胜国”,参加在巴黎举行的和谈。由于那时候列强开会,除了讨论本次战争之外,顺带还要涉及大家今后在世界上的利益划分。加富尔参加会议,趁机施展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把话题引到了意大利问题上。他痛斥奥地利帝国对意大利的野蛮欺压,博得了各国的同情。有趣的是,刚刚在克里米亚战争中和撒丁敌对的俄国,第一个跳出来表示支持撒丁王国,因为俄国对背信弃义的奥地利实在太痛恨了。英法两国对于果断参战跟班的小弟,自然也是支持。普鲁士反正事不关己,乐得看奥地利的笑话。这样一来,加富尔不但使得意大利问题成为欧洲列强注视的焦点,还一度让奥地利成为众矢之的。

对意大利来说,长期处于奥地利的统治下,而大家都见惯不惊、习以为常,这是最可怕的。如今,这现状引起了列强注意,那么其中就可能蕴含着变化。加富尔苦心经营的策略,即将进入收获的季节。

马志尼和加富尔

马志尼和加富尔都是为意大利独立而奋斗的政治家,但两人的风格几乎南辕北辙。在加富尔看来,马志尼不断在意大利组织的小规模革命起义完全没有好处,反而消耗意大利的力量,还会引起列强的反感,使得局势恶化。而在马志尼看来,加富尔拼命去抱法国人的大腿,甚至不惜出兵克里米亚,乃至把领土割让给法国,是在卖国求荣。两人因此渐渐势成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