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1848！伟大的失败

马志尼的意大利青年党，吹响了民族解放、民族统一、民族独立的嘹亮号角。然而理想是美丽的，现实是残酷的。公元1831年，阿尔贝特当上撒丁国王后，马志尼一度以为看到了希望。尽管这个家伙在1821年时候曾经出卖过革命者，但马志尼相信，开明的阿尔贝特国王应该成为独立统一阵营的领导。为此，马志尼还专门给阿尔贝特写了封公开信，希望阿尔贝特大展宏图，统一意大利。结果，阿尔贝特不但没有回应他，反而更严厉地镇压青年意大利党的行动，甚至枪毙了12名军队里的革命者，还有很多人死于狱中，或者被监禁、流放。

这让马志尼大失所望：阿尔贝特，你伤透了我的心！从此我不再理你这坏人！青年意大利党由爱生恨，开始组织针对阿尔贝特国王的暗杀，还组织了一千多人在撒丁王国发动起义。起义很快被撒丁王国的军队镇压下去，马志尼和他的亲密战友加里波第等都被迫逃亡。加里波第后来逃到了美洲，开始如鱼得水地参加美洲各国的革命运动。而马志尼继续留在欧洲，组织一波又一波的意大利统一运动。

面对意大利青年党人的敌视，阿尔贝特国王暗中流泪：浑小子马志尼啊，莫非你也不能理解我吗？你要骂我就骂吧。为了意大利，我必须忍辱负重下去。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一片苦心的。

阿尔贝特一方面在国际上表现出反动保守，比如狂热地支持波旁王朝在西班牙的统治，还让自己的儿子和奥地利王室联姻，做出对奥地利主子“人畜无害”的姿态。另一方面，他在国内镇压革命的同时，却不动声色地开始一步一步搞改革：他撤销了一些反动头子的职位，取消了封建特权，颁布了类似《拿破仑法典》的民法，又允许百姓建立了农业协会——要知道站在封建专制统治的角度，是不会允许底层老百姓建立自己的组织的。他减少教会对教育的控制，兴办幼儿园和师范学校。他设计了一种奖章，这奖章上面有但丁、哥伦布、拉斐尔、伽利略的肖像，其进步的意义不言自喻。他还把一些有独立进步思想的人，都招进了政府里面办事。在反动保守的外衣下，撒丁王国正在悄然不为人知地“转向”。阿尔贝特和马志尼尽管表面上是不共戴天的死敌，但实际上却在共同促进意大利的独立解放事业。

除了马志尼的青年意大利党，还有许多别的秘密团体也在活动。教皇国、那不勒斯、西西里岛……小规模起义不断爆发，却都被镇压下去。公元1844年，几个革命者准备登陆那

不勒斯，发动起义。马志尼劝他们，你们这是以卵击石啊，绝对不可能成功。不要送死了，何必白白牺牲呢？那几个革命者决然道：“我们知道这是去送死，可是我们就是要去送死。为了警醒沉睡的意大利人，如果必须得有人流血，就流我们的血吧。”这几个人登陆后，很快被那不勒斯国王的军队抓起来枪毙了。临刑前，他们对着枪口高喊：“意大利万岁！祖国万岁！自由万岁！”视死如归的烈士，让全意大利人为之震撼。

加里波第

在一浪高过一浪的革命浪潮中，意大利民族的热血被逐渐激荡起来。民众、资本家、贵族，甚至教士，都在谋划着独立。撒丁国王阿尔贝特也感到，时机快要成熟了。公元1845年，他对一个进步作家说：“请告诉那些先生们，让他们先安静下来，暂时不要乱走乱动。眼下还没有什么可干的。但要相信，机会总会来临的。到那个时候，我的金钱财富，我的军队，一切的一切，都将贡献给意大利事业。”公元1946年，阿尔贝特与奥地利就海关问题发生了激烈冲突，他在内阁会议上高呼：“如果我们失去奥地利，我们会得到意大利！那时候，意大利就能够走自己的路了。”

站在意大利解放阵营的君主绝不仅仅是阿尔贝特。新当选的教皇庇护九世（1792—1878,1848—1878在位）也带有某种自由主义倾向，他赦免政治犯，允许在教皇国发行报纸，组织政治团体。此后他又公布了比较自由的新闻检查法，成立了国家咨询会和部长会议。1847年7月，甚至成立了国民卫队。要知道，国民卫队就是老百姓自己的武装，法国大革命时期正是国民卫队击败了国王的军队，推翻了国王统治。庇护九世搞这种政策，那等于是明确表示自己将把更多权力交给民众，实行更开明的制度了。老百姓欢呼着游行，拥护开明的教皇；甚至有人主张意大利建立一个联邦国家，由教皇担任国家领导人。

在庇护九世的影响下，意大利其他各国君主也纷纷自愿或被迫地采取了类似政策。此后，罗马（教皇国）、佛罗伦萨（托斯卡纳公国）和都灵（撒丁王国）之间开始商量建立统一关税联盟的事。一旦这事儿达成，那么意大利的统一实际上就等于在经济领域展开了。整个意大利都为之欢呼沸腾。到公元1848年春天，意大利各国纷纷颁布宪法。宪法大致以公元1830年法国七月王朝的宪法为蓝本，设立两院，议会独立于国王，公民自由平等，出版自由，建立公民卫队。

意大利的解放热潮如火如荼，引起了欧洲各国的关注。五大强国中，英国对此表示热烈欢迎，七月王朝的法国不置可否，而东边的俄、普、奥三国“神圣同盟”则对其恨之入骨。尤其是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他们原本是意大利的太上皇，岂能容许意大利人这般胆大妄为？奥地利首相梅特涅最为愤怒，不但在自己控制的伦巴第—威尼托王国（即米兰和威尼斯）镇压意大利人的运动，而且还想派兵进入教皇国、帕尔马公国和莫纳德公国，推翻意大利人的痴心妄想。

意大利人虽然满腔热情，但国土依旧四分五裂，根本没有足够的军事力量对抗奥地利大军。但奥地利人呢，也不好擅自就开打。两家就这么不进不退地对峙着。忽然晴天一声霹雳，1848年欧洲革命爆发了！

严格来说，革命导火索是在意大利点燃的。1月，西西里人反对那不勒斯王国的波旁王朝，爆发了起义。但一则因意大利地位低，二则西西里岛的暴动每隔几年就要来一次，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了，所以这次起义影响很一般。真正影响巨大的革命是在“专业户”法国爆发的。2月，法国人民揭竿而起，推翻了短命的“七月王朝”，建立了法兰西第二共和国。法国革命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很快革命浪潮蔓延全欧。3月，奥地利首都维也纳爆发革命，首相梅特涅仓皇逃走，奥地利皇帝被迫同意出版自由，建立国民卫队，召开立宪会议。随后，普鲁士等国也都被起义的浪潮吞没。

奥地利是压在意大利头上的大山，现在这座大山土崩瓦解，意大利人顿时如疯了一般揭竿而起。3月18日，米兰（伦巴第地区）爆发了反对奥地利的起义。市民们手持枪支，在大街小巷筑起街垒，抵抗奥地利军队的进攻。男人、女人和小孩也都在两边的楼房上助战，从窗口朝街上的奥军投掷板砖、瓦片，或者烧滚了一锅热油倒下去。伦巴第的奥地利军队尽管有两万之众，却被这些意大利人打得吱哇怪叫，狼狈逃走。没几天，伦巴第地区大部分光复。几乎同时，在威尼斯地区也爆发了起义，到3月22日，奥地利军队撤出威尼斯，威尼斯宣布建立共和国。

在撒丁王国，老百姓一听说米兰和威尼斯起义了，也都冲出来，人山人海地包围了王宫，要求阿尔贝特国王赶紧出兵增援米兰和威尼斯的同胞。阿尔贝特心想，此事不妥啊。咱们撒丁王国几百年来一向是当“偷鸡贼”占便宜的，你们要我出来领头，那怕是有点吃不消啊。他硬撑了几天后，见民心难违，终于咬紧牙关，宣布出动军队共同打击奥地利人。撒丁王国一开头，意大利其他各国在人民的压力下，也纷纷宣布派兵共同对抗奥地利，包括原本属于奥地利哈布斯堡统治的托斯卡纳大公国也都不情不愿地参加进来。

此外，原本和阿尔贝特国王仇深似海的马志尼也归来了，爱恨情仇交织下，他宣布摒弃前嫌，支持阿尔贝特。而革命专业户加里波第，更是从美洲带回一支身经百战的精兵，投身于意大利解放战线。轰轰烈烈的意大利联军，就这么三凑六合地组装起来了。

所有这些力量，以撒丁王国的军队最为强大，阿尔贝特国王也成为理所当然的意大利解放领袖。初期，意大利联军来势汹汹，奥军节节败退。公元1848年5月，意大利各邦国公民投票，伦巴第、帕尔马、皮亚琴察、摩德纳和威尼斯五国都赞成与撒丁王国合并。士兵们向阿尔贝特欢呼“意大利国王万岁！”这一刻，阿尔贝特站在历史之巅，他热泪盈眶地看着马志尼：“小马，你现在明白我的一片苦心了吗？”史称的“第一次意大利独立战争”达到最高潮。

然而高潮之后就是急转直下的低潮。当时意大利的各股力量，看上去声势浩大，其实内部矛盾重重。就说最强大的撒丁王国，阿尔贝特想要统一意大利，可他的将军们只想着吞并米兰，因此撒丁军队在对奥地利作战中，经常贻误战机，放虎归山。意大利其他各邦国更是各怀鬼胎，像那不勒斯王国、托斯卡纳大公国这些，老百姓热切想与撒丁王国合并，统一意大利，君主们却更在意自己的统治地位，生怕被撒丁王国这个著名的“偷鸡贼”吞并，虽然被老百姓逼着出兵打仗，但其实很不积极，甚至骨子里觉得奥地利人比撒丁王国还要可爱一点。而教皇庇护九世呢，他作为意大利盟军中的精神领袖，居然宣称他要拥抱所有的人，包括奥地利人。

在庞大的意大利军队里面，温和分子与激进分子、保皇派与共和分子、自由派与教士、地方主义者与联邦主义者、社会主义者与资本家，无数矛盾纠合在一起，形成一大群不折不扣的乌合之众，指挥不便，配合糟糕。最初大家被意大利独立解放的前景鼓舞着，一起参加了革命，但时间稍长，便立刻相互看不顺眼，内讧连连。其中那不勒斯国王最干脆，直接把前线抗奥的军队调回来，反过来镇压共和主义者，酿成了内战。

相反，意大利的敌人奥地利，毕竟是一个很有底气的欧洲大国。最初，奥地利是被自己内部的起义给弄得顾此失彼，才让意大利一时占了上风。可是紧跟着，“欧洲宪兵”沙皇俄国站了出来，出钱、出兵支持奥地利和普鲁士君主镇压国内革命。得到俄国支持的奥地利精神大振，又往意大利投入了新的援兵。

此消彼长之下，战场形势逆转了。撒丁国军队接连吃了败仗，被迫向奥地利求和，放弃了先前合并的领土。此后，由于奥地利逼人太甚，两国又重开战端。撒丁军队“偷鸡”有余，力战不足，屡战屡败。在3月的决战中，撒丁军队尽管拥有12万人之众，但多数是新兵和缺乏纪律的志愿兵，战斗力很差。加上指挥笨拙，相互之间缺乏增援，最终被10万奥军打得大败。

撒丁的认，标志着整个意大利联合阵线彻底瓦解。托斯卡纳、教皇国发生革命，推翻大公和教皇统治，建立了共和政府，随后被奥地利、法国及重新投向反动阵营的那不勒斯等国军队镇压下去，马志尼、加里波第等领袖逃亡国外。威尼斯军民对奥地利人进行了英勇卓绝的斗争，在炮轰、饥饿、瘟疫的夹击下，抵抗了奥地利军一百天才最终沦陷。值得一提的是，在这场战争中出现了人类史上第一次空袭：奥地利军队用了200个气球携带炸弹企图轰炸威尼斯，不过因为风向原因未能得手。

英雄加里波第

加里波第在公元1834年起义失败后流亡南美，公元1835年抵达巴西，参加了巴西南里奥格兰德州的独立战争，曾率14名战士击退了10倍于己的敌军，赢得了巨大声望。四年后独立战争失败，加里波第流亡乌拉圭。恰逢乌拉圭与阿根廷交战，加里波第指挥意大利侨民组成“红衫军”抗击阿根廷军，屡建战功，曾以300人对抗数千阿军，毙敌无数，最终胜利突围。

公元1947年，加里波第率63名志愿军返回意大利，招募一支1000人的军队参加对奥地利的战争。在阿尔贝特向奥地利求和后，加里波第独率1000人进行游击战，迫使奥地利调集2万人对其围攻。此后，罗马人民起义推翻教皇，建立了罗马共和国，加里波第担任共和国将军，迎击法国、奥地利、那不勒斯等国军队。公元1849年4月30日，以2500人击败法军5000人，俘敌400名。随后又以连续机动和勇猛冲锋击溃那不勒斯军队6000人。然而，因为政府昏庸猜忌，任用庸才，加之敌军力量强大，共和国局势日趋恶化。加里波第率6000人突围而走，准备打游击，结果遭到法国、那不勒斯、西班牙、奥地利等国8万多军队的围剿，最终队伍被打散，加里波第再次流亡美洲。

在奥地利军队的刺刀面前，撒丁国王查理·阿尔贝特作为领导意大利独立战争的“罪魁祸首”，被迫逊位，由29岁的儿子维托里·伊曼纽尔二世继位。老国王则黯然流亡葡萄牙。7月28日，这位曾为了意大利独立卧薪尝胆、忍辱负重，也曾一朝奋起、意气风发的君主，心有不甘地闭上了眼睛。撒丁王国向奥地利支付巨额赔款。第一次意大利独立战争完全失败。

公元1848年的革命，有许多丢人的地方。意大利阵线内讧不绝，封建君主反复无常，甚至连“中流砥柱”撒丁王国也是动辄心虚认。然而，这毕竟是第一次，意大利各国各阶层联合起来，为了共同的民族利益而战斗。未来，意大利志士们将吸取本次的经验教训，继续为民族复兴而展开浴血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