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萨沃伊！偷鸡的高手

意大利人在西班牙的统治下苦不堪言，就连反抗都是零零碎碎的，没个领头人。外国佬如法国什么的，口头上说是支持意大利人反抗，其实也就是利用它，用完了就当垃圾扔一边，理都不理。这么下来，分裂了几百年的意大利，倒是真正产生了“统一”的念头。要是咱们全体意大利人能够拧成一股绳，哪里还会受西班牙欺负、受法国欺骗呢？

可是，指望谁来领头呢？当初的五大国，那不勒斯和米兰已经变成了西班牙的属地，曾经最有民主氛围的佛罗伦萨共和国，如今变成了托斯卡纳大公国，虽然保持着一定独立，却也得看西班牙的脸色。教皇呢？就更别指望了，他老人家如今是欧洲天主教的反动堡垒，为了维护教廷统治，在思想上是和西班牙穿连裆裤的。而从政治上说，要指望一个选举产生的教皇去对抗西班牙，也太强人所难了。如今的教皇只关心自己的权势和金钱，罗马城卖淫嫖娼盛行，简直变成了大妓院。

这样，意大利人可以指望的，还剩下两个选择。其中一个，是当初五大强国中的威尼斯共和国，如今它也是五大强国中硕果仅存的还保留着一点独立色彩的国家。这帮威尼斯商人有钱有势，几百年前曾经当过东征军的后台老板，灭过东罗马帝国。就算如今，他们也敢给西班牙人和教皇甩脸子。威尼斯依然拥有强大的海军，还有海外殖民地。论实力，没有比威尼斯更合适的领导者了。

问题在于，威尼斯商人们从几百年前崛起的时候，就一直不怎么关心意大利整体的幸福。如今他们更是只看重自己那一点独立。而且，威尼斯自己也在走下坡路。政治上，原先的贵族民主政体变成了少数权贵的寡头独裁；经济上，威尼斯商人赖以发家致富的是航海通商，但由于新航路的开辟，这财源已经被打击得很厉害。更可怕的是，东边奥斯曼土耳其崛起，开始和威尼斯争夺地中海霸权。

贸易线就是生命，威尼斯毫不犹豫地把它的全部力量投入其中。从公元15世纪起，威尼斯就和奥斯曼土耳其展开了好几次大战。双方的舰队在地中海东部驰骋往来、樯橹交错。整个西方世界也都夸奖威尼斯商人：真是咱天主教的桥头堡，帮咱抵挡了异教徒的入侵！实际上，这种夸奖不值一文钱。威尼斯的海军虽然强大，但打仗就得死人。威尼斯是个城邦国家，人口有限，兵源不多，相对而言奥斯曼土耳其则是个地跨亚非的大国，人力资源几乎是无限的。这种拼消耗的战法，对威尼斯很是不利。即使有时候能打出一些很漂亮的战役，但打赢了也没有余力来巩固胜利，打输了就得割地赔款。威尼斯自己则被这种无休无止的持久战，逐渐耗尽了心血。

威尼斯和奥斯曼断断续续、打打停停，总共折腾了三个世纪之久。这三个世纪里，尽管战争时间是少数，但威尼斯也逐渐由盛转衰。威尼斯商人们为了自己的海外利益，把军队和金钱都投入到对奥斯曼的战争中去，这样自然不可能有余力再来顾及意大利的统一了。或者说，威尼斯保卫了欧洲，却辜负了意大利。

勒班陀海战和克里特岛保卫战

公元1570年，土耳其大军围攻威尼斯统治的塞浦路斯岛，教皇庇护五世组织西班牙、教皇国、威尼斯、托斯卡纳和萨沃伊等的同盟军，集中了300多艘舰艇，8万士兵。公元1571年10月，联军与土耳其海军在勒班陀展开大战，几乎全歼土军，共击毁、俘虏敌舰200多艘，击毙、俘虏近4万人，己方仅损失10多艘舰船，死伤1万多人。勒班陀海战是划桨肉搏时代的最后一次大规模海战，也是土耳其100多年来遭遇的首次大败。此战后西班牙退出同盟，土耳其大军重新压境，威尼斯只好求和，塞浦路斯最后还是被土耳其割走。

公元1645年，土耳其大军进攻威尼斯的克里特岛。岛上的威尼斯守军以寡敌众，顽强抵抗，威尼斯本土也不断派遣部队增援或截击对方援军。两军在这个地中海要地展开了拉锯战，这一打就是20年。直到公元1669年，土耳其人才彻底占领克里特岛，整个战争战死了10万士兵。

威尼斯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它的政治体系还保留着古代城邦国家的特色，威尼斯城的市民才是真正的公民，其他受威尼斯统治的领土，更像是威尼斯的“附属地”，威尼斯不会关心它们的政治建设。换言之，威尼斯即使扩充了领土，但并不是领土上的人都能成为公民。这种半封闭的体系，怎么看都不利于国家统一。

这样，威尼斯在意大利的政策归根结底就一点：维持现状。为了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它想方设法地在奥地利、西班牙和法国之间骑墙。要指望这群商人去图谋意大利的统一大业，谈何容易啊。这条路多半是走不通了。

意大利人可以指望的另一个国家，便是位于意大利西北部的萨沃伊公国。

萨沃伊有点像德国的普鲁士，普鲁士最初都不算德意志诸侯而算波兰国王的部下，最后成为统一德意志的核心。萨沃伊原本是神圣罗马帝国的诸侯，最后统一了意大利。区别在于，普鲁士是很彪悍的，依靠着本国军队的战斗力硬生生地打出一个德意志帝国来。而萨沃伊在军事方面压根提不起，常常打败仗，可偏偏却能在败仗中获益，最终也把意大利给统一了，而且统一得比德意志还“好”。这种“偷鸡”作风延续到“一战”、“二战”，意大利战场表现一塌糊涂，最后居然都成了“战胜国”或者“反法西斯盟国”，此是后话不提。

萨沃伊家族是一支古老的贵族，起源于今天的法国、瑞士、意大利一带。在公元11世纪初，被神圣罗马帝国（德意志）皇帝封为伯爵。此后，萨沃伊家族逐渐向东扩张领土。公元14世纪意大利五强并立时，萨沃伊还没有和他们平起平坐的资格。在公元1416年，萨沃伊伯爵阿梅代奥被德皇封为公爵，他又趁着米兰维斯孔蒂与威尼斯、佛罗伦萨战争时，吞并了一些土地，并把原先分散的萨沃伊家族领土整合成一个公国，在意大利版图上，它算是仅次于五强的二流邦国。

勒班陀海战

在随后进行的意大利战争中，萨沃伊位于法国、意大利边境地区，因此一次次被路过的法军给蹂躏得七零八落，甚至还一度被法军完全占领。但是由于它在战争中抱对了德意志皇帝兼西班牙国王查理五世的大腿，因此，在战后获得了意大利西北的皮埃蒙特地区，疆域又得到扩充。到公元16世纪，随着原先五大国被削弱，此消彼长之下，萨沃伊公国已经变成意大利境内的一流强国了。

公元16世纪后半叶的萨沃伊公爵——伊曼纽尔·菲利贝托（1553—1580在位）是个出色的统治者，他依靠老婆玛格丽特（是法国公主）的外交斡旋，收回了被法国和西班牙占据的土地。他在其统治的区域内实行相对宽容的宗教政策，允许天主教徒和新教徒信仰自由。他既关心改善天主教神职人员的条件，又采取措施防止他们干涉自己的政权。他还加强了中央集权，改善了行政机关。他注重农业，大力兴修水利，发展工商业，甚至自己开办公司。他还尝试着建立新式军队，甚至想打造一支舰队。

伊曼纽尔死后，其子查理（1562—1630,1580—1630在位）野心勃勃，企图趁法国陷入宗教战争的机会捞取好处。他娶了西班牙公主，然后开始出兵扩张，攻打国境附近被法国占领的土地。可这事儿就得罪了威尼斯和教皇。回头法国结束了内战，他们又反过来揍萨沃伊。小小的萨沃伊如何是法国的对手？幸亏它有西班牙撑腰，最终签订和约，萨沃伊没吃亏反而占了便宜。

紧接着，查理又暗中勾结法国、威尼斯和教皇，企图从西班牙手中夺取米兰地区。结果没多久法王亨利四世遇刺身亡，其摄政王后玛丽亲近西班牙，反而把查理的阴谋告诉了西班牙。查理只得屁颠屁颠地去向西班牙请罪。回头，查理又想夺取蒙费拉托侯国，这次威尼斯、佛罗伦萨、法国和西班牙一起反对他。西班牙下属的米兰总督还出兵和他大战一场。

不过，查理虽然被打得满地找牙，但因为他敢一个人跟西班牙、法国同时作对，居然在一群意大利愤青的口中，变成了“意大利独立”的模范人物。

此后，查理利用威尼斯与奥地利、西班牙的冲突，又与威尼斯和荷兰结盟，再次企图夺取蒙费拉托侯国，结果又被法国、西班牙给拍了回来。在三十年战争期间，查理先和法国结盟企图夺取米兰、热那亚，后来又为争夺蒙费拉托和法国闹翻，于是惨遭法国、西班牙和德意志三家围殴。此后因为查理及其儿子、孙子在几年内先后去世，萨沃伊还发生了内乱，错过了趁着三十年战争捞取好处的机会。

尽管萨沃伊在公元17世纪上半叶的表现，整个就是上蹿下跳地瞎折腾，没捞到多少好处，反而得罪了不少人。然而至少他们这种积极折腾，一面寻求外国援助，一面自身努力扩张的行为模式，表明了一个进取的态度。态度决定一切。在未来欧洲将遭遇更多的动荡，而机会仅仅属于有准备的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