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献土！教皇的权威

到公元8世纪，意大利半岛上，伦巴第王国和拜占庭帝国两强对峙。罗马教皇夹在中间，对两个都怕。他既怕伦巴第人过于强势，侵害自己的政治权力；又怕拜占庭帝国及君士坦丁堡的教会从宗教上打击自己，教皇格历高里二世（669—731，715—731在位）甚至开除了拜占庭皇帝利奥三世的教籍。因此教皇竭力在两者之间维护一种平衡，并且拉拢地方自治势力作为盟友。

但这种平衡不可能永远保持下去。公元8世纪上半叶，意大利四派力量经过几个回合的反复折腾后，拜占庭帝国不断衰落，他们在意大利半岛的力量也越来越弱小。相反，伦巴第王国则步步逼近，占领了意大利中部和南部的大片领土，教皇势力也直接处于威胁之下。拜占庭的弱化，直接造成平衡局面被打破，伦巴第可以腾出手来收拾教皇了。

面对内忧外患，教皇们发现，单纯依靠宗教力量，恐怕再也保不住自己的地位。怎么办？他们决定寻求外国的支持。最好的目标，便是意大利西边强大的法兰克王国。可是法兰克王国凭什么支持教皇呢？这也简单。因为教皇及其领导下的罗马教会，毕竟是罗马文化的精神象征。罗马帝国虽然一个灭亡了，一个衰败了，但罗马招牌还是闪闪发亮的。像法兰克这种由“蛮族”建立的国家，大佬们总想为自己披上罗马的外衣。如果能得到教皇的支持，对他们也是很有好处的。于是教皇就派人向法兰克王国求助。

恰好，这时候法兰克王国内部也在酝酿一场政变。名义上的国王墨洛温家族早已成为傀儡，国家大权掌握在宫相（相当于宰相）加洛林家族手中。当时担任宫相的是矮子丕平（714—768），他在751年派使者来意大利询问教皇：“教皇大人，您说说，应该让有名无实的人当国王，还是让有实际力量的人当国王？还有，听说现在您被伦巴第人欺负了，您觉得在法兰克国内，到底谁能救你？”

教皇为法兰克国王丕平加冕

教皇扎哈利亚斯一听这话，知道丕平的意思，赶紧道：“当然应该是有力量的人当国王了！还有，别忘了一定帮我对付伦巴第人啊！”丕平得到教皇这句话，大为欢喜，当即把教皇这句“金口玉言”广泛传扬，然后篡位为王，建立了加洛林王朝。

丕平这边美滋滋地当上了国王，教皇的日子却更不好过了。公元753年，伦巴第人再次大举进军，罗马城岌岌可危。时任教皇的斯蒂芬二世眼见不妙，心想咱前任帮着丕平篡位，这会儿该他回报了。于是教皇冒着风雪翻越阿尔卑斯山，前往法兰克王国的首都巴黎。丕平大喜，教皇来到自己的国家，要是能给自己行加冕礼，那简直是莫大的荣耀啊！于是丕平毕恭毕敬地给教皇大人牵马，把教皇迎接到宫里。法兰克的广大信徒、民众，也对教皇热烈欢迎。毕竟这是远在西边的这些信徒们，有史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位尊敬的宗教领袖。两家表现出蜜里调油的亲热。

随后，丕平和教皇签订了一个盟约。教皇从“神圣”的宗教角度赐给丕平的王朝以合法名义，丕平则保护教皇在意大利的利益，还要划出一大块土地给教皇。随后，教皇为丕平举行了隆重的加冕典礼，并赐给丕平的两个儿子罗马贵族的头衔，还宣布：“禁止任何其他家族的人担任法兰克国王，违者将被逐出教门。”这样一来，原本篡位的蛮人加洛林家族，便一跃成了“罗马帝国”的正统君主，而且受到上帝保佑。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教皇给了丕平名分上的好处，丕平也要给教皇实质上的回报。加冕礼一结束，丕平立刻率领法兰克大军护送教皇回意大利，顺带从屁股后面狠狠捅了伦巴第人一刀。别看伦巴第人在意大利可以横着走，跟法兰克一比那就完全不够看，被打得屁滚尿流，慌忙求饶。丕平对他们说，教皇是我的盟友，你们不许再欺负教皇！伦巴第人只得答应。

丕平一撤兵，伦巴第人便好了伤疤忘了痛，又一次进攻教皇。丕平再次出兵把伦巴第王国打得稀里哗啦，并占领了意大利北部和中部的大片领土。为了报答教皇的好意，丕平还把意大利中部的拉文纳、利米尼等20多个城市献给了罗马教会，连同罗马城一起，作为罗马教皇的直属领地。这样，传承千余年“教皇国”诞生了。教皇不但是宗教领袖，还拥有了自己的世俗领土，甚至能够征集军队。这件事情，历史上叫作“丕平献土”。

不过，教皇国的名分也不够稳定。它的土地都是丕平从伦巴第人手里打下来，然后赠送给教皇的。问题是这些土地在伦巴第人抢占之前也是有主的。原本的那些公爵们，纷纷提出抗议，说这是咱的产业，怎么被教皇吞了？拜占庭帝国也要求丕平把这些土地还给帝国。这些要求都被矮子丕平给挡回去了。他说：我是出于对圣彼得（首任教皇）的爱才把这些土地从伦巴第人那里收复的，而不是为了拜占庭帝国。

然而还有一层，万一以后丕平的后人想收回这些土地呢，那教皇又该怎么办？教皇国的领土是丕平给的，那教皇算不算法兰克国王的附庸？为了应对各方面的责难，教皇保罗一世（757—767在位）伪造了一个历史文件，叫作“君士坦丁献土”。

“评书大师”保罗一世有声有色地讲了一个故事，说教皇国拥有的这些土地，是在四百多年前，由罗马皇帝君士坦丁一世奉献给教皇的。当时君士坦丁患有麻风病，而罗马教皇西尔维斯特给他祈祷，病就好了，因此君士坦丁大帝感激之下，将帝国都城罗马及其附近领土捐赠给基督教会，交给教皇统治。君士坦丁自己则迁都到东部的君士坦丁堡。

公元8世纪中期的意大利

根据这个评书，教皇国的土地，就从“丕平送给教皇的”，一跃变成“君士坦丁大帝早就送给教皇的”，这次丕平只是物归原主而已。这样，教皇国的地位就坐实了。

那份文件还得寸进尺地宣称，君士坦丁把整个罗马帝国西半部的领土都捐赠给了教会，整个欧洲中西部都要听教皇的。这事儿当然没人当真，不过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教皇的威风确实影响到整个欧洲中西部。

“丕平献土”之后，教皇傍上了法兰克王国这条“大粗腿”，欧洲最强大的军事力量与精神领袖沆瀣一气，顿时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丕平死后，他的儿子查理曼（742—814）比老爹更勇猛，东征西讨，打下了包括今天法国、德国、荷兰等地在内的大片领土，使得法兰克王国成为欧洲的巨无霸。意大利北部的伦巴第王国也因为得罪了查理曼，直接被吞并了，成为法兰克的一个附庸国。最初国名沿用“伦巴第”，后来改为“意大利王国”。

眼看查理曼如此威猛，教皇当然更要讨好这位盟友。正好在公元799年，教皇利奥三世（795—810在位）因为生活作风问题，遭到罗马本地贵族们的反对，连眼睛都被打伤了。利奥三世只得又求助于查理曼，查理曼当即发兵南下意大利，帮助教皇镇压了这些贵族。公元800年的圣诞节，查理曼来到罗马圣彼得大教堂出席弥撒盛典，教皇里奥三世忽然“出人意料”地把皇冠戴在了查理曼的头上，并且宣布，咱们英明伟大的查理曼，是罗马人的皇帝，伟大的奥古斯都！

面对这种奉承，查理曼开始表示很不满意，说教皇你这是捧杀我啊！其实，心里还是美滋滋的，也没有像当年的恺撒一样自己把皇冠再扔地上。从此，查理曼被称为“大帝”。

这个举动，标志着法兰克王国和罗马教皇的合作达到巅峰，也把欧洲的政治格局推进到一个新的阶段。原本由于西罗马帝国476年的灭亡，继承罗马帝国衣钵的只剩下东罗马帝国（拜占庭），因此欧洲各地封建主都要向拜占庭称臣，哪怕一边和拜占庭打仗，一边也得客气两句。同样，由于拜占庭的“正统”地位，使得罗马教会相对于君士坦丁堡教会，总有点矮人一头的感觉。如今教皇给查理曼加冕为皇帝，法兰克王国就算是继承了西罗马帝国的“正统”，成为了欧洲西部的合法统治者。而法兰克王国与罗马教皇，也成为足以和拜占庭帝国与君士坦丁堡教会分庭抗礼的政治与宗教实体。

然而，尽管查理曼大帝威震西欧，他可并没有就势一举席卷意大利。相反，拜占庭帝国继续统治着意大利的南部，一些地方政权也继续在东西两个帝国之间骑墙。换言之，教皇虽然依靠法兰克王国确立了自己的政治地位，但整个意大利的分裂情况却更加严重了。